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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節

  從脖子往下,就是瘦骨嶙峋的身體,兩條胳膊像是脫了毛的翅膀,蜷縮著緊貼在身體兩側,腕子尖尖的糾出一撮白毛,還沒有手的影子;下身更是未脫蟲胚,雖然依稀能看出胯骨的存在,可是往下還是一條蟲尾。
  月牙剛才看他的確是像個猴子,可是如今再瞧,又感覺他和猴子還是有點差距。顧大人見怪不怪,絲毫不嫌,攔腰把它抱到了床邊放好。自己伸手捏了捏它的蟲尾,顧大人看月牙臉色有點不對勁,就寬慰她道:「你來摸摸,它胯骨往下新長了兩根長骨頭,大概再過幾天,尾巴就能分成兩條腿了。」
  月牙定了定神,然後說道:「顧大人,你把缸先挪我屋裡去吧!」
  顧大人一怔:「啊?」
  月牙說道:「我真不怕,它原來像蛆的時候我都不怕,現在像人了,我反倒怕了?」
  顧大人不能和月牙搶無心,月牙願意照顧它,他還樂得清閒;不過作為月牙的老大哥,他真是不贊同月牙早早的就把無心弄過去。
  無可奈何的搬動了大水缸,他摸黑幹起了力氣活。而月牙扯過顧大人的棉被把無心裹起來,像扛一袋米面似的,她扛著無心也走了。
  顧大人把大水缸擺到了西廂房的角落裡,然後自覺大功告成,抱著棉被回房睡覺,由著月牙重新劈柴燒水。到了翌日上午,他坐到月牙屋裡嗑瓜子,就見月牙用兩床棉被把無心團團包住,乍一看還以為她在床上發面。
  「哈哈!」他快樂的吐了一地瓜子皮:「怎麼樣?」
  月牙容光煥發的盤腿坐在床上:「可乖了!」
  顧大人又笑了兩聲,心想魚找魚、蝦找蝦,老妖怪找傻丫頭。
  月牙有了事做,天天圍著無心一個人轉。顧大人落了清閒,繼續等待老帥從保定歸來。他的胖朋友派聽差送來了幾樣綢緞,說是讓他做衣裳穿。他沒打算找裁縫,夾著料子直接進了西廂房:「月牙啊——」
  月牙單腿跪在床上,轉身扭頭看他,右手捏著左手食指,指尖已經凝聚了鮮紅的大血滴子。一眼看見顧大人手裡的衣料,月牙登時亮了眼睛:「喲,啥料子啊?」
  顧大人把綢緞往旁邊桌上一放:「你手怎麼了?」
  月牙又氣又笑:「那個小挨刀的,一宿的工夫就長出嘴了,剛才我把手伸進被窩裡摸它,它衝著我手指頭就是一口!」
  顧大人挺好奇:「牙也有了?」
  「有,可厲害了,跟刀子似的,一口就見了血。」
  顧大人來了興趣,上前將棉被一掀,隨即興高采烈的嚷道:「霍!腿也有了!手也長出來了?」他捏起無心的手掌看了看:「幸好還沒指甲,否則非得撓人不可!」
  月牙忘了疼,湊上前去讓顧大人看無心的臉:「你瞧,和原來是一模一樣。等到白毛褪了,就更好看了。」
  顧大人低頭一看,發現面孔的模子的確是一如往昔,鼻樑高了直了,嘴唇也出了稜角,只是眼睛還沒有睜,但是眼皮下面隱隱隆起,顯見眼珠子也已經長完全了。
  顧大人挺高興,從上看到下,最後掰著無心的一條腿仰天長笑:「哈哈哈,雞巴蛋都出來啦!」
  月牙雖然是個成了親的小婦人,然而聽了他的笑語,臉上一紅,還是感覺沒法接話。正是尷尬之際,房內忽然起了聲音:「餓。」
  顧大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和月牙一起向下盯住了無心。無心的四肢緩緩蜷縮起來,懶洋洋的翻身背對了他們,同時又說一聲:「餓。」
  月牙輕聲開了口:「無心,你餓了?想吃飯了?」
  無心答道:「嗯。」
  月牙尖叫著歡呼起來。俯身狠狠抱住無心,她在他的白毛腦袋上辟辟啪啪連親了十幾個嘴,又帶著哭腔罵道:「小沒良心的,餓了你就咬我啊?你等著,我給你做飯去,餵飽了我再收拾你!」
  月牙心急火燎的煮了一盆面片湯,裡面放了不少土豆和肉。把湯放到院子裡晾溫了,她端著湯盆進了房。
