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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節

  小健從縫隙裡露出一隻眼睛:「你又用得上我了?」
  無心說道:「我怎麼找不到?」
  眼睛消失了,他的指尖有了知覺。隨著一抹涼意慢慢移動,最後他在二姨太頭頂心中停了指尖。厚重油膩的頭髮下面,有了一點若隱若現的小小尖端。他低聲說道:「小健,胡說八道,哪裡有釘子?」
  指甲鉗住了堅硬尖端,他咬牙切齒的向外抽拔:「分明是一根針!」
  小健正要反駁,然而卻是忽然向後一縮:「有人來了!」
  無心猛然收回了手,一彎腰拎起了供桌下的小油壺。同時靈堂門口黑影一閃,馬英豪毫無預兆的出現了。
  賽維和勝伊全嚇了一跳,可是嚇歸嚇,並不失措。兩人訓練有素的轉向門口,一起悻悻的喚道:「大哥。」
  馬英豪換了一身黑袍,衣裳黑,頭髮眉眼也黑。拄著手杖慢慢走了進來,他平淡地說道:「在為二姨娘守靈?」
  賽維點了點頭,彷彿一身的骨骼要散架子:「大哥,往後我們就成沒娘的孩子了。」
  馬英豪停在棺尾,移動眼珠掃視了靈堂環境,口中答道:「你和老三都很有孝心,如果二姨娘在天有靈,也該欣慰了。」
  然後他把目光轉向了無心:「師父也來了?」
  無心簡短地答道:「我是沒事做的閒人,正好可以陪伴他們。」
  話音落下,他轉身背對了馬英豪,提起小油壺,往長明燈裡添油。而賽維保持著悻悻的狀態,半死不活地問道:「大哥怎麼也來了?娘的喪事全依靠你張羅,已經夠累得慌了,夜裡還不好好休息?」
  馬英豪答道:「我怕僕人偷懶,既然你們都在,我也就放心了。」
  話說到此,他轉身作勢要走,可是在臨走之前,卻又說道:「有沒有手電筒?」
  賽維和勝伊對視一眼,隨即答道:「沒有手電筒,有燈籠。」
  馬英豪一點頭,轉而注視了無心:「師父既然是個閒人,可否提著燈籠送我一程?」
  無心方才一直提著小油壺,此刻放下油壺,他答道:「當然可以。」
  然後他點了一隻沉重的白燈籠,繞過棺材走向了馬英豪。馬英豪不再看他,拄著手杖逕自向外走去。
  目送著無心的背影出了靈堂,勝伊低低的嘀咕道:「你看大哥陰陽怪氣的死樣子!」
  賽維沒言語,因為發現無心站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油跡,分明是用燈油澆出了潦草的字。走近了彎腰仔細一看,她輕輕念出了聲:「發內有針。」
  然後伸腳抹亂了字跡,她莫名其妙的對勝伊又重複了一遍:「發內有針?發?頭髮?誰的頭髮?」
  勝伊立刻望向了棺材縫隙:「姐,剛才他不是伸手在摸娘的頭?」
  賽維知道勝伊膽子小,所以直接挽起袖子,壯了膽子把手往棺材裡伸。哪知未等伸到深處,就在二姨太的頭頂上摸到了一根突出半寸的鋼針。咬牙捏住針尾,賽維運足力量猛然一拔,長針立時被她徹底抽離。
  可是還未等她把針取出看清,棺材裡面忽然傳出一聲沉重的歎息。腐臭氣味從縫隙中瀰散開來,她清楚感覺到母親的腦袋向下一沉,是徹底脫力放鬆的表現。
  與此同時,無心已經護送馬英豪穿過了兩重院子。馬英豪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盤問無心的來歷。步速慢,語速也慢,一切都是慢條斯理。無心挑著燈籠,問一答一,內容還是老一套。眼看快到大少爺的院裡了,遠方忽然隱隱起了嘈雜混亂的人聲。無心和馬英豪一起覓聲望去,卻見靈堂方向紅光沖天,竟是失了火的光景!
