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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

  他的臉色開始變了,鐵青色,臉僵直,讓我想起了以前就職的那家日企禿頂老課長的形象來。他冷著臉問,你們確信沒有?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做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可是有證據的,兩位是否想讓我送你們進大牢去?
  他說的證據,是我們那晚上的漏洞麼?
  我霍然而起,哈哈大笑,說你們圖窮匕見了吧?在中國人的地盤,我倒是要看看你們怎麼囂張?我轉身兒走,雜毛小道沒走,厚著臉皮找翻譯要「談話費」。我一出包廂的門口,就被一個瘦小的身影攔住了,是加籐原二。他站在我面前,被我身影覆蓋,但是就像倔強的草,孤傲。他冷冷地盯著我,臉上有著莫名的憂鬱,他問我:「你到底拿沒拿龍血還魂草,拿了,趕緊給我,我給你錢,兩百萬!怎麼樣,中國人?這草,我要來救琴繪姐姐的性命的。」
  我說滾球去,罵了隔壁的,看你一臉的衰樣,好狗還不擋路呢,知道不?
  我硬走,他拉著我的衣袖,大罵,說你這個粗魯的男人,該死魂淡(此處應該是巴格牙魯),我一掙扎,沒想到重心一偏,天旋地轉,居然被這小個子一下子給摔了出去,屁股著地,生疼,感覺盆腔骨都要裂開似的。被這一摔,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我比他足足高出了十來公分,塊頭也比他大可一圈,居然一下子就被摔了個狗吃屎,這太他瑪傷自尊了。
  我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發瘋似的衝過去,跟他扭打。
  沒成想這個傢伙是個煉家子,好像是柔道,右手接住我的拳頭,左胯一扭,三下兩下,就把我按在地上制住,我肌肉酸疼,關節都用不了力,怎麼掙扎都不行。我這時才發現,我居然用不了金蠶蠱的力量了,這小東西陷入了沉眠,而我,則變成了以前的那個廢材,雖然多了一把子力氣,卻也上不得檯面了,打得了群架王八拳,但是跟這種專業訓練過的人一比,就滿眼抓瞎。
  沒有技巧啊!
  我臉貼著地,動彈不得,憋屈得想發瘋。
  十秒鐘之後,加籐原二放開了我,淡淡地看著我,眉毛上揚,說或許吧,這麼弱的傢伙,怎麼可能成為我想像中的對手呢?我高看你了,偷草者,或許應該是另有其人吧。滾,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了……他正趾高氣揚地說著,突然被人從後面一把掐住脖子,轟的一下,大力就把他死死按在了光潔的地板磚上,然後我聽到了一個男人的咆哮聲:「罵了隔壁的,你這個小日本子敢打我家兄弟!不想活了?」
  我爬起來,正好看見蕭克明死死壓住加籐原二,使勁掐,這會兒該他動彈不得了。
  我想起老蕭吹噓過自己有一牛之力,此次看來,果然不假。
  看著他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我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
  都說吃虧是福,我被這雜毛小道吃了這麼多虧,果然沒有白吃。
  保鏢們本來就一直關注著這邊,一看到自己人都吃了虧,立刻圍了上來,衝突一觸即發。
  ※※※
  十幾個人,一下子就圍住了我和蕭克明。
  聽到這邊熱鬧,裡面的加籐一夫和翻譯都走了出來,加籐一夫看見這個景象,冷冷地盯著雜毛小道,說都別鬧了,需要我報警麼?我叫老蕭住手,他放開了加籐原二,然後站起來,拍拍手,說:「加籐先生,你倒是個闊綽的主顧,但是你的兒子,卻是個衝動的傢伙。話不投機,我們就此別過吧。」
  雜毛小道和我一起離開,旁邊的保鏢想圍上來,但是那個白髮的傢伙歎了一口氣,說不用了。
  我們兩個回到車上,驅車離開這個會所。
  老蕭見我脖子上有勒痕,問沒事吧?我說沒事,就被狗咬了一下,他哈哈大笑,說你怎麼一下子就軟了?這可不像你。我愁眉苦臉,說我的金蠶蠱休眠了,我借助不到它的力量,那小子又會兩手,所以一下子就跪了。他很驚奇,說你的蟲子怎麼會出現這種現象,不會是吃了那果子,掛球了吧?
