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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節

  大巴一旦駛出了繁華的火星鎮地界,因為沿途荒涼,速度自然加快,一路黃煙滾滾,跑了個無影無蹤。兩個小時之後到了站,史高飛帶著無心下了大巴,心中依舊不安,因為史一彪如果昨天沒撒謊的話,此刻應該也在縣裡。他爸是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高手,雖然一身五花三層的好膘,然而是高人大隱隱於肉,一旦出手,必定打出嚴重後果。史高飛高得飄飄搖搖,無論如何不敢和他爸單練。一手死死的攥著無心,他鬼鬼祟祟的帶著兒子走小路,直接奔了火車站。
  史高飛沒有真正出過遠門,一時間也是茫然無目的。看到最近的一班列車正好能到三百里外的江口市,而江口市他已經去過好幾次,於是他沒猶豫,當即買下兩張車票,帶著無心再次出發了。
  史高飛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導致他都走了三天了,史丹鳳才發現弟弟和侄子一起沒了。
  她敲不開史家小樓的院門,給弟弟打電話,弟弟又是一直關機。親自翻牆進入院內,她連拍窗戶帶踢門的叫了一氣,一邊叫一邊預感不妙。等到確定了弟弟的失蹤之後,她嚇出了一身冷汗,連滾帶爬的騎上電動車回了家,又連哭帶嚎的告訴趙秀芬:「媽!小飛跑了!」
  趙秀芬一口氣沒上來,在胸口憋成了一個極大的嗝。哆哆嗦嗦的給史一彪打了電話,她沒敢哭,只說:「你把小飛給嚇跑了!」
  史一彪事業纏身,百忙之中回了家,先把母女二人大罵一頓,然後愁得滿地亂走,因為近來正要辦大事,無暇去找兒子。待到他走出家門了,史丹鳳靈機一動,卻是追上了他:「爸,你別急,我閒著沒事,我去找小飛。」
  史一彪扭頭看她:「你上哪兒找去?」
  史丹鳳答道:「我先去縣裡,縣裡沒有再去市裡。小飛也沒出過遠門,他可能只是一時害怕,想找地方躲一躲。」
  史一彪皺起眉頭:「行啊,去吧。」
  史丹鳳緊緊跟著他:「爸,我下午就出發,你給我點兒路費。」
  史一彪問道:「你要多少?」
  史丹鳳不假思索地答道:「有個三萬五萬也就夠了。」
  史一彪一瞪眼睛:「你要包機啊?」
  史丹鳳平心靜氣:「爸,我不知道我得在外面住多少天啊,窮家富路嘛。」
  史一彪被她說的發懵,糊里糊塗的點了頭。史丹鳳平白無故的得了四萬塊錢,把錢盡數存入自己的賬戶裡,她因為嫌長途大巴太貴,所以下午走長路去了鎮火車站,花三塊五毛錢買了一張硬座火車票,往縣城去了。
  在史丹鳳成本低廉的浪跡天涯之時,史高飛已經和無心在江口市安了身。史高飛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品嚐到了拮据的滋味——離家出走時手裡只有萬把塊錢,到了江口市之後連吃帶住的玩了幾天,他也沒感覺自己如何揮霍,但是已經連間像樣的房子都租不起了。
  租不起像樣的,只好租不大像樣的。市內有一條百年風情老街,老街兩邊都是奇巧的老店,而老店之間偶爾會有幽深的胡同,狹窄細長,不像是給人走的,倒像是給蛇走的。小胡同兩邊開著大大小小的院門,有的院子潔淨點,有的院子污穢點,無論形象如何,房屋本身是統一的老舊殘破。這樣的位置,民工不肯來;這樣的環境,白領也不肯來。所以老房子的房租很便宜,想要租,隨時都能找到空房。