第81章 疑團
  馬宅是座老宅子,靈堂所在的小樓,已經有超過二十年的歷史,因為陳舊,所以早就空置不用,只是因為樓下有個寬敞的大廳,所以如今才打掃佈置了,專為停放二姨太。大火是從樓上燒起來的,火苗順著電線竄,眨眼的工夫就蔓延到了樓下,把靈堂圍成了火海。大半夜的,萬籟俱寂,除了賽維和勝伊再沒別人;賽維和勝伊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但是也不具備搶救棺材的力量。撩著孝袍子逃出小樓,他們站穩之後一回頭,就見樓門已經被大火封死了。
  兩人都傻了眼,其中賽維算是一位運動家,雖然心中恐慌,但是兩條細腿還能支撐身體;勝伊則是成了一束瑟瑟發抖的麻桿,撐著一身孝袍子單是發抖。而趕在驚動僕人之前,無心已經像陣風似的,越過兩道灌木以及一大片草坪,抄近路跑回來了。
  他雖然回了來,但也無濟於事,只能是給姐弟二人一點精神上的安慰。勝伊本來是依靠著賽維的,如今見了無心,當場倒戈,用一隻汗濕的涼手緊緊扯住了他的褲子背帶,又低聲喚道:「姐,姐,你也過來。」
  賽維和勝伊一起站到了無心身邊,與此同時,僕人也呼號著來了。人來了還沒有用,因為消防隊救火會遲遲不到。火場亂成人場,馬英豪方才被無心拋在了半路,如今帶著幾個隨從也到了。賽維不等他問,直接跑上前去哭道:「大哥,怎麼辦?怎麼辦?娘搶不出來了!」
  馬英豪顯然也是頭大如斗。安撫似的拍了拍二妹的肩膀,他手舞足蹈的開始做指揮。而賽維趁亂退下,帶著勝伊和無心悄悄撤退了。
  他們回到了二姨太的小院,未等進門,迎面卻是來了一隊鶯鶯燕燕。走進了一瞧,原來是幾個俏皮小丫頭簇擁著一位苗苗條條的小姐。小姐穿得素淨,看年紀也就是十六七歲,瓜子臉,丹鳳眼,倒是有幾分嫵媚的風采。對著賽維一蹙眉頭,她開口說道:「二姐三哥,怎麼了?我聽說你們又遭遇了不幸?」
  賽維輕輕一歎:「是呀是呀,我好不幸呀,剛剛沒了娘,靈堂裡又走了水。哪像四妹無憂無慮,多麼幸福。」
  四小姐頓了一下,面不改色的又道:「看了二姐三哥的不幸,我做妹妹的又怎麼幸福的起來呢?」
  賽維挑著小脖子,細著嗓子「唉」了一聲:「四妹你可別亂講。你肯陪著我們不幸,我們沒有意見,可是舉頭三尺有神明,萬一真連累了五姨娘可怎麼辦?做人子女的,孝字當頭,可不能有口無心的胡說喲!」
  她說完了,後方的勝伊又輕飄飄的加了一句:「四妹不怕的,四妹年紀還小,童言無忌嘛!」
  賽維立刻接道:「喲,四妹,看你三哥多偏向你。」
  然後她轉身向院內走去,勝伊邁步跟上,頭也不回的又留了一句:「四妹,天黑三哥就不留你進屋坐了。要看大火可得快點去,等到水龍架好了,仔細噴濕了你的衣裳。」
  馬四小姐本是為了看笑話出門的,不料話只說了兩句,反倒被一對龍鳳胎狠狠擠兌了一場。咬牙嚥下一口惡氣,她就覺眼前一黑,彷彿有個影子追在勝伊身後似的。未等看清,勝伊已走遠了。
  黑影是無心,他悄無聲息的跟著勝伊進了房。院門關上了,房門也關上了。賽維不忙著脫孝袍子,而是先對無心伸出了一隻緊握的拳頭:「你瞧。」
  拳頭一鬆,一枚鐵針落到了無心手中。鐵針能有巴掌長,帶著一層晦暗的銹色,一端尖銳,另一端渾圓。無心捏著鐵針迎了電燈看,沒有看出眉目。忽然嗅到了小健的氣息,他開口問道:「今天怎麼很自覺,直接就躲了起來?」
  小健遠遠的懸在窗簾後方:「我怕你的針。」
  無心怔了一下:「你怕它?為什麼?」
  小健答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怕。」
  賽維和勝伊聽不見小健的話,但對他的自言自語也是習以為常,並不驚訝。等他沉默了,賽維說道:「無心,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把針拔下來的時候,我聽到棺材裡有人歎氣……就是娘的聲音。」
  勝伊隨即也開了口:「只有一聲,我們想看又不敢看。結果後來就著火了……」
  無心思索了片刻,末了卻是問道:「靈堂裡的火,是怎麼來的?」
  賽維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怎麼來的,我們不知道。照理來講,不該失火;不過電線老化也是有的……不好說啊!」
  無心又問:「如果我說是有人故意縱火,你們想一想,目的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