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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節

  說完話,虎皮貓大人飛下來,落在我的胳膊上,爪子抓緊,然後伸過鳥嘴來啄我手中的黑霧墓靈。
  它一邊啄一邊誇耀,說這小東西,集「祀神」的正氣和「活祭」的惡毒於一體,本無意識,只有責任,在這墓中渾渾噩噩近千年,也沒有個長進,只知道將進來的人弄死。看看那逃出去的陵墓工匠,看看這些盜墓賊,都是它的傑作。
  它若給朵朵享有,必是劇毒之物;不過,對於我虎皮貓大人,這小魔頭,可真的是美味佳餚了。
  它啄著,鳥喙上的鼻孔還在吸煙一般吸食著霧氣。
  那黑霧墓靈被它這麼一番吃食,吱吱地叫,瑟瑟發抖,然後悲鳴,空氣中震盪出一些話語,雄渾,高亢,然而我們卻不知所言。
  虎皮貓大人吃得暢快,一邊嚼一邊說,它在威脅我們,需要我翻譯一下麼?話說,我以前——我是說很久以前,還在洞庭湖畔認識一個傢伙,也會說苗話:嗯,它說,它是神農眼中偉大的鎮壓靈體,是鎮壓深淵的守門人,不要吃它,吃了它,我們會後悔的——瞧瞧,這威脅,多麼軟弱無力啊,就像個小女孩兒……
  虎皮貓大人便這麼一邊講,一邊吃,鬼知道它是怎麼把這些霧氣給吞進的肚子,然而,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一股涼嗖嗖的寒意游離上了我的背,冷漠、龐大、蒼涼。我回轉過頭來,看向了雜毛小道和三叔,能夠從他們的眼裡,看出同樣的擔心來。
  我手中的霧氣消散,虎皮貓大人終於吃完了,它打著嗝,說吃飽了、吃飽了,這一頓之後,功力恢復一小半了——噫,你妹啊,大人我怎麼聽到這小魔頭的詛咒,心中莫名忐忑,這麼不爽利,感覺怪怪的……
  它還沒有說完,我們就感覺整個空間轟然震動,搖晃著,連忙站起來,還沒有反應過來,腳下就是一空,整個祭壇下的石磚轟然崩潰,景物一空,然後瞬間的重力加速度,將我們給拉扯到無盡的深淵中。
  黑暗降臨,急速跌落。耳邊還聽到那肥母雞哇哇的大叫聲,不絕於耳。
  天——啊……
  我扯著嗓門也大聲叫了起來,感覺在急速的墜落中,魂兒都往上飄散去。黑暗中能夠感覺到真實的存在,有風的呼嘯聲,冷風灌進了我肺部,生疼。不知多少秒鐘,我感覺背部像是炸開了一般,重重地擊打到了什麼東西——是水,我還沒與反應過來,屁股就挨到了水底,大量的水就開始往我的口鼻處灌進去,接著有很大的水流朝我推過來,使得我身體朝下游漂去。
  我奮力往水面上游出來,深吸了一口氣。
  這裡面黑暗,但是總是有一點兒微光,我一眼就能看到有一個人在水面上沉浮,彷彿昏迷。管不了這麼多,我一個猛子下去,抓住他,一摸臉,是雜毛小道。他身上還背著包,太重,我把包解開,然後奮力扯著他往邊緣游動,耳朵邊是嘈雜的水流聲,很大,但是聽到我後面有一個人在喊,說小明、陸左……
  是三叔,我答應了一聲。他焦急地說蕭克明是個旱鴨子,他怎麼看不到我們?
  我說我已經拉倒他了,正往岸邊游呢。我一邊說,一邊奮力地在這條湍急的地下河中游動。終於,我的蠻力終於迸發出來,伸手終於抓到了巖壁,我一隻手緊緊抓住這巖壁的石頭,挪動身子,一隻手奮力把雜毛小道拉到了身邊來。這時一隻手拉住了我,是三叔,他已經到了岸上,然後七手八腳的把我們往上拉。
  他貌似十分的驚惶,一邊拉,一邊喊著歇斯底里的號子,像悲憤的狼。
  我不明就裡,但是咬著牙,終於在他的幫助下,把雜毛小道弄上了岸,然後自己上岸來,摸了一下雜毛小道的頭顱,在流血,我一驚,原來是剛才落下的時候,可能被磚石砸中了腦袋,昏迷了過去。三叔依然背著背包,七手八腳地拿出裡面防水袋裝著的急救盒,給他擦乾頭,用手電一照,傷口不大,但是需要包紮。我在旁邊幫忙,終於把雜毛小道的傷口處理好了。拍拍他,悠悠醒轉來,問這是哪裡?
