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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節

  於是他笑了一下:「二妹三弟呢?俊傑太小,下去之後也不堪大用,你們倒是更合適一點。」
  賽維和勝伊全變了臉色:「下去就是個死,我們才不下去!」
  馬老爺也用手杖一杵地面:「不是說好要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嗎?」
  小柳治也改講了中國話:「不是你們,是你。」
  隨即他舉起一隻帶著白手套的手,輕輕巧巧的在半空中一揮。幾名日本兵立刻上前想要拉扯賽維。賽維剛要叫罵,卻聽身後的無心說了話:「我下去。」
  賽維猛然回頭:「不行!」
  無心沒理會,邁步繞過了她和勝伊,逕直走到了馬英豪面前:「不要為難賽維和勝伊,我替他們下洞。」
  馬英豪饒有興味的看著他:「你不怕死?」
  無心脫了西裝上衣,遙遙的扔向了勝伊,然後又問馬英豪:「有沒有手電筒?裡面一定很黑。」
  小柳治回頭吩咐了身後的士兵,很快就真有人送上了手電筒。無心接過手電筒,摁動開關試了試光,隨即轉身走向洞口。馬英豪上前一步,懷疑他根本就無法進洞,不料他跳入豎井之後四腳著地彎了腰,像條大蛇似的一拱,三扭兩扭的就消失在了斜洞之中。
  地面的賽維和勝伊全白了臉,因為懷疑無心會有去無回,所以一起喘得鼻孔翕動,又痛又恨。與此同時,無心已經沿著斜洞,向下爬出了老遠。
  斜坡堅固平整,起初空間逼仄,越往下深入越是寬敞。因為是傾斜向下,所以讓人感覺不出自己所在的深度。忽然前方豁然開朗,他發現自己已經到達了一間寬敞的石室裡。
  連滾帶爬的起了身,他用手電筒照耀四周,就見石室四四方方,四周靠牆擺了大小箱籠,箱籠上面又放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器皿。馬天嬌所抱的古鼎,顯然便是其中之一。
  無心來了興致,試圖從中找出幾樣熟悉物品。真是想不起自己的來歷了,連自己的年紀都算不出。他伸手拿起一隻小陶盆,心中忽然迷迷茫茫的想道:「現在的粗瓷大碗都比它強,可當初還拿它當好東西呢……」
  思緒到此就中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用沒用過類似的器物。至於器物的真假,他也還是不確定。隨手放下小陶盆,他席地而坐了,用手電筒的光柱掃射全室。箱籠整齊,倒也罷了,箱籠上面的各尊物品形態各異,卻是在牆壁上投出各種離奇的影子。
  無心出了一會兒神,莫名的生出了恐怖感。不是因為影子猙獰,而是因為孤獨。守著滿室的古老東西,他真怕時光倒流,自己要隨著它們重新再活一場。一躍而起站穩了,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發現和洞口相對著的牆壁上,還有一扇小鐵門。鐵門沒有鎖,門軸甚至都沒大生銹,推過幾下便開了。他晃著手電筒邁進一步,就見裡面還是一間石室。
  石室很平常,和外間相比並無不同,然而空空蕩蕩,只在角落裡擺了一口細長的棺材。對著棺材愣了愣,無心輕輕走上前去,發現棺材也不是嚴絲合縫,起碼棺蓋是鬆動的。
  他把手電筒咬在嘴裡,雙手用力去推棺蓋。在低沉的摩擦聲響之中,他垂頭一看,不禁吃了一驚。
  棺材裡的確是有人,人也的確是死人,並且死得不能再死,已經成了乾屍。
  問題是,屍體只有左側一半!