  我啐他一臉唾沫,說怎麼可能?我跟它在意識上一直有一絲聯繫,吃撐了倒是真的。
  老蕭哈哈笑,說你這個傢伙也是,金蠶蠱自從跟了你,就沒過一個好日子——金蠶蠱的食物不是帶毒的生物麼?你天天給它喂什麼,餵豬牛內臟拌二鍋頭!我的天啊,這麼奇葩的食物,虧你想得出來。這一次見了好東西,它自然是先吃為妙啦。得,把我的份額也吃了,不行,你得賠我。
  我歎氣,說這次的聊天費,我就不跟你分了。
  雜毛小道見我轉脖子,問很疼麼?我說是。他問要不要找個機會弄一下那個小子,他昨天凌晨算是殺人了吧?要不然我們給警察舉報?我說要人家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回答?他又出主意,說要不我們找個機會把他打一頓?話說出口,又覺得不對,人家那麼多保鏢呢?他歎氣,說你殺王洛和的時候那麼牛逼,現在怎麼這樣了,幹嘛不放蠱?
  我開著車,沒好氣地說金蠶蠱已睡,我下個毛的蠱啊?
  嘴上這麼罵,心裡不由得懷念起了體內這個肥蟲子,覺得它有的時候有點像權利,是毒藥的滋味,一旦沒有了,心裡面驟然失落,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從高位上退下來的離休老幹部。又想起了那個日本少年,這個人性格怪異、建議果決,連殺人都不眨眼,簡直是個狠角色,而且我隱隱感覺他有些不凡,對周圍事物有些排斥力,想必身上佩戴著什麼東西,即使有金蠶蠱在,我也不一定有把握把他給滅了。
  好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忍了。
第十五章 江城事了,事了拂衣去
  我們聊了一會兒,又說到了妖樹的事情。
  我頗為想知道那天夜裡我走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加籐原二沒有死,那麼胡金榮死了沒有呢?其他人呢?那滿地裝著屍骨的陶罐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娃娃,到底又是怎麼回事?無數的疑問在我心頭升起,真的是百爪撓心啊!然而在這裡我們沒有認識一個熟人,那個申警官,連我們被偷了東西都不管,我可指望不了他給我們提供什麼消息。
  我突然想起來,雜毛小道說進入現場的那幾個人裡,有一個是他師侄,於是讓他去打探一下。他一聽,裝傻充愣地說有這回事兒麼?我怎麼不知道?
  他不願去,我也沒有辦法逼他,只好就此作罷。既然已經拿到了還魂草,於是我放下了好奇的心思,沒有再去關注。我只以為這只是我人生中離奇經歷的一件小事,放下心,過去了就過去了——沒想到,這件事情遠遠不像我想得那麼簡單,我今後幾年的奔波,也只是為了這幾天的事情。
  當然,這是我當時所不知道的,這也是後話。
  我們返回了酒店,劉哥打電話過來邀我們去見段叔,我懶得去,就讓蕭克明去了,拉上窗簾,自己躺在床上,陪朵朵一起玩手拍手的遊戲。「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坐飛機……」我念叨,然後她很認真地拍著,有時候我錯了,她就撓我癢癢——我特別怕癢;要是她錯了,她就一臉沮喪,嘟著嘴巴不高興,而我則很歡樂地把她的臉使勁拉長,做可愛的鬼臉。
  沒了金蠶蠱,我卻依然有一些「法力」,或者說是信念之力,依然能夠摸觸到朵朵——當然,前提是她也願意讓我看見。
  她不甘不願,但是卻並沒有躲開我的懲罰,因為她還是個好孩子,不會耍賴皮。
  沒了金蠶蠱,朵朵一個人時有些無聊了,就連看電視劇,都沒有往日那麼高興。
