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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節

  賽維沒有歷險的經驗,此刻週身上下只有一顆心還活著。忽然懶得指望旁人了,她決定自己找出一條生路。
  足足過了幾十分鐘,還是不見香川武夫返回。馬英豪開了口,說道:「無心,出去瞧一瞧,找不到香川先生,找到白琉璃也是好的。自從送他進了地堡,我就沒再見過他。」
  無心靠牆站起了身,同時聽得馬老爺也出了聲:「不許去,要去讓他的同胞去。」
  無心半蹲半站,貼著牆壁很猶豫,手裡還攥著死蛇。賽維偶爾回了神,正好聽到父親和大哥的對話,當即也發表了意見:「坐下!」
  無心死心塌地的慢慢溜下去了,又扭頭看了馬英豪一眼。馬英豪皺起眉頭望著他,不過沒有怒色,彷彿是不肯和他一般見識。
  然後,震天撼地的爆炸就開始了!
  爆炸彷彿就發生在所有人的腦海心窩裡,煤油燈的火苗全凌亂了,巨響幾乎震得人嘔出鮮血。鐵門受了氣流的鼓動,單薄的一道銅鎖當場斷裂。而灰頭土臉的香川武夫一頭扎進室內,用日本話嚷道:「撤退,撤退,到地面去!蛇來了!」
  此言一出,無論聽懂聽不懂的統一起了立,然後也無須多問,眾人一窩蜂的全湧了出去。一名渾身是血的日本士兵站在主幹道上,正在用撬棍拚命去撬一隻木箱。喀嚓一聲木條斷裂,士兵伸手進箱摸出手雷,哆嗦著打開保險,用力在牆上一磕,隨即沒頭沒腦的向前擲去。
  賽維腿都軟了,可是看清了士兵的動作——打開保險,再磕一下。看清之後她一把拽住勝伊,撒腿就跑,跑了幾步之後回了頭,又把無心也扯到了身邊。她瘦而強硬的向前蠻頂,面目猙獰,氣沖如牛。滾燙的氣流一波又一波的衝擊著岔道裡的人,她寸步難行的在士兵之中移動,兩隻手不能兼顧了,她不假思索的鬆開了無心,專門拉扯勝伊。
  一鼓作氣的,她把爛泥一樣的勝伊先推上了地面。冰冷的空氣撲在她赤紅的臉上,她像猴子一樣隨即攀援而上。下面有人托舉了她,手很有勁,手指蒼白,是無心。
  賽維沒有回頭,上了地面之後見勝伊還癱在地上,就俯下身拼了命的推他踢他,當他是個鋪蓋卷,一路讓他滾出老遠。勝伊屁用沒有,說他是浪蹄子都是抬舉了他,他都不如一般的好娘們兒堅強;但是賽維得先顧著他,他安全了,她才能騰出心思去看無心。
  好在無心是不勞她費心的。她剛一出洞,無心就一屁股拱開小柳治,搭著鐵梯竄上去了。
  當最後一名活士兵逃出地堡之後,香川武夫在飄飄揚揚的大雪之中,乾脆利落的鎖上了入口鐵門。
  無心卻是想起了一個人:「白琉璃還在裡面!」
  香川武夫滿頭滿臉都是硝煙塵土:「他沒有用,不要管他!」
  無心也沒有重新入洞的打算,但是想到白琉璃可能會死,他忽然感覺很難過。
  「地堡還有其它入口嗎?」他問香川武夫。
  香川武夫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答非所問的告訴他:「裡面應該不會燃起大火,因為缺乏燃料。」
  處處都是水泥牆和大鐵門,並且鐵門全部緊閉,的確是缺乏燃料。
  香川武夫又道:「天亮之後再派人進去,今夜我們該做的,就是不要凍死!」
第113章 奪路狂奔
  半山腰生起了幾堆火,一群人本來就接連幾天沒有洗臉,如今加上煙熏火燎,越發有了鳩形鵠面的意思。兩名日本兵死在了方纔的混亂防禦之中,加上金子純和馬俊傑,他們出師未捷,先丟了四條性命。
  賽維從兜裡摸出一條小手絹,用雪水浸濕了,自己托在手上擦了擦臉,又扭頭給勝伊抹拭了眼睛。勝伊怏怏的半閉著眼,任她抹拭。無心則是守在一旁,希望賽維也給自己擦一擦。
  他很有耐心的等待著,一直等到賽維把手帕扔到面前的雪上,等到手帕凍成薄薄的一片。患難見真情,賽維是有真情的,不過全傾注在勝伊身上。非得到了太平時節,才能勻出心思去愛無心。
  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幸好沒有起風。無心訕訕的垂下頭,被大雪覆蓋成了一隻雪球。
