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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

  這件事情便如同心蠱,蠶食著我的心靈。每一個我愛的人,都會離開我的身邊——我必然要在「孤」、「貧」、「夭」三種結局中選一樣麼?這些人都會離我而去麼?養蠱之人的宿命,我是逃脫不了麼?命運的河流分支無數,雖然最終會流進大海,走向死亡,但是途徑的風景卻各有不同。命數這東西,我以前不信,現在彷彿有些信了。
  冥冥之中,彷彿有一根線在牽引著我,跌跌撞撞走向前方。
  ※※※
  最終,我賠給了小美的父親12.54萬元,這裡面牽折到一些計算公式。除此之外,我額外給了他30萬元的補償金,當是給他的精神賠償金。王洛和至今我仍然不知道來歷,似乎是滇黔一帶的,也似乎是東南亞的(後來知道他說的毛淡棉是緬甸孟邦省的一個地名),這傢伙是個窮鬼,在東官犯案期間的花費,居然還是從我保險箱裡撬出來的七千現金。
  狗曰的還省得很,後來歐陽警官找我,居然在房間裡還有四千多。
  還有一個被血跡浸爛的MP4機器。
  所以,這些花費全部都由我的賬上支出,還好之前李太太給了我50萬診金,才大大緩解了我的財務壓力。小美的父親拿著錢走了,說不上失落也說不上高興,有些神情落寞——這些錢也許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數目,但是,這是拿他女兒的命換回來的。
  倒是他大女兒、特別是大女婿頗為興奮,圍著老岳丈不斷說漂亮話兒。
  小美的父親要帶著女兒的骨灰回到河南商丘,把她埋在一處向陽的山頭,日日看,那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我問他要地址,說有空去拜祭,許是錢的作用(談賠償的時候我主動加了30萬),又或者是他的悲傷減輕了一些,他告訴了我,說要有空,去玩玩也好。
  其間歐陽警官來找過我數次,談及王洛和的事情。
  這人是個黑戶,沒有身份證,也不知道他來自何方,是何人,自稱王洛和,年歲約摸50歲,容貌異常,身上有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興許是基因變異),會變成「狼人」(其實是猴人),死於2007年11月下旬,死狀頗慘。
  歐陽警官問我說,陸左你覺得王洛和是怎麼死的?
  我說法醫怎麼講?他說法醫都吐得把現場破壞了,研究半天沒有一個結論,說至今為止沒見過一個人會死得這麼慘。我幫他指著卷宗上的括弧,說是不是因為基因變異,不穩定,結果突變了,就死了。——也許吧?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笑,這笑容很有內涵。
  我說操,你不會以為是我吧?我可是全程都在你們的注視之下,就差上大號被圍觀了。
  他腰了搖頭,說確實沒有證據證明是你幹的,但是,從我聽到的消息,我覺得你很有嫌疑……不過呢?我只是個小警察,不是頭兒,所以沒有話語權,只能放過你這個可能的兇手咯。但是有一個事情,以後我有什麼難處找你幫忙,你得答應。
  我搖頭,說除了幫忙洞房這事兒,其它免談。
  他想拍我肩膀,但是手停在了半空中,指著我悻悻的笑,說我都能當你叔了,你還開你嬸的玩笑!我說我怎麼知道我有幾個嬸嬸啊,走村串巷多少紅色燈光,你敢說你沒有收床位費體檢費?他一臉的正氣凜然,說沒有,他從來不幹這事兒。
  好吧,不管我信不信,反正他信了。
  經歷了朵朵一次、小美一次,共計兩次威脅,讓我有所了警覺——這世界上從來都不怕強大的敵人,只是怕躲在暗處、陰狠狡詐兼猥瑣的敵人,連黑社會都有「禍不及家人」的潛規則,他們愣是當作看不見,我不知道我離那個可怕的世界有多遠,但是王洛和的到來,已經給我敲響了警鐘。我懵懂無知,不知道到底還會不會有李洛和、劉洛和的前來。
  這世界上太多事情都恐怖,但是最讓人不寒而慄的,是人心。
  於是,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退掉店子裡的股份,不再參與飾品店的經營。
  阿根很吃驚,問我為什麼?我跟他講了我的顧慮,說之前看到一個港片,鄭伊健演的那個白毛青年,自號「天煞孤星」,我跟他很像,婚姻難就,刑親克友,六親無緣,兄弟少力……掐指一算,一大把各種蛋疼的理由。兄弟我不是不想跟你一起創業,一起奮鬥,只是怕連累了你。
  阿根說怕個球,這兩個店子是我們倆一起搞起來的,現在正紅火,你轉給我算個什麼意思?別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小美死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心灰意冷,這我都能理解,但是犯不上,真犯不上,死者已矣,生活還在繼續,活著的人要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我很驚奇地看著他,說你怎麼會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來,看不出。
  他低下頭歎了一口氣,說上次為王姍情的事情,被你罵醒了,想了很久,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天空飄來五個字,這都不算事!
