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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節

  我抬起頭來四處張望,正好對上了一個留著一臉絡腮鬍子的男人。這個男人站在舞池的另一邊,一直關切地看著我,見我望來,立刻低下頭去。我伸出手,讓肥蟲子爬到我的手臂上,然後吩咐阿根,別管那個勞什子王珊情了,找到雜毛小道,不要離開他身邊。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男人,在還有十幾步的時候,他突然跳起來,朝門口的方向猛跑而去。
  還真的是他,我也不管緣由,拔腿便追。
  夜店裡面實在是太擠了,絡腮鬍如同游魚,滑溜得很,不一會兒就跑到了門口,我哪裡敢把這麼一個陰暗中的潛伏者放虎歸山,於是也管不了別的什麼,放腳追去。出了夜店門口,只見穿著短袖T恤的絡腮鬍朝北邊跑去。我一邊掏出電話打給雜毛小道,一邊使勁地追。
  也許是夜店裡面的音樂太過吵鬧,雜毛小道的電話一直沒有通,都是嘟嘟的響,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氣得我直想把那手機給砸掉。前面奔跑的那個絡腮鬍男人似乎還練過跑酷之類的玩意,身手靈活得緊,我把手機往褲兜裡面一揣,也不管了,咬牙猛跑。
  絡腮鬍子在前面猛跑,我在後面追,這一追便足足追了二十多分鐘,我們從繁華的商業街一直跑過了居民小區,又跑過了小區盡頭的工地,無數的建築在我身邊如風而過,一直來到了一個露天垃圾場。這一路上,不斷有人用詫異的目光瞧著,然而這男人似乎還刻意選了路線,居然沒有碰到一個警察,而且每當我快趕不上的時候,又出現在我的視線中。終於,在那個中型的垃圾場邊緣,我失去了絡腮鬍子的身影。
  我跟丟了,那個狡猾的傢伙實在是太滑溜了。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垃圾掩埋場,每個城市總會有這樣的地方,空氣中散發著陣陣隱約的惡臭,放目都是堆積垃圾的小山。這個地方,倘若在白天,定然還會見到很多拾荒者(大部分是老人)在此處,邁著蹣跚的步子,試圖從垃圾堆中,翻出一些值錢的玩意來,維持生計。我站在邊緣,四處張望,卻始終沒再看到那個傢伙的影子。
  盛夏的夜裡,空氣裡都有一絲炎熱,四下靜寂,只有蟲子的鳴叫,和幾隻野鳥的聲音。
  這空氣質量並不算好,然而我體內的肥蟲子卻蠢蠢欲動,想要出來混一頓飽飯。我攔住了它,正想要再次打電話找雜毛小道,講明現在的情況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傳來奇怪的聲音,是打鬥聲,不是人的打鬥,而像是動物的撕咬和爭奪,不時還傳來低沉的犬吠聲。
  08年的東官,特別是南城區那一片,並沒有建立起足夠的動物收留中心,所以經常會見到流浪狗、流浪貓,而這些可憐的小動物大部分都聚集在垃圾場中,在生活垃圾中翻食著殘羹冷炙,這並不奇怪。我本來也並不在意,然而我的鼻間卻是一陣癢,感覺總是有一些不對勁,至於是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我拿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終於想起來了。
  這是血腥味,濃重的血腥味。
  我瞧著前面的垃圾堆,在不遠處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垃圾堆的背面處,有著難以言敘的詭異。撕咬的聲音越發的激烈了,不斷有嗷嗷的哀叫聲傳來。我有些奇怪了,之前還似乎平靜著,怎麼我沒站多久,便是這般的喧鬧?緩步走上前去,我踩著一地的垃圾,繞過那個擋住我視線的垃圾堆,定睛地瞧去。
  在我眼前的空地上,有五條流浪狗在打架,品種不一,有狼狗、獅子狗和中華田園犬(也就是常說的土狗),一律的渾身髒兮兮,濕淋淋的,兇猛得異常,與平時所見的狗相比,醜陋,毛髮脫落,癩子……
  然而這並不是重點,我緊緊地盯著這些流浪狗在搶奪的東西,心中驟然發冷——這是一具人的零碎屍體,四肢被扯爛了,肚子也給掏了個空,只有頭顱稍微完整,看得出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女性,臉上的皺紋沉澱了歲月的無情,臉被啃了半口,眼珠子全部不見……
