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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節

  陳大光一聽,倒像他死了自己就要守寡一般,不禁鼻孔出氣:「除了你們兩個,再沒別人了?」
  無心點了點頭:「嗯,沒別人了。」
  陳大光一瞪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心扶著蘇桃起了身:「說來話長。有水嗎?」
  陳大光沒有水,而是把無心和蘇桃分別拽到了馬上。馬蹄子呱嗒呱嗒的敲擊路面,他們飛快的繼續逃了。
  埋在山中的炸彈也許是定時炸彈,昨天依次炸過了,今天再無存貨。一路顛顛簸簸的到了妃子嶺公社,陳大光惡狠狠的苦笑,心想自己這一趟堪稱全軍覆沒——此仇不報非君子,他饒不了小丁貓。
  一封電報發出去,全縣的武裝民兵全集合到了妃子嶺。陳大光從無心口中得知了小丁貓的陰謀詭計,又想起了整整三卡車的人命,不禁怒髮衝冠。親自率兵上了陣,他拉著大炮直奔喇嘛山而去。
  無心和蘇桃卻是不再往前線跑了,他們得了陳大光的許可,兩人回文縣去了。
  陳大光翻山越嶺,一進喇嘛山就發現情況不對。再接再厲的殺入黑水窪,形勢越發的糟糕了——聯指的人馬居然已經撤出了黑水窪。
  沒等他調轉人馬撤出山區,後方情報十萬火急的送到了他面前:聯指被中央劃為左派革命組織,如今已在保定和文縣齊頭並進,各自聚集了幾千人馬。保定比較遠,姑且不提;只說文縣外圍,已經被聯指的隊伍佔據了。
  陳大光被人抄了大本營,帶著一票人馬陷在了山中。而文縣內外僵持不下,無心和蘇桃躲在革委會的收發室裡,因為食堂不再正經開火,革委會也面臨癱瘓,所以他們只好自力更生,用磚頭搭了個爐灶,架著飯盒煮粥吃,菜只有一道,是鹹鹽拌黃瓜。兩人無處可跑,並且聽說聯指已經佔了上風,就愁得唉聲歎氣,終日盼著陳大光力挽狂瀾、早日歸來。
第173章 正義秘書
  小丁貓是毫無預兆的進了文縣。進入文縣之後他直奔縣中最高權力機關——縣革委會。
  革委會食堂的大師傅上街買菜時被流彈打死了,所以食堂已經連著三天完全沒開伙。革委會的辦公區域也是空空蕩蕩,紅總自顧不暇,人員全都集合去了城外戰場,餘下的老幹部與軍代表也是各有心腸。老幹部都是被打倒又被拎起的人物,非常的識時務,一看情況不妙,立刻大姑娘似的全縮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軍代表的行蹤則是無人知曉,大概是看時局失控,也自行遁了。畢竟革命群眾天下無敵,打死個把軍人不是問題。
  人都走了,唯有無心和蘇桃無處可去。火車站是被封鎖了的,想要離開文縣,須得憑著兩隻腳硬走,並且很可能誤入戰場吃子彈。於是在小丁貓的敞篷吉普車停在革委會大門前時,無心和蘇桃正是並肩站在收發室外吃小黃瓜。猝不及防的和小丁貓打了個照面,兩人都偏於木然,嘴裡喀嚓喀嚓的始終沒斷咀嚼。
  小丁貓坐在敞篷吉普車裡,車是夠野的,還披著零零落落的草木偽裝,小丁貓卻是斯文,照例穿著雪白的短袖襯衫。一邊手臂搭在車門上,香煙在他指間生出裊裊青煙。扭頭望著無心和蘇桃,他發現兩人都瘦了,也都白了,嫩得像兩根剛剝了皮的水蔥,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並肩站得很整齊。不知怎麼搞的,小丁貓忽然感覺蘇桃長的有點兒像無心,無心有一雙黑到驚人的大眼珠子,而蘇桃的黑眼珠彷彿也有擴大的趨勢。無心的黑眼睛裡藏著一點兒動物的光,人味不純;蘇桃望著前方,眼珠子也是黑得很深遠,看誰都像是立足於千里之外。
  風度很好的一揮手,小丁貓跳下吉普車:「開門!」
  無心和蘇桃一起回了收發室,片刻之後無心一個人走出來了,手裡拎著一串鑰匙。挑挑揀揀的選出一枚打開了革委會大門,他沒問什麼,因為事情是明擺著的,陳大光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當真被小丁貓擠下台了。
  小丁貓洋洋得意的進了大院,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顧基。對著無心一招手,他笑瞇瞇地說道:「來,你給我做個嚮導。」
  無心手裡還攥著半根黃瓜:「嚮導?革委會就這麼幾排房子,沒有什麼可看的。」
  小丁貓單手插進褲兜裡,順勢又吸了一口煙:「陳大光的辦公室是哪一間?」
  無心無可奈何,只好邁步走去。把小丁貓領到陳大光的辦公室中。陳大光的辦公室不怕人瞧,因為他學問有限,萬事全從腦子裡過,房裡不存機密文件。小丁貓繞過寫字檯,一屁股坐上了陳大光的皮面椅子。很舒適的把兩隻腳架上寫字檯沿,他搖頭擺尾的扭了幾扭,又長長的歎出一口氣:「聽說陳大光特別好色?」
  無心站在門口,忙裡偷閒的咬了一口黃瓜:「不知道。」
  小丁貓閉了眼睛,心中自覺很虧得慌。陳大光的淫威是很出名的,不用特意打聽,種種逸事會自動的往人耳朵裡灌。在這一點,他真是比不上陳大光,委屈自己了。
  他自憐自怨,一時出了神。無心趁機看了顧基一眼。顧基明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心虛,不敢去面對他。
  與此同時,革委會院門外又來了一輛吉普車。車門一開,下了一名五短三粗的女性。此女名叫丁小甜,正是小丁貓的新秘書。說起來她和小丁貓都姓丁,應該算是親近的本家。不過小丁貓羞於與她為伍,對她一直尊重得很,半句玩笑都不肯開。丁小甜對於小丁貓的做派十分高看,認定他是一位品行高潔的年輕領袖。
  丁小甜知道小丁貓比自己快了一步,所以如今也不猶豫,直接就往大院裡走。經過收發室,她隔著玻璃向內掃了一眼,影影綽綽的看裡面好像有人,便順手推開了門,心想這是哪個紅總餘孽?