  我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驚魂未定的三叔笑,說三叔這麼沉穩的一個人,今天倒是真急了。
  三叔面無表情地把手電遞給我,示意我往下游看。
  我拿過來,看到河中間有一黑物在緩緩地動,一照,是那個大石鼎,我們跌落,它也掉了下來,還好沒有砸在腦袋上,不然真夠嗆。也許是有它在上游擋著,我們這裡的水流才平緩了些。手電隨著這石鼎往下移動,突然,那石鼎一翻轉,消失在黑暗中,我沿著河岸跑過去,只見下游十幾米處,是一個黑暗無盡的懸崖口。
  下面是深淵。
  我遍體生涼,終於明白了三叔的不淡定。
第十三章 黑暗行走
  我在懸崖口等待了很久,都沒有聽到大石鼎落地的聲音傳來。
  許是地下暗河的瀑流聲音太大,又或者……這是個無底洞。
  我用三叔給的狼牙手電照了一下這個懸崖,接近邊際的部分十分濕滑,燈光打過去能夠看到反光,暗河有五米寬,從上游的洞子裡奔湧而來,瀑流對面,是垂直的巖壁。而兩岸則是寬闊的洞廳,電筒照過去,看不到邊際。偶爾照到幾個黑影,一閃而過,估計是些小老鼠。我心有餘悸地走回來,電筒照在岸邊,好多苔蘚,有一些小蟲子在鑽來鑽去。
  三叔把手電筒接過來,笑了笑,臉卻發白,說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急迫了吧?
  我點點頭,說曉得了,這情景,若掉下去,說不定都會在空中嚇死了。
  他扶著雜毛小道站起來,說回去看看——剛才我們掉了幾秒鐘?我說沒算,那一下子魂都沒有了,誰還有時間數數。他歎了一口氣,說這不知道是地下幾十米,看看有沒有道路回去吧。我們沿著上遊走,想著那黑黢黢的深淵,都害怕,生怕自己一腳踩空了,又滑下暗河去,便離河邊三四米,慢走。
  走到上游近百米,能看到空中有一個淡黃色的口子存在。
  那便是我們跌下來的地方,祭壇處。
  黑暗中有翅膀的撲騰聲,飛到我近前,然後有一物被朝我甩來,我接著,很輕,是朵朵,在昏睡著。虎皮貓大人飛到雜毛小道的傷兵頭上落下,噪聒,說小道士你這個屌毛,也不好好抓住我家的小蘿莉,真的掉下去,該當何罪。它又對我說,放心,沒事,這小蘿莉過會兒就醒來。
  雜毛小道捂著頭,依然還在暈,看著這只肥鳥就一陣氣憤,說要不是你這個老鳥兒餓死鬼投胎,吃掉那墓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說一千道一萬,都是你的錯。
  虎皮貓大人辯解,說屁,我不吃了這墓靈,只怕都要被陸左這個小毒物給弄死了。說來也是啊,陸左你這個小東西,倒是能夠因禍得福,多了一雙烙鐵似的手,尋常鬼物,倒也不用懼它們了。
  它的嘮叨,所有人都煩了,連一直敬重它的三叔,也拱手,請它勞累一回,上去通知一下老四和周林,說我們這邊安好,暫時不用擔憂。它從雜毛小道頭上飛起來,盤旋著,說可以,剛吃飽,飛一飛,有助於消化。
  這肥鸚鵡往上飛去,好高。
  我看著那高高的黃色光圈,問三叔我們帶的繩索夠麼?這裡到上面,怕不得有三四十米吧?三叔用大拇指比了一下,心中默念一番後說恐怕還要高,有56米左右。這繩子是肯定不夠長的,結在一起也不夠。我們可能要等一陣了,只有老四和周林回去叫人來援救,才有希望。
  我點頭,隨即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回去叫人,談何容易?在這個地下建築外邊的洞子口,還蹲著兩個門神呢。周林被血梟陽抱著滾了一回地板,這可跟「滾床單」不一樣,普通人的骨頭說不定都斷了幾根,他雖強,但是好不到哪裡去;小叔更慘,靠著一點點存糧和水,平白餓了幾天,左手齊肘而斷,也不知道是怎麼弄得,但是肯定也虛弱得要命。
  這樣兩個傷員,別說回去叫人啦,能不能出那個洞子,還是一個難題呢。
  別又給那石桌祭壇上,增加了兩副全套的祭品。
  我能想到,三叔自然也能,他臉色難看地歎氣,說老四倒是真能找地方,厚樸、茶枳殼、木香緹……這些味藥材若想找,別的地方也是有的,可偏偏讓他找到了這裡來,平白死了這麼多條人命。
  我默然,這幾個小時裡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腦子都還沒有轉過彎來。
  此時想一想,小叔的三個驢友一個嚮導,死了三個失蹤一個,我們這一趟,嚮導老薑也死了。別人我不熟,且不談,老薑,這個看著像個小老頭一樣的湖北漢子,他年紀才四十六,正是家中的頂樑柱,上有老下有小,偏偏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這裡。
  雖然殺死他的,是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贛巨人、是梟陽,但其實我們,是不是也有一些責任呢?
  我不敢推托,心中更加難受。
  回想起贛巨人殺人的那一霎那,我就膽寒,非同類之間的殺戮,就是如此的殘忍和直接。其實,不僅僅只是贛巨人,同為人類之間,這樣的殺戮還少麼?看看中國歷史上歷代異族入侵時的屠城典故,看看西方文明世界的販奴、剿殺印第安人……
  人性中總有著最殘忍的魔鬼,也有著最善良的天使,這便是人,真實存在的人。
  我呆呆地站在河邊想著,被三叔和雜毛小道的呼聲驚醒,轉過頭去,發現他們走到了離我十幾米遠的地方。我問怎麼了?雜毛小道朝我招手,叫我過去。他聲音裡夾雜著古怪的情緒,我連忙抱著朵朵跑過去,只見他們兩個站在一個大坑的邊緣,我走到旁邊望下面看,只見那大坑許多結垢的塵土中間,全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