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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節

  無心笑道:「給你報仇嘛!放心,我只是嚇了她們一下。她們連人都敢殺,不會被我嚇死的。」
  走廊裡亂過一陣之後,重新恢復了安靜。無心出門一問,得知是杜敢闖在房裡開了一槍,把窗玻璃打碎了。為什麼開槍?沒人知道。
  夜裡關了門閉了燈,無心躺在床上剛要睡,不料上方忽然垂下一個披頭散髮的腦袋。蘇桃像只驚弓之鳥一樣,小聲問道:「她們會不會查到我們啊?」
  無心側身躺在被窩裡,很篤定的告訴她:「不可能。」
  披頭散髮的腦袋縮上去了,蘇桃躺回原位,頸窩裡微微的有些涼,是白琉璃依偎著她。
  到了翌日清晨,無心拎著一桶漿糊和一口袋筆墨,蘇桃抱著一大卷裁好的彩紙,低眉順眼的出現在了小丁貓面前。小丁貓的身邊依舊是跟著兩名女將。馬秀紅一如既往的沉著長臉,對於外界沒什麼反應;杜敢闖則是五官扭曲,彷彿昨夜大吃一驚之後,表情一直沒恢復正常。
  武衛國帶著一干人馬也來了。眾人上吉普車的上吉普車,上卡車的上卡車,一路開出文縣,直奔距離文縣最近的李各莊。
  李各莊是個大莊,距離公社也近。李各莊生產隊的大隊長也是通過造反奪的權,由於村裡還有反對派,所以大隊長的地位很不穩固。大隊長本來也算聯指一派,但是沒得過省聯指的任何好處,只得了個中看不中用的名義。忽聞省裡來了人,大隊長心裡盤算了一番,沒盤算出眉目,於是作出一張喜眉笑眼的面孔,帶著隊員們熱情迎接了小丁貓等人。而小丁貓果然是不辜負隊長的期望,剛一進村,就讓武衛國手下的工人們架起步槍,把全村包圍了。
  對於大隊長,小丁貓說的很清楚。省聯指一直沒有分出心思來關注農村地區的革命情況,如今有心思了,所以他是專程來支援大隊長革命的。李各莊因為沒有先進思想的領導,戰爭一直停留在冷兵器時代,如今驟然見了真槍,大隊長興奮的一陣陣眩暈,立刻集合了民兵連。民兵們有槍沒子彈,手中的武器只有大刀長矛;好在反對派和他們彼此彼此,未見得誰更高明。往日李各莊內也是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但是打得亂七八糟,不成體統,也不分勝負。如今省聯指來了人,而且明確支持大隊長的革命立場,李各莊便猝不及防的被捲進了一場腥風血雨中。
  武衛國等人殺出經驗了,隨著大隊長走遍全村,腳上一雙翻毛大皮鞋不知踹破了多少戶院門。無心和蘇桃躲在大隊部裡,就聽外面一陣一陣的起槍聲。無心一張接一張的寫大標語,蘇桃哆哆嗦嗦的刷漿糊。兩個十六七的半大男孩守在一旁,似乎還是鋼廠車間裡的學徒。每當無心和蘇桃合作製出一批標語了,男孩們便捧著標語跑出去,頂著流彈四處張貼。
  也就是一個小時的工夫,戰鬥結束。無心推開窗戶吸了口氣,吸了一鼻子的血腥味道。負責貼標語的一名男孩跑了回來,被無心抓住問道:「外邊怎麼樣了?」
  男孩興奮得雙眼放亮:「馬上就要在打麥場開大會了,你們不去瞧瞧?」
  無心看了蘇桃一眼,隨即搖頭道:「我們還有筆墨紙張要收拾呢,沒時間去。」
  男孩用力掙開了他的手:「你們不去,我可去了!」
  男孩剛跑,外面響起一陣歡聲笑語,正是小丁貓等人和大隊長走進了院子。無心和蘇桃蹲在角落裡,一時來不及撤退;而小丁貓進房之後坐在了大隊長的椅子上,一邊從馬秀紅手中接過一隻擰開了的水壺,一邊對大隊長說道:「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不堪一擊。」
  大隊長對著他一挑大拇指:「還是你們厲害,你們水平高,戰鬥力強。你們一開火,他們全完!」
  小丁貓一笑:「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我們不打,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的本事。」
  大隊長又問:「丁同志啊,那批俘虜咱們怎麼處置?」
  小丁貓平淡地答道:「該勞改的勞改,該殺頭的殺頭。」
  大隊長咬牙切齒:「媽了個逼的,殺頭都不解我的恨,我恨不能油炸了他們!」