  然後,她就看見了蘇桃。
  蘇桃已經吃掉了小黃瓜。此刻正是無所事事的坐在小床邊上。覓聲抬頭望向門口,她的辮子亂了,亂髮之中,越發顯得一張臉是異常白淨,幾乎給了丁小甜一個驚鴻一瞥的印象。而丁小甜萬沒想到小小的收發室裡藏了個這麼好看的小姑娘,訝異之餘立刻起了警惕心:「你是幹什麼的?」
  蘇桃站起了身,垂頭答道:「看大門的。」
  丁小甜又問:「你多大了?」
  蘇桃盯著地面,感覺自己和前方的陌生人之間隔了一層薄膜:「十五歲。」
  丁小甜還要繼續盤問,不料無心拎著一大串鑰匙,叮叮噹噹的走了回來。丁小甜目光如電,立刻轉向了他:「你又是幹什麼的?」
  無心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我是看大門的。」
  丁小甜審視著他:「一扇大門要兩個人看嗎?」
  無心隱約明白了她的心意:「哦,我們兩個拿一個人的工資糧票。」
  丁小甜看了看無心,又扭頭看了看房內的蘇桃:「你倆是什麼關係?」
  無心晃著手裡的鑰匙串:「我倆是……對像關係。」
  丁小甜沒想到無心會做出如此不堪入耳的回答。強作鎮定的點了點頭,她不再多說,向前走去尋找小丁貓了。
  無論是誰佔據了革委會,無心和蘇桃的日子總還得過。小丁貓和丁小甜在辦公室裡開了個小會,及至散會之後他們出了來,發現院內薄煙繚繞,卻是無心和蘇桃在院子角落裡攏了一堆火,正在烤麻雀吃。小丁貓走到蘇桃身邊,腳步頓了一頓,然而最終沒停,還是繼續前進了。
  丁小甜和小丁貓上了一輛吉普車。在小丁貓身邊坐穩了,她有感而發地說道:「丁同志,革委會看大門的人,是一對……」
  她不知道該用哪一個詞來形容,但語氣是溫和的,因為自知站在正義的一方,最清白最純潔,所以可以坦然面對一切罪惡:「女的才十五歲,男的我看怎麼也得二十多了。他們公然在革委會大院裡搞流氓活動,我認為影響很不好。」
  小丁貓微微頷首:「你認為應該怎麼辦呢?」
  丁小甜堅定地答道:「我認為男的該負主要責任。他年齡大,很可能是他別有用心,迷惑了女孩子。」
  小丁貓慢條斯理的繼續問:「那我們應該怎麼處置他們呢?」
  丁小甜想了一想,隨即答道:「先把他們隔離開來,再對那個女孩子進行教育,讓她迷途知返,重新做人。」
  小丁貓輕飄飄的一拍巴掌:「丁小甜,你的思路很對,可以按照你的主意來辦。」
  因為丁小甜不會伺候人,所以小丁貓看她是可有可無。紅總還在縣外虎視眈眈的意圖反撲,小丁貓忙著佈置戰線,便把縣內事情全交給丁小甜處理。丁小甜帶了兩名戰士回到革委會大院,直接讓人把無心綁了。
  蘇桃登時紅了眼睛,先是張開雙臂擋在無心身前。及至她被戰士一下子搡開了,她轉到無心身後,死死的摟住了他的腰:「你們幹什麼?我們不是紅總的人,你們憑什麼抓我們?」
  丁小甜平心靜氣地說道:「這位小妹妹,你不知道你已經被他拐上了岔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