  我的出現,給這空地帶來了片刻的寧靜,這些剛剛吃完人肉的流浪犬停止了爭奪,扭過身子來看我。
  它們的眼睛,在遠處昏暗的燈光下,呈現出暗紅的顏色。
  而在這些狗的後面幾米處,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子。
第五章 漏網之魚,食屍狗
  這個一臉絡腮鬍的男子,正一臉笑容地看著我,而這笑意的背後,是濃重的怨恨和憤霾。
  我試圖從我的記憶中去尋找這麼一個人,然而我很遺憾地發現我並沒有找到,也就是說,我並不認識這個傢伙,姓甚名誰,來自哪裡,我一概不知。所以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只有恨意,如此真實。
  那五頭流浪狗趴在地上,紅色的狗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張著嘴,渾濁的口涎順著紅色的血肉留下來,喉嚨裡面,有著低沉的嘶吼,不像是狗,反而像狼。前爪刨著地上,蠢蠢欲動,似乎隨時就要跳起來。
  我看著這些古怪的流浪狗,皺著眉頭問這個男人:「是癲蠱?」
  他點點頭,說不愧是養金蠶蠱的蠱師,這變種癲蠱你也能夠看得出來。
  我瞇著眼睛,盯著這個男人。確實,這種癲蠱是壯族的不傳之秘,據說是用一種獨特的青葉蛇埋在地下製作而成。中者心昏、頭眩、笑罵無常,飲酒時,藥毒輒發,忿怒凶狠,儼如癲子,此為其次,並不比尋常蠱毒奇特多少。而真正厲害的傢伙,能夠用中癲蠱死去之人的血肉,飼養出比尋常更加兇猛的畜牲來。這種畜牲食過人肉,會變得凶殘惡毒,迸發出在它身上最原始的野性來,淡忘死亡的恐懼,眼中只有活人的血肉,變成喪屍一般的存在。
  這東西叫做食屍狗。
  它唯一恐懼的,就是製作癲蠱的那個養蠱人。
  古時候的嶺南蠱壯,就是靠癲蠱來訓練這種畜牲,來與外地爭鬥的,並且在苗蠱的陰影之下,打出一片天。時隔多日,製作食屍狗這種技藝,早已消失在時間的磨礪之中了,現如今,又重現在我的面前。我心中戒備著,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蠱術範疇了,我的肥蟲子,未必能夠派得上用場。
  我看著他,說混這行飯的,想要吃得飽,定要曉得多。癲蠱這東西,我不會,但肯定是知曉的。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養的是金蠶蠱,為何又要來找我麻煩?
  我說著這話,絡腮鬍臉色立刻變冷,說五天之前,搗破灣浩廣場的人裡面,便有你一個。你知不知道,你的多管閒事,讓多少人的心血白費?整個東官分廬,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逃脫出來,連上線都聯繫不到,我不找你麻煩,找誰麻煩?而且,都說金蠶蠱是蠱毒中的王者,我卻是從來都不屑的,今日,總是要比上一招的,不然,我以後豈能過得了自己心中的坎?
  原來是漏網之魚!我想起當日被人背出廣場大樓之時,老王和許永生確實有一些同夥被擒拿著,一排排地抱頭蹲在車旁邊。想來也是,這麼大的一棟大樓裡,除了領頭的幾個,下面確實是需要有些跑腿的同夥。至於這個人,莫非就是老王口中的那個蠱師?
  老王第一次露面,身上已然有著防備,讓金蠶蠱靠近不得,他曾說過是請教了一個蠱師。我之前只以為那個蠱師遠在天邊,沒想到卻是近在眼前,而且居然能夠在有關部門的重重包圍之中,逃逸了出來。
  我苦笑,說你倒是好誠懇,不過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要跑路麼?
  絡腮鬍呵呵地冷笑,眼睛在這昏暗的路燈的反襯下,像是碎玻璃渣子一般的尖銳、怨毒,他笑完,說我本就沒打算讓你活著離開,不妨讓你做一個明白鬼,不然留著執念在塵世,反倒是多了幾分因果。說完這話,他從懷裡拿出一片青色的竹葉子,然後放在唇上邊,吹出一曲蒼翠的曲子來。
  這曲子婉轉悠揚,在這寂靜的夜裡,並沒有讓我感到絲毫的寧靜,而是憑空多出了一絲恐怖的氣息。
  因為隨著這曲子地響起,原本蓄勢待發的五條食屍狗,便如同離弦之箭,朝我迎面撲來。
  這五條食屍狗大小不一,最大的狼狗及膝高,最小的獅子狗只有狼狗的三分之一,舌頭全部耷拉在外邊,跑動的時候,甩動著帶著血漿的口涎。我這人小的時候被狗咬過,所以一直都怕狗,心理有陰影,時至如今,看著猛犬一縱一縱,朝我撲來,我心中立刻想要轉身而走。
  然而這念頭一起,心中便暗罵:怕個毛啊?老子殭屍厲鬼都交過手,而且還戰而勝之,現在怕什麼狗?