  史高飛不想在大街上風餐露宿,所以很果斷的進入百年風情老街。老街毫無風情,遊人稀少,也正合了他的心意。在一間還算整齊的小院子裡,他和無心得到了一間屋子。屋子裡傢俱一應俱全,只差餐具和被褥。
  他們不是唯一的租客。院中一共有三間平房,餘下兩間,據房東說,是屬於一對父女。其中正房窗明几淨,門口掛了塊牌子,寫著「易經研究所」五個大字。廂房垂著花窗簾,看不清房內情形。
  房東走後,史高飛帶著無心也出了門。買到一床被褥回了來,他們剛剛進院不久,院門一響,卻是另兩位房客出現了。
  史高飛正在和無心合力鋪床,房門開著,一個大女孩子哼哼唧唧的含糊歌聲傳進屋內。史高飛警惕的向外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個穿著花裙子和平底涼鞋的女生——說不準是十五六還是十七八,露出的小腿和手臂都是圓滾滾的白皙。手裡拎著一籃子青菜,她也好奇的去看史高飛和無心,臉圓,眼睛大,忽然傻乎乎的對著房中二人一笑,她「嘿」的笑出了兩個酒窩。
  沒等她笑完,院裡響起了圓潤的男子聲音:「佳琪,別亂看。」
  佳琪很聽話的拎著菜回屋了。史高飛轉向了無心,低聲說道:「她長得有點兒像林嘉欣。」
  無心走到床邊坐下了,環視著房內的舊桌子舊椅子舊紗窗。還是村裡的小樓好,又寬敞又明亮,但自己是不能埋怨史高飛的。史高飛對他太好了,於是他決定和史高飛一起瘋一瘋。
  「爸。」他很自然的對史高飛說:「我餓了。」
  史高飛彎腰抹平床單皺褶,然後起身往院外走,要去給兒子找吃的。無心坐在房內,聽到他在院子裡和男子聲音搭起了話。男子有一副華麗的好嗓子,說話時帶著隱隱的膛音。三言五語的交談過後,男子和史高飛一起出了門,同去胡同口買醬肘子。及至把醬肘子買回家,兩人已經開始談笑風生。無心站在窗前往外看,只見男子能有個四五十歲的年紀,穿一身乾乾淨淨的灰色唐裝,看容貌堪稱美男子,鼻高眼大,面孔圓白,又架了副金絲眼鏡,富富態態的十分體面。他讓他家的佳琪給史高飛切碎了醬肘子,又把自己飯鍋裡的米飯挖出半鍋請客。史高飛碗筷一概沒有,索性隔著院子大喊道:「寶寶,來吃飯!」
  話音一落,無心推門露了面。
  院內擺起一張小圓桌,四人團團圍坐,不出一頓飯的工夫,已經互相摸清了底細。原來中年男子名叫白大千,掛著「易經研究所」的牌子,他是神棍;摘了「易經研究所」的牌子,他是無業遊民。他女兒白佳琪已經十九歲了,雖然他自己不承認,但是連史高飛都看出了她有點兒傻。
  白大千也認定了史高飛和無心全有問題,而且還是精神方面的問題,但是問題不大,即便是瘋子,也屬於文瘋子。他帶著個傻女兒,不敢招災惹禍,所以滿面春風,不肯多問。及至吃完了一頓飯,他搖著蒲扇進了正房。打開電腦開始搞事業——為了淘到第一桶金,他在各大論壇註冊了馬甲無數,使用各種辦法自炒。每天晚上頻繁的換馬甲打廣告,生意還沒上門,他自己卻是快要累得精神錯亂。
  佳琪在院內的公共水龍頭下洗碗。史高飛走到她面前,一本正經地說道:「喂!你長得像林嘉欣。」
  佳琪驚訝的抬頭看他,一臉傻相:「啊?」
  史高飛扭頭走了,一邊走一邊告訴她:「我要哄我兒子去了。我兒子還小,要過很久很久才能長到像你一樣大。等他長大了,我就可以享清福了。」
  史高飛躺在床上,用一柄蒲扇給無心攆蚊子。無心百無聊賴的仰臥著,忽然扭頭去看他:「爸,我們買個電視機好不好?」
  史高飛起身拽過粉紅色的小書包,從裡面翻出一大把鈔票。把鈔票整理了一遍,他重新躺下了,拿起蒲扇歎了口氣:「爸爸的錢不夠啊。」
