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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節

  顧大人大步流星的進了西廂房,見無心伸長雙腿坐在大床上,正在吃月牙拎回來的甜點心。抬頭望著顧大人,無心含著點心抿嘴一笑。
  顧大人站在床前,將他細細的又打量了一番,發現和正常人相比,他還是有點小區別。首先眼眶太大,其次臉皮太薄,最後缺乏眉睫;顯然,他還得再長几天才能完全恢復原樣。
  一屁股坐到床邊,他笑面虎似的轉向無心:「師父,我有件事,要麻煩你。」
  無心嚼得面頰一鼓一鼓,太陽穴處可以看見皮下的血脈,血脈寧靜,是若有若無的一線藍:「說。」
  顧大人把鞋脫了,近距離的湊到了無心身邊,又抬手摟住了無心的肩膀,很親熱的笑道:「我來天津呢,是想巴結一位大人物。現在大人物的小兒子撞了邪祟,你能不能過去斬妖除魔,給我個機會攀高枝?」
  無心緩緩嚥下了口中的點心,皺起眉骨上的兩抹青黑:「我……我還沒長好呢。」
  顧大人正色說道:「誰說你沒長好?你現在和人是一模一樣,扒光了都看不出區別來!」
  無心蜷起一條腿,扯了褲管給顧大人看:「我的毛還沒有褪乾淨……」
  顧大人一瞪眼睛:「我又沒讓你真光著去!當初你上我家捉鬼的時候,我檢查你有沒有毛了嗎?」
  無心放下褲管伸直了腿:「我連眉毛都沒生出來……」
  顧大人一擺手:「沒事,怪模怪樣的顯得更神秘莫測!一般有大本事的人,都比較怪!」
  無心把手臂環抱到胸前,畏寒似的瑟縮了:「顧大人,我不想去。我自從捉鬼就沒落過好,先是丟了半個腦袋,後是剩了一隻手。如今好容易又長全了,我打算轉行去算吉凶或者看風水。要是再招惹來一個岳綺羅,好日子就又過不下去了!」
  顧大人一聽此言,登時急了:「好哇,當初你像條大蛆似的,人見人嫌,是誰天天照顧你?我告訴你,我就算是你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你不聽我的,就是屬核桃的欠打,屬黃瓜的欠拍!」
  無心滿不在乎地答道:「我就不去。」然後把一整塊點心全塞進了嘴裡。
  顧大人一挺身下了床,轉過來伸手一指:「無心,你敢不去,我真抽你!」
  無心無動於衷,一邊咀嚼一邊歪著腦袋掏耳朵,掏出一團白毛。
  顧大人的手指變了方向,隔著房門瞄準了廚房:「不信是吧?我不揍你,我還不能揍月牙去?別跟我扯什麼好男不跟女鬥的屁話,我除了爹娘不打,對誰都能下手!」
  無心把白毛彈到了地上:「你要是打了月牙,我就更不能去了。」
  顧大人見他不吃硬的,當即決定改變戰術:「無心,你真不去?!」
  無心搖了搖頭:「不去。」
  顧大人瞬間變了語氣,雙手合十對著無心拜了一拜:「心哥,別跟我犯倔呀,別人的面子你不給,我的面子你還不認嗎?」
  無心噎著了,很徒勞的一邊嚥唾沫,一邊抬眼看著顧大人。
  顧大人見他不說話,只好進一步放低了身段:「心爺,我將來若是有了起色,還能虧待你們兩口子嗎?遠的不說,等我得了好處,先給月牙買一副鑽石墜子,怎麼樣?夠大方吧?」
  一整塊點心被嚼得半爛不爛,堵在無心的喉嚨口。他倒是憋不死,然而干張嘴發不出聲。顧大人俯下身,抱著大拳頭對他一拱一拱,語言越發甜美了:「心肝,發發慈悲吧,我顧某人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再沒有起色的話,一輩子不就耽誤了?」