第99章 離散
  無心咬著手電筒,因為嘴巴張得太久了,所以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藉著手電筒的光芒望向棺內乾屍,他一吸口水,同時心想:「好刀功!」
  的確是好刀功,從頭至腳切得齊齊整整,連中間的胸椎骨都被平均劈開。他明白了棺材為何造成細長——憑著外面狹窄的入口,正常的棺材是難以進入的,恐怕當初的人也只是拖進了木板,到達石室之後才把棺材拼裝成形。而半具乾屍又能需要多大的空間?大概用窄木板拼成棺材樣子,也就足以容納他了。
  思及至此,無心又特意摸了摸棺材板子——的確不是古老的木料,甚至料子都不算好,是最平常的板子。
  把棺材蓋徹底推開,他握著手電筒,將乾屍徹徹底底的照耀審視了一番。乾屍已經抽縮得快沒人樣,身上不著寸縷,從下身僅存的一隻睪丸來看,絕對是個男人。無心垂頭對他出了半天的神,忽然一笑。他的記憶力雖然壞,但還沒有壞到一塌糊塗的地步。棺材裡的陣勢,他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經見識過。
  乾屍的半隻頭顱,不知是用什麼東西填充了,乍一看像是盛了一瓢乾泥。乾泥之中活躍著一點微弱的光,是乾屍的魂魄,被鎮在了屍首上。當然,魂魄不全,因為還有另外半具屍體。另外半具屍體在哪裡?不好說。
  同時無心也放了心。原來馬天嬌真的只是死於詛咒。沒有毒,也沒有什麼傳染病。五姨太受了影響,大概是因為馬天嬌帶出的古鼎剛見天日,就被她捧到懷裡的緣故。
  室內的一切寶貝全受了詛咒,從它們見了天日開始,詛咒就發作了。
  無心完全沒把外間石室裡的東西當成寶貝看,一些老得看不出歲數的陶器,一些銹跡斑斕的銅器,箱籠裡還有什麼?想必也都是老東西。在無心的眼中,它們加起來還抵不上一隻嶄新的鋁鍋。但是放在一般人的眼裡,它們是國寶,牽扯著諸如「人類歷史」之類的大題目。
  肚子裡咕嚕嚕的鳴叫出聲,無心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早飯。
  在無心研究乾屍之時,地面上一片寂靜。小柳治站在一棵小柳樹下,兩隻眼睛各自為政,一邊盯著士兵手中的古鼎,一邊盯著洞口。馬老爺盡量的遠離了洞口,一張乾巴巴的臉上沒有表情。賽維和勝伊並肩而立,一動不動的望著洞口。馬俊傑神情漠然,還抱著大樹。
  眾人雖然形態各異,但是所思考的內容,卻是差不多統一。人人都在暗自計算著時間,無心可是在裡面停留太久了。
  馬英豪拄著手杖,無聲無息的緩緩走動。無心不出來,他心裡很焦急。事態已經夠複雜了,如果地洞還能要人性命,對於他和小柳治來講,就更是雪上加霜。圍著洞口轉了一圈,他向對岸遠眺了片刻,隨即無情無緒的輕歎一聲,順便往洞中掃了一眼。
  一眼之間,他猝不及防的嚇了一跳。不知何時,無心竟然已經從斜洞中伸出了腦袋。此刻他正抱著肩膀仰臥在下,只把一張蒼白的面孔對了青天。一雙眼睛倏忽間轉向了上方的馬英豪,他開口說道:「裡面的情景,我看清楚了。」
  他一出聲,四周立時圍上了一圈腦袋。馬英豪開口問道:「裡面是什麼情景?」
  無心平靜地答道:「裡面一共有兩間屋子,第一間靠牆擺了一圈破爛,比如它——」
  話到這裡,他藏在斜洞裡的身體有了動作,右手向上送出了一隻綠瑩瑩的銅爵。
  馬英豪和小柳治的眼睛登時一亮,但是誰也不敢向下伸手去接。
  無心縮回了手,只聽隱隱的一聲響動,彷彿是他把銅爵扔回了暗道:「第二間是空屋,裡面只擺了一具棺材。棺材裡面的東西,倒是比外間的破爛更有意思,我也帶出來了。」
  話音落下,他扭開了頭,兩隻手似乎是在斜洞裡使勁拖拽著什麼。一叢乾焦的毛髮忽然衝出了洞口,隨即是半張扭曲的人臉,像方纔的無心一樣仰面朝天,和上方眾人打了個照面。
  馬老爺眼神很好,看了個清清楚楚,當場一屁股坐倒在地。賽維和勝伊一起怪叫一聲,連著退了幾大步。小柳治幾乎把眼珠瞪出眼眶,連馬英豪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什麼東西?」
  無心抬手搭上乾屍的一側肩膀,費力的把他又摁了下去:「應該是個薩滿。守護洞中寶物的薩滿!」
  馬英豪居高臨下的用手杖指了他,正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心仰面朝天的沒有動,是個事不關己的態度:「沒什麼,一種巫術而已。薩滿法師用自己的性命施下了毒咒,專為守護洞裡的老寶貝。」
  馬英豪早就看他可疑,如今看了他的反應,越發坐實了自己的猜測。飛快的瞟了賽維勝伊一眼,他對著洞中的無心低聲說道:「你給我出來!」
  無心歪著腦袋看他:「要不要順便給你帶出一兩樣?比如破陶盆銹酒杯?」
  馬英豪冷笑一聲:「你想置我於死地嗎?」
  無心輕聲嘀咕:「你好聰明。」
  隨即他晃著肩膀,像條長蛇一樣從斜洞中一點一點游動向上。兩隻手扒上地面,他借力一縱,很靈活的跳回了人間。轉身對著賽維笑了一下,他開口說道:「我沒事。」
  賽維面無表情的呆望著他,懷疑他會像馬天嬌一樣,至多再有兩天的壽命。她的目光又貪婪又悲愴,一言不發,心中暗想:「我會給你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