  無心又道:「那我們去想辦法掙錢吧!」
  史高飛剛要回答,冷不防正房忽然傳來一聲大叫。隨即院子裡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正是白大千穿著拖鞋在疾行。敲開了史高飛的房門,他一臉喜色的低聲說道:「老弟,我想求你和你——你兒子幫個忙。一會兒有個客戶要來見我,你倆能不能給我當一晚上的徒弟?」
  史高飛莫名其妙:「當徒弟?怎麼當?」
  白大千笑道:「很簡單,很簡單。有人敲大門的時候,你去開門,然後問他:『是來找我師父的嗎』,他說是,你側身往正房的方向一指,告訴他『師父在等你』。」
  史高飛又問:「我兒子呢?我兒子幹什麼?」
  白大千笑得滿面紅光:「他的工作更容易了,站在正房門口,負責給客人開門。」
  史高飛想起他家的大米飯和林嘉欣,決定和地球人合作一次。白大千得了承諾,激動的滿院亂轉,又自言自語的暗笑:「終於要開張了!」
  白大千換了一身新衣,扛著放光的大臉,坐在正房專候貴客。入夜之後,果然有客來訪。史高飛和無心規規矩矩的把客人放進了正房。一個小時之後,客人匆匆離去,白大千也露了面。呼吸過幾口新鮮空氣後,他轉向史高飛和無心,笑瞇瞇地問道:「你們二位,明天有時間嗎?」
  不等他們回答,他搓了搓手,心癢難耐的又道:「不瞞你們說,我剛接了筆大生意,明天要出一次門。單槍匹馬的去不好看,想要帶兩個人裝裝門面。我看你倆形象還不錯,要是願意的話,明天跟我走一趟,我決不讓你們白走,有好處的。」
  史高飛懷疑的望著他:「去哪裡?」
  白大千心曠神怡地答道:「也不算遠,江口市不是挨著江嗎?明天我們過江,到江對岸去的度假村。對方車接車送,還管一天三頓飯。我不用你們幹什麼,等到了度假村,你們自己到處玩玩也行。但是當著外人的面,你們不能——不能暴露父子身份。」
  史高飛想了又想,最後感覺白大千應該不是邪惡一派,故而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上午,一輛小汽車停在胡同外,接走了氣派儼然的白大千以及客串徒弟的史高飛和無心。兩個徒弟還各拎了布口袋,裡面裝著白大千的羅盤和法器。
  汽車一路開到江邊,白大千等人下車上船。小船突突突的開到江心,無心舉目遠眺,已經看到了對岸一片精緻洋樓。旅遊的旺季剛過,他們到岸之時,度假村裡已經遊人稀少。昨天夜裡拜訪白大千的來客,自稱是黃經理,如今又出現了,引著白大千一行人走上度假村外圍的林蔭大道,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我上個禮拜已經把E區封鎖了,對外說是要裝修;好在夏天剛過了,沒太耽誤營業。原來的服務員都辭職不幹了,我好容易才又招了幾個保安。白大師,拜託了,想想辦法幫幫忙吧。」
  白大千微微一笑,笑而不語。及至繞過了一大片紅頂白房子,他們停在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大門前。大門裡面不是別墅式的小洋樓了,而是一幢酒店式的五層樓。樓不算很大,然而造型別緻,突出的陽台欄杆上纏著牽牛花籐,應該本來是要走田園風的,但因為太久無人打理了,以至於花籐瘋長,勾結連環的綠成了一面牆。
  黃經理向樓一指:「白大師,您看,E區不大,主要建築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