  無心攥了拳頭,一拳擊向自己的胸膛。只聽「咕嚕」一聲,點心下去了,他終於說出了話:「你也可以去找出塵子。」
  顧大人聽他口風鬆動了,心中登時一喜:「你懂個屁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無心是真不想去,然而又不能不去。顧大人的前程當然是要緊的,他也希望顧大人能有個升騰。
  月牙做好了飯菜,熱氣騰騰的擺上來。三人圍著圓桌坐了,顧大人得了無心的答覆,心中喜悅,忍不住揮著筷子高談闊論,認為自己一肚皮雄材偉略,只要有了機會,就必能成就一番事業。
  「區區丁大頭和張小毛子就能把我打敗了?」他邊吃邊說,灑得滿桌都是白菜湯:「我顧玄武從小就不是慫貨!」
  月牙沒吭聲,從湯裡撈肥肉片吃。無心掃了他一眼:「哦,原來你大名叫做玄武。」
  顧大人洋洋得意:「怎麼樣?本來我叫顧石頭,聽著不夠體面,所以當了司令之後,我就花了點錢,請縣裡的老先生給我起了個新名字!」
  無心點了點頭:「玄武……就是烏龜嘛!」
  顧大人張了嘴:「啊?」
  隨即他轉向月牙:「月牙,玄武是烏龜嗎?」
  月牙立刻搖了頭:「我連玄武倆字咋寫都不知道。」
  顧大人又面向了無心:「你別跟我開玩笑啊!」
  無心往米飯裡倒了半碗白菜湯:「愛信不信,烏龜背上趴條蛇,合起來就叫玄武。」
  顧大人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操!老不死的還要了我一塊大洋哪!」
  無心吃了一口湯泡飯,隨即轉移了話題:「要去帥府,我得換身衣裳。法師就得有法師的樣子,顧大人,你去給我弄套僧袍回來,顏色樣式都不拘,但是料子一定要好。」
  說到此處,他的大眼珠子在大眼眶裡從左轉到右,把顧大人和月牙盡收眼中:「人靠衣裳馬靠鞍,要說裝模作樣,我可是個行家!」
第40章 法師的派頭
  顧大人吃了一肚子白菜豬肉大米飯,一抹嘴就起身出了門。傍晚時分他回了來,腋下夾了個小衣裳包,兩道濃眉都上了霜。
  寒風凜凜的進了西廂房,他把小衣裳包扔到了床上:「說好了,明天有汽車過來接我們去帥府。喏,你要的和尚袍子,看看合不合身,要是尺寸不對,趕緊讓月牙再給你改一改!」
  無心如今只有吃睡兩樁大事,早早就鑽進了被窩裡。月牙正站在地上擦桌子,此刻就一邊掀起圍裙擦著濕手,一邊走過來解開包袱看新鮮。
  「喲!」她抖開一件黑色僧袍:「真是好料子,沉甸甸的厚實,不熨都沒褶子。」然後她歡喜的對著無心招手:「過來試試,我有日子沒見你扮和尚了!」
  無心懶得動,蜷在被窩裡半閉著眼睛答道:「不用試,一看就合適。」
  月牙放下僧袍繼續翻包袱:「呀,還有一件斗篷哪?」
  顧大人抬手搓著眉毛上的霜:「他不是要裝大法師嗎?我得給他把好衣裳預備全了啊!就算不和出塵子比吧,也得比一般和尚強不是?」
  無心雖然大致看著是個人樣子了,其實細微處的生長並未停止,導致他無精打采的不是餓就是困。哈欠連天的坐在小板凳上,他把雙手搭在膝蓋上,兩隻眼睛閉得嚴絲合縫。月牙燒了一盆熱水,打濕了毛巾為他用力擦腿,想要提前蹭下要脫未脫的白毛。顧大人握著鑷子蹲在一旁,為他拔淨耳朵眼裡的白毛。無心被這兩個人搞得心煩意亂,又沒法挑剔,只好默默的忍受。身體越來越向前傾,最後他把下巴抵上月牙的肩膀,徹底睡著了。
  顧大人低頭對著鑷子吹了一口氣,吹下幾根透明的茸毛:「你看他這個德行,真讓我不放心。萬一明天在帥府出了洋相,我可就沒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