  我身上不是還帶著兩個小東西麼?對付狗,朵朵和金蠶蠱比我有經驗啊?
  念及至此,我立刻高喊一聲「請金蠶蠱現身」,肥蟲子立刻牛逼閃閃地出現,而我胸前的槐木牌中也射出來一道金光,是朵朵——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了朵朵,心中反而有了一點失望。按照一天一輪的規律,今天本來是該小妖朵朵出現的。可是這小妮子現在不太愛理我了,除了上一次十萬火急時現身之外,後面的幾天,她根本就沒有出現,或者是在我睡了的時候才現身。
  我知道她是對我有怨氣了,她覺得我根本就沒有重視她,喜歡朵朵和肥蟲子更甚於她。
  朵朵一出現,頓時尖叫,說哪來這麼多狗狗啊?
  話還沒有說完,那條最大的狼狗就狠狠地朝我撲來。我早有戒備,一見到這狗奔來,抬腿便是一腳,不踢它頭,不踢它前爪,專往那脖子處側頸處踢。這一踢及中,感覺就像踢到了一頭小牛犢子來。這條狼狗與我擦肩而過,立刻又有一條土狗流著哈喇子衝了上來。
  朵朵立刻俯身而下,伸手就揪住了這條土狗的耳朵,小蘿莉一發狠,高喊一聲可惡的狗狗,便將這只渾身開始變成癩痢血漿的土狗,給甩飛了出去。我疲於應付這剩下的四條食屍狗,卻指揮著金蠶蠱朝絡腮鬍衝去,不料褲腳被唯一的一條獅子狗給咬中。這是一條本來應該為白色的小狗,然而此刻,蓬鬆的毛髮全部結痂,露出灰紅色的皮肉,張開嘴,牙齒比普通狼狗的,還尖利。
  夏天,我穿的是單薄的西裝褲,被這小傢伙一口咬住,一陣劇痛傳來,疼得鼻尖都冒汗了。
  這狗牙有毒,傷口處,麻麻癢癢的,十分不自在,一股陰寒往上竄。
  見到我受了傷,朵朵一陣大怒,飛下來,坐在那條癩皮獅子狗的身上,閉上眼睛,舉起拳頭一陣猛捶,說敢咬陸左,打死你,打死你……那獅子狗咬住我不鬆口,我也不敢在原地僵持,箭步跑到一垃圾堆旁邊,撿起一根一端釘了鐵釘子的木棒(其實是個桌子腿)撿起來,深呼一口氣,將跟來的兩條狗一棒子給打開,而被朵朵蹂躪的那隻小獅子狗也終於鬆開了牙齒,肚皮朝上,翻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起來。
  我手中拿著那根將近一米的木棒,一連打翻了三條惡狗,環顧著四周,旁邊的幾條狗陸續翻身爬起來,圍著我狂吠。我喘著氣,指著絡腮鬍說你這伎倆,要殺我,是不是在開玩笑?這狗也能夠殺人麼?絡腮鬍往前走幾步,一腳踩在了地上的頭顱,說怎麼不能,這個老太婆不就是被活活咬死的?他一腳踢開,看著在他旁邊縈繞、不敢上前的金蠶蠱,說你這號稱蠱中之王的蟲子,也不過如此嘛。
  被食屍狗啃得只有半邊的頭顱,骨碌碌地往旁邊滾去。
  我拿著木棒,跟兩條狼狗、兩條土狗作對峙,看著這四條皮包骨頭的食屍狗在我旁邊恃機而動,身上的毛髮一撮一撮地掉落下來,露出了燙傷一般的皮膚,呈粉嫩色,然後破裂,有類似於蛆的白色蟲子上面鑽來鑽去,黑黃色的口涎與之前的人肉一起,不斷地滴落下來,又騷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