  小丁貓豎起一根手指:「好主意,去找口鍋,油炸幾個。」
  大隊長張嘴露出了傻相:「丁同志,不行啊。」
  小丁貓看他:「怎麼不行?」
  大隊長坦誠的告訴他:「太費油了。」
  小丁貓挑起兩道眉毛:「沒有油,總有水吧?我查過了,李各莊從去年到現在,只死了三個人。三個人啊,說明什麼?說明你李各莊階級鬥爭的蓋子沒揭開!我親自帶兵來支持你,你不行動,我就換別人來行動!」
  小丁貓說完了話,起身便走。大隊長愣了愣,連忙顛顛跟上。無心和蘇桃縮在角落裡,知道他們是開大會去了。
  傍晚時分,大會結束,李各莊徹底成了聯指的地盤,李各莊的民兵也將隨時聽候聯指的調遣。晚飯是在大隊部裡吃的,為無心張貼標語的兩個男孩,一個蒼白著臉吃不下飯,另一個端著飯碗,一直在一塊破磚上蹭鞋底。打麥場的土地都被鮮血浸透了,男孩穿了一雙新球鞋,踩得滿腳泥濘。
  小丁貓沒有即刻返回文縣,他提前摸透了各生產隊的狀況,凡是能拉攏的,全部拉攏;不能拉攏的,就扶植一方消滅一方。實在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他沒辦法,只好繞道。
  在外面跑了一個禮拜,到了第八天中午,小丁貓決定打道回府。臨行之前,他在武衛國等人的簇擁下站在一條土路上,對無心問道:「你看,我們這一趟的成績如何?」
  無心拎著一隻空桶,桶裡裝著一大把毛筆:「我水平太低,說不明白。」
  小丁貓微微探頭:「蘇桃說說。」
  蘇桃空了手,因為彩紙都被用光了。低頭望著地面,她囁嚅著答道:「我也說不好。」
  從小丁貓的角度望過去,只能看到蘇桃的額頭和眉毛。蘇桃的眉毛彎彎的,一根根眉毛緊貼著肉,勻勻稱稱的由裡向外生長。小丁貓若有所思的出了神,認為從眉毛看,蘇桃還是個處女。
  「在村裡住了一個禮拜。」小丁貓對著蘇桃開了口:「不習慣吧?」
  蘇桃像只蚊子似的,低著頭哼哼道:「還行。」
  小丁貓又道:「你和無心分工協作,效率還挺高。」
  蘇桃從鼻子裡「嗡」了一聲。
  小丁貓微微彎著腰,一雙眼睛從蘇桃移向了無心。他從無心的鼻樑開始往下看,看到最後,伸手摸了摸無心的臉:「你是挺嫩,年輕嘛,哈哈。」
  無心歪著腦袋,想和小丁貓對視。然而小丁貓避開了他的視線,直起腰開始張羅著上車了。
  當晚,他們回了文縣指揮部。指揮部裡來了新人,名叫李作誠,本是個退伍兵,如今投在小丁貓麾下,和杜敢闖齊頭並進,堪稱雌雄雙煞,只是頭腦不如杜敢闖,導致在聯指內部地位不高。小丁貓跑到文縣另起爐灶,他立刻就在保定拉了一批人馬,充當小丁貓的嫡系隊伍,同時又把能弄到的槍支彈藥裝上車皮,在杜敢闖的指揮下一併運來了文縣。
  小丁貓和李作誠吃了一頓晚飯,然後李作誠立刻就和田小蕊相好上了。田小蕊對顧基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哀怒久了,索性放棄。李作誠人高馬大的,看背影有點顧基的意思,論本質比顧基威武了萬倍。
  得知李作誠和田小蕊上大街曬月亮去了,小丁貓回了指揮部宿舍,讓馬秀紅把無心和蘇桃叫了來。攤開一張雪白的宣紙,他讓無心給自己抄一首毛主席詩詞。
  端著一杯苦丁茶在地上走來走去,他唉聲歎氣,因為腸胃造反,已經連續三天只進不出。心思從便秘問題轉移到女人身上,他青春年少的身體忽然有些亢奮。
  為了打消自己的亢奮,他讓馬秀紅給自己念了一段報紙上的評論文章。評論文章很不合他的心意,他抬手問道:「什麼報紙?」
  馬秀紅答道:「燕山日報。」
  他又問:「文縣的?」
  馬秀紅一點頭:「是。」
  他一點頭:「明天派人封了它!」
  然後他留意的看了馬秀紅一眼,又想了想杜敢闖。心頭慾火漸漸平息了,他又成了傲雪寒梅。轉身望向了無心和蘇桃,他想自己面對馬杜二人太久了,精神興許太受壓抑,居然見了漂亮面孔就發癡。其實宣傳隊裡也有幾個美的,只要他一勾手指,她們自會送上門來,不過……
  無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丁同志,我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