  手托湯盆蹲在床前,她讓無心自己湊過來吃。顧大人坐在一旁抽煙喝茶嗑瓜子,笑微微的看著無心把腦袋伸進盆裡,不換氣的連吃帶喝。肚皮很快隆起來了,最後他用舌頭舔淨湯盆,猛然一口咬住了月牙的手。月牙嚇了一跳,緊接著發現他不是真咬,只是牙齒輕輕一合,在嚇唬人。
  放下湯盆擰了一把毛巾,月牙托著他的腦袋給他擦臉。他的四肢細瘦蜷曲,中間鼓著個大肚皮,肚皮上面白毛稀疏,根根都是東倒西歪;一身的骨骼還沒固定形狀,肩膀塌著,脖子卻是挺長。
  顧大人看到此處,心有所感,忍不住向月牙問道:「你說,憑他現在的德行,世上也就咱倆看他順眼吧?」
  月牙雖然愛他,但是基本的理智還有,故而點頭表示贊同:「是唄!」
第38章 蛻變
  月牙站在床旁,一盆熱水就放在面前的木凳子上。把衣領解開向內窩去,她披頭散髮的彎了腰,想要洗洗頭髮。窗外陽光照在大雪地上,亮堂的刺人眼睛,屋子裡的洋爐子燒熱了,玻璃上結了一層冰霜。
  房門忽然一開,顧大人走了進來。顧大人凍得手臉干冷,乍一進門,迎頭便是吸了一鼻子混合著香皂味的潮濕空氣,又暖又香的帶著水分,很富有一點女性的誘惑力,像是進了澡堂子的女賓部。月牙忙著洗頭髮,沒遮沒掩的現出了她的細腰大屁股,後衣領敞得大了,露出一小塊粉白的脊樑,肉呼呼的帶著一層細汗毛。
  顧大人先看月牙,再看無心。無心趴在床邊,肩膀胯骨已經長出形狀了,身上的白毛卻還沒有褪盡,一雙眼睛也還沒有睜開,眼皮薄薄的,隱隱可見裡面的大眼珠子。單從眼睛上看,他有點像個人胎。單手拿著一隻小葫蘆瓢,他舀了熱水抬起來,準確無誤的澆向了月牙的後腦勺。雪白的泡沫被衝下來,月牙舒服的吸了一口氣:「對,再來一瓢!」
  無心的細胳膊彷彿是很虛弱,顫巍巍的再來一瓢,手指上的短毛被打濕了,薄薄的指甲透了亮。顧大人上前幾步奪過了瓢,一邊澆水一邊審視著月牙的身段,順便說了話:「月牙,廚房裡怎麼什麼都沒有了?昨天不是還有一筐梨嗎?」
  月牙側著臉用乾毛巾擦頭髮:「唉,甭提了,全讓他吃了!」
  顧大人放下瓢轉向無心,而無心雖然四肢細瘦,脊樑骨卻是靈活有力。沒等顧大人張開嘴,他已經像條大蛇似的游進了床角被窩裡。背對著顧大人躺好了,他忽然意識到屁股還露在外面,就向內一拱,徹底消失在了顧大人的視野中。
  月牙水淋淋的直起了腰,也是發牢騷:「飯量大得嚇人,一個時辰就得喂一次,一次吃一盆。好在是不白吃,不信你摸摸他,骨頭可結實了,胳膊腿兒也長肉了。」
  月牙從早忙到晚,廚房裡總燒著火。一天掃八遍床,每次都能掃出一大團白毛。好容易到了不做飯也不掃床的時候,她盤腿坐在床上,抓緊時間裁剪縫紉。顧大人拿回來的幾樣好綢緞,顏色新鮮的歸她,顏色肅穆的歸顧大人;顧大人說不准什麼時候就要去見大人物,所以她得盡快給顧大人做幾身體面衣裳出來。西裝她不敢做,長袍馬褂始終是一個老樣子,她不用學習就會。而在她穿針引線之時,無心就爬出來枕上了她的大腿。
  「又來纏我幹啥?」她專心致志的比量著棉線的長短,同時輕聲問道:「搭理你,你往被窩裡鑽;不搭理你,你又自己出來了。」
  無心似乎是無法控制太精細的動作,比如說話,就說不利落,聲音忽高忽低的不穩定:「我的樣子……嚇到你……」
  月牙笑了:「喲,還挺疼人的哪?」
  顧大人端著一笸籮紅棗進來了,無心感覺出了他的身份,十分刺耳的尖叫了一聲:「顧大人!」
  顧大人嚇得一哆嗦,當場把紅棗顛出了三枚:「哎喲我的天,你他媽再鬼叫我掐死你!」
  無心扯起棉被蓋住了身體,改用柔和的男低音寒暄:「紅棗甜不甜?」
  顧大人把笸籮放到床邊,然後彎腰去撿紅棗:「可甜了。」
  撿起三枚紅棗直起腰,顧大人發現笸籮已經不知去向。月牙低頭做著針線活,沒聲,然而笑得滿臉通紅,露出一口很齊整的牙齒。
  顧大人立刻就明白了,對著月牙身邊蠕動不止的一團棉被怒道:「你媽逼,敢在老子面前吃獨食!」
  被窩下面出現一條縫,一隻蒼白的拳頭伸出來,瞬間一鬆手又縮了回去。床上多了五枚乾巴棗,棗上還糾纏著幾根半長不短的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