  晚上蕭克明回來,跟我神秘地說想不想知道昨天凌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問你有消息來源?他說然也,那個段叔你是不瞭解,他可是江城這地界的一尊大佛,坐南朝北,黑白兩道,手眼通天。今天說起此事,他便與我說了個大概,就準確度,也是八九不離十了。我來了興趣,說那你就說來聽聽吧。
  他弄來一杯茶,潤潤喉嚨,開始講起此事。
  這野驢島在古代是個敬奉媽祖的祭點,上面有一個漁民搭建的簡陋媽祖廟,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時候被颶風摧毀,時逢年代動盪,人民連填肚子都成問題,自然不會想著重修廟宇。而後又進入了新社會、新時代,辭舊迎新,破四舊,人們也就漸漸淡忘了此事。90年代的初期,這植物園的主人胡金榮,還是江城南城區林業局的一個技術人員,很偶然的機會結識了一個高人,這高人別的不精,專擅長賭術老千,名聲很大,又號名曰「八手神眼」,後來出入澳門何先生的場子,出千被識破,結果被挑斷了手腳筋,流落江城被胡金榮搭救。
  八手神眼生命垂垂,也來不及教予胡金榮平生最得意的賭術,只說起自己偶爾聽聞的一處秘聞。
  這秘聞便是關乎與野驢島媽祖廟的傳言。相傳古代,重男輕女,海邊的漁民尤其嚴重,經常碰見有人生下女嬰後,溺斃而死。南方迷信,尤其是常年在海邊漂泊的人,這輩子都寄托於海面上的晴雨,迷信,死嬰不敢隨便亂埋,必須把死去的嬰孩放入陶罐之中,收殮,然後埋葬在野驢島媽祖廟附近的樹林中。這一習俗極其惡劣(是說溺斃女嬰一事),泯滅人性,但相傳已久,直至民國時期還仍有漁民偷偷幹起。
  八手神眼某日路過野驢島,去參觀了一下,發現埋嬰地裡,居然長出了一顆綠色的青籐紅花。
  他久漂泊江湖,什麼樣的朋友都有結識,奇聞軼事知曉得也多,雖然擅賭術,但是眼皮子也是一等一的利害,一眼就看出來這株植物,乃極陰之地、怨氣凝結的靈物,名曰修羅彼岸花。此花與佛家中的天降吉兆四華之一「摩訶曼珠沙華」彼岸花有著本質的區別,是吸取陰氣、怨氣而誕生的,劇毒,又名「死人花」、「地獄花」、「幽靈花」。此花雖為劇毒,但是十年結一果,紅色,大若榴蓮,異香撲鼻,味甘甜多汁,裡面蘊含著總多靈力糾結的精華所在,佛曰,食此果,能達彼岸。
  何謂彼岸,沒有人知曉,但是這益壽延年、返老還童的功效,歷史上還是有記載的。
  八手神眼本待自己來享用,但是年歲已老,此番所受災劫,怕是避不過去了,那段日子胡金榮待他極好,於是便認了這個義子,將自己往日的財富從異地取出,全部贈與胡金榮,翻了年後就撒手人寰了。而胡金榮這正是好心做一事,沒想天降下橫財,他本身不信神,但也敬畏某些莫名的東西,遵了八手神眼的遺願,花錢盤下埋嬰地,建了一個私人植物園,收集些花草樹木,偶爾涉及花木市場,也是有所結餘。
  二十年過去,當年的綠蔓籐,如今已經長得大如華蓋,胡金榮遍訪高人,以血肉餵食,居然把這修羅彼岸花培植成一罕見的食人妖花,催熟,然後用敏靈八卦陣建起一玻璃房子,鎮壓之,只待再過兩年後,就享用這傳說中的靈果。然而他自以為此事做得詭秘,但是他這些年來的作為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比如段叔這個黑白兩道都混跡的大人物,就極為眼饞,只是顧忌這果實成熟期未滿,沒有出手搶奪而已。
  然而此次,死了人,連胡金榮也被某個黑衣人捶成重傷,至今仍躺在醫院裡面昏迷未醒。事情鬧大了,很多垂涎欲滴的幕後人物都急紅了眼,想要找到那個心急的死傢伙,把他往濁江裡栽荷花的心都有了。
  段叔說起此事也連連搖頭,說那人太可恨了,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