  天亮之後,無人凍死,但是也沒有糧食可吃。香川武夫打開了地堡入口,想要派人進去探探情形,順便帶些飲食炊具出來,可是扭頭望了部下,他忽然感覺自己無人可派。士兵只剩下二十名不到,是不捨得讓他們再枉死的,小柳治和馬英豪是自己人,其中馬英豪還是個瘸子,也不適宜讓他們打衝鋒冒險;馬老爺老得乾巴巴,而且一慣的狡猾彆扭;馬家的龍鳳胎怎麼看都是一對瘦弱的大孩子;小橋惠負責了一切後勤工作,也是絕對死不得。
  於是,他對著無心一招手:「過來,你下去看一看,如果沒有問題,就去一趟糧庫,運些大米和罐頭出來。」
  他一邊說,一邊將一枚鑰匙和一隻手電筒給了無心。無心接過了這兩樣東西,正要下洞,不料賽維忽然叫道:「慢著!誰知道洞裡還有多少蛇?你們不能讓他赤手空拳的下去!」
  香川武夫看了賽維一眼,隨即拔出了自己的手槍遞給無心。在無心接槍之前,賽維踩著厚雪跑到洞口附近,伸手去開一隻木箱:「一把槍裡能有多少子彈?給他炸彈用,炸彈比槍厲害。」
  香川武夫一直沒有留意過賽維,沒想到她忽然機靈活潑起來,竟敢擅自去動手雷箱子。把手槍插回腰間皮套,他正要上前阻止,然而賽維已經像捧土豆似的,捧著三隻手雷走過來了。
  香川武夫猶豫了一下,沒有多說。無心莫名其妙的揣了三隻手雷,知道賽維此舉必有所為,不過當眾也不能問,便一言不發的跳入了豎井之中。
  地堡內還殘留著硝煙霧氣,地面橫著許多死蛇。無心打開手電筒,一邊走一邊大聲的呼喊白琉璃。將要走到指揮所時,他忽然看到了馬俊傑的鬼魂。
  馬俊傑還保留著死亡時的模樣。一個腦袋歪折到了肩膀上,他冷冷的望著無心。
  無心聽到了他的問話:「你們要走了嗎?」
  怨氣瀰漫開來,帶著殺意,無心看出他會是個麻煩的小鬼,有心讓他魂飛魄散,可是在他動手之前,馬俊傑的幻影漸漸淡化,飄飄忽忽的消失了。
  無心關閉了手電筒,繼續往前走。走廊裡並沒有活蛇,他停在指揮所門前,發現指揮所內一片狼藉,可是煤油燈居然還亮著一盞。門旁角落裡,金子純與馬俊傑的屍首也都還在。
  出了指揮所,無心一邊去開隔壁糧庫的鐵門,一邊高一聲低一聲的召喚白琉璃。鐵門表面被手雷崩得坑坑窪窪,幸好鎖眼依舊清楚。他從糧庫裡背出一袋大米,一些包裝好的乾菜與罐頭。回到指揮所,他找出兩根尼龍繩,把食物與屍首分別綁成兩捆。死結剛剛繫好,他忽然回頭,看到了門外探頭縮腦的白琉璃。
  無心不喜歡他,可是此刻見了他,卻是意外的高興。隨手撿起一隻散落的罐頭,他摳開鐵皮走向白琉璃:「我想你也不會死。」
  然後他蹲在白琉璃面前,把肉罐頭放到了他的袍襟上:「你要不要水?」
  白琉璃偏著臉,用一隻藍眼睛看他:「你們要走了?」
  無心答道:「洞裡有蛇,他們不敢再住下去,但是也不會走。」
  他用手指從鐵皮罐頭裡挖出一塊肉,送進嘴裡咀嚼:「現在不走,就走不成了。」
  白琉璃輕聲答道:「我很喜歡這裡,我要留下來,哪裡都不去了。」
  無心舔了舔手指,又去罐頭裡拿肉吃:「一個人,還有蛇,不寂寞?不害怕?」
  白琉璃看他吃得很香,就把鐵皮罐頭放到了他的面前:「不寂寞,這裡有很多鬼魂,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我看不到它們,但是我知道它們都在。它們比人更好,我愛他們勝過愛人。人的心思,我總是摸不透。我摸不透,我就很累,很憤怒。」
  無心端起了罐頭,向他微笑:「對不起。」
  白琉璃佝僂著腰,喃喃的低語:「對不起我的人,都被我殺死了。他們變成了鬼,反倒不會再虧待我。」
  話到這裡,他陰惻惻的一笑。一隻手托著懷裡的嬰屍,他四腳著地慢慢的向前爬。爬到了兩具屍首跟前,他很憐愛的摸了摸馬俊傑的頭髮,然後背對著無心說道:「把他們留給我吧,我的孩子都餓壞了。」
  無心幾口吃光了罐頭,然後扛著食物站起身:「白琉璃,別威脅我。」
  白琉璃低沉的笑出了聲音,笑得身體顫抖:「你怕什麼?如果我的詛咒能殺死你,你早死過千萬次了。無心,為什麼你會是個騙子?我想不通,我很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