  我們談了很久,後來我把股份折了一些給他,又折了一些給除小美之外的另外一個店長古偉,最終保留了10%的股份,但是不參與具體的經營。阿根問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我說沒想好,先把傷養好,然後想一想接下去,要做些什麼事情。
  接下來的日子我在安心養傷,做康復,然後看書寫字,基本沒有什麼故事,很平靜。我康復得很快,總共沒要一個多月我就出院了,醫院的醫生並沒有驚奇,反而覺得我這個麻煩走了,終於清靜了。為何?這主要是因為蕭克明這個雜毛小道,一直賴在我家混吃混喝,沒事來找我玩,順便勾搭醫院的護士妹妹。美女在哪裡都是稀缺資源,醫院女人雖多,但優質的少,雜毛小道的勾搭能力很強,不多久醫院兩個以容貌身材著稱的院花被他斬於馬下。
  愛屋及烏,也有恨屋及烏,醫院的男醫生現在看著我,都是苦大仇深。
  出院後,我搬到了郊區一處房子,這也是我的,租給別人住,還供房的貸款。共三個人,正好有一個人走了,於是我就搬過去。郊區,總比市區清靜,同屋的兩個人上班去後,我就在房間裡潛心讀書,想把《鎮壓山巒十二法門》讀懂,看透。蕭克明想賴過來玩,我不讓,他就在東官各處的天橋、廣場和小區門口擺攤算命,餬口(有東官的同志也許見過這麼一個猥瑣的道士)。
  這樣清靜的日子過了大概一個月,2008年1月初,顧老闆打電話問我,上次說的那十年還魂草,你還要不要?
第三卷 南方寒冬之江城妖樹
第一章 江湖救急
  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正蹲在街邊看蕭克明給人算命。
  要說雜毛小道沒有點本事,這純粹是在胡扯,他自號曰茅山宗傳人,從小耳熏目染,對生辰八字、紫微斗數、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各類算命法門,自有一番見解。在這邊來算命的人大體分兩類,一問前途,二問姻緣。雜毛小道闖蕩江湖十幾年,早已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基本技能,又或許有些許門道,是故生意倒也紅火。
  很多人都認為算命先生不過就是些滿口胡謅的騙子而已,不值一提,這裡就有些以偏概全了。為何?想一想,作為靠嘴跑江湖的先生們,自身倘若沒有兩把刷子的話,怎麼在一地長留?——當然,也有很多先生在打游擊戰。作為一個算命先生(算命婆子),他首先得會一門最基本的功課,就是心理學。話語磨稜兩可、雲山霧罩這是基本的,觀人看相、言語牽引這是起碼的,當然,還必須要熟讀陰陽學、鬼谷子、易經八卦算術等書籍,有了理論基礎,張嘴即來,琅琅上口。
  所以,一個算命先生,混得差的在街頭窮困潦倒,居委會大媽攆得滿街竄,混得好就能成為大師,成為權貴富豪的座上嘉賓,出書,成名立萬。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潛伏在各地街頭的算命先生裡,其實還是有幾個真本事的人。
  高手在民間。
  好吧,熟讀十二法門中占卜、圓夢兩章的我,其實也是半個旁門左道中人,深知其中道理,天人感應之說玄之又玄,偶或有靈感瞧見,也是真實的,合理的,然而事事皆靈者,必在大內之中。旁人看的是熱鬧,而我看的是門道,抱著學習的態度,看著雜毛小道忽悠人。
  蕭克明剛剛送走幾個春心萌動的打工妹子,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問我:「你注意到左邊那個紅衣服的女孩子沒有,好像是個處哦,我留了手機號碼了,你要不?不要我要了!」他見我心不在焉,揮揮手說:「哎,丟魂了?誰的電話,出什麼事了?」
  我說顧老闆打電話過來,說有個地方有十年還魂草,叫我過去看看,是不是我要的。
  蕭克明問顧老闆是誰?我跟他解釋是阿根的大表哥,香港大老闆。他立刻拉著我要求介紹。我沒理,鬧一番後他問去哪兒看啊,我說是江城,他說哦,是江城啊,那兒不錯,聽說靠近澳門,口岸一條酒吧街,南鶯北美,異國風情,大大的聞名,嗯,同去,同去。
  我捏了捏胸口的槐木牌子,白天陽氣太盛,朵朵一般都躲在裡面睡覺。沒理他,我抬腿走,說你先慢慢擺著攤,糊弄人,我真有事走了。他把畫有八卦易學的破布一卷,收拾家當追上來,說貧道是很認真地幫善男信女們答疑解惑,指點人生,你怎麼這麼誣蔑我。小毒物,等等我,等等我,一起去,我觀你此去江城,必然又有一劫,此劫曰水劫,非貧道不能解也。
  我大笑,你個雜毛道士又來這麼一套,老子不信。
  他拉著我,嚴肅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上次我跟你講的事情,發生了沒有?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此次也是一樣。貧道我為你指點了一條迷路……」他拖長了語調,然而露出了討好的笑容:「你就帶上我老蕭吧?」
  我無語,後脖子發麻。
  顧老闆的消息來源是一個朋友談起的,說江城一個私人植物園裡有這麼一株。他之前幫我打聽過幾次,但是都不靠譜,也就沒提了。這次說起,彷彿是真地。他最近在忙一樁生意,很忙,所以不能親自陪我去找,但是他打發了助手秦立在江城等我們。
  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冬天冷,天也黑得早。合租房子的兩個人居然都在,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老實巴交的年輕人,在附近工廠裡面做技術員的,女的是個會計,長得一般,人倒很精明,沒事纏著我減房租。
  兩人都坐在電視機前看一個美食節目,見到我回來都跟我打招呼,又跟蕭克明點頭。
  我收拾了一下,帶著一個小包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