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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不過對著月牙,他可是沒有多說,尤其是不提岳綺羅。只怕自己說多了,惹得月牙害怕。
  三天過後,顧大人猶猶豫豫的並沒有獨自上山,而無心則是又跑長路去了青雲觀。
  青雲觀位於青雲山上,氣勢巍峨,宛如天宮。平心而論,青雲山除了名頭動聽之外,各方面都未見得比豬頭山高明多少,只因為有了青雲觀,才成了一處了不得的名勝。
  青雲觀屬於正一派,觀內空氣還算自由。無心在小道士的引領下繞過正殿,不知過了幾道門拐了幾道彎,最後在一處清幽如畫的小小院落裡,他見到了出塵子道長。
  出塵子穿著一身雪白的綢緞褲褂,披頭散髮的站在遊廊裡面,手中端著一杯來自京城的馬爹利。居高臨下的望向無心,他側身靠向廊柱,同時舉杯抿了一口酒:「聽說你有一張奇怪的符要給我看?」
  無心有求於人,十分恭敬,雙手把一張折好的白紙展開,上前送到了出塵子面前。出塵子接過去上下瞧了兩遍,保養良好的白臉上沒什麼表情:「從哪裡描來的?」
  無心答道:「從一口棺材上。」
  出塵子忽然笑出兩道四十多歲的魚尾紋:「我看不懂。」
  無心點了點頭,對著出塵子一拱手:「打擾道長了,既然道長看不懂,那我就只好告辭了。對了,道長,我再對你說一句——棺材裡的人,前一陣子,出來了。」
  只聽「啪嚓」一聲脆響,出塵子的玻璃酒杯脫手而落,在石板地上摔了個粉碎。
第22章 前塵舊事
  出塵子避開了地上的玻璃碎片,飄然走下圍著無心轉了一圈,末了停在他面前問道:「你到底是誰?」
  無心正在暗暗的盤算心事,忽然聽他問了,也不說實話,只莫測高深的一笑:「我這個人,僧不僧俗不俗,也說不清究竟算是個什麼人,四處漂泊,混口飯吃罷了。」
  院內拂過一縷清風,吹動了出塵子一頭烏黑亮麗的披肩長髮:「你認識棺材裡的那個人?」
  無心抬頭正視了他:「本來是不認識,但是她自從回到人間之後,自稱是愛上了我,終日死纏爛打,讓我不勝其煩。實不相瞞,我也不能算是全無本領,可是她道行極深,我竟拿她沒有辦法。」
  出塵子抬手托著下巴,很有保留的掃了無心一眼:「愛上了你?」
  無心一點頭:「沒錯,可是我都有老婆了。」
  出塵子張開五指向後一攏頭髮:「道行極深?」
  無心繼續點頭:「沒錯,埋在地下的屍首都能被她召喚出來傷人。」
  出塵子放下了手,從長髮的中分縫隙中向外看他。而無心不等他再問,直接挑明了來意:「道長,請你告訴我她的來歷,否則我心裡糊塗著,想對付她都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出塵子背了雙手,又一陣風掠過院子,他的長頭髮全垂到了眼前:「我不知道。」
  無心歎息一聲:「好,既然你不說,我只好把她引到青雲觀來。久聞道長是位活神仙,活神仙見了活妖怪,想必會有一番切磋,定然十分好看。」
  出塵子聽到這裡,抬手一撩長髮,勃然變色:「胡說八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說不知道,就不知道!」
  無心發現出塵子這個人不善於說謊,前言不搭後語的滿口漏洞。本來他也沒想過出塵子真能知道些什麼,可是出塵子又摔酒杯又鬧脾氣,讓他不得不相信對方和岳綺羅有些淵源。對著出塵子一拱手,他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轉身就要真走。沒走出三五步,他果然被出塵子叫住了。
  出塵子帶著無心進了屋子。青雲觀是大觀,出塵子又是位常和達官交往的尊貴道士,所以他的住所外表幽雅,內中豪華。盤腿坐上一張紅木大羅漢床,他不看無心,直接垂著眼簾開了口:「棺材裡的人,應該還是個小姑娘吧?」
  隔著一張小炕桌,無心倚著床圍子也坐舒服了:「沒錯,據說是十四歲。」
  出塵子接著說了下去,表情有些為難:「她……她算是我的太師叔祖,無父無母,和我太師祖一起長大。我師父說師祖說太師祖說太師叔祖從小就癡迷於鬼神之術,先還只是畫符唸咒而已,後來竟然挖墳掘墓,對著死人活人一起演練起來,惹出許多淒慘禍事。太師祖看不下去,想要勸醒了她,不料未等開口,她竟是夜裡自殺了。」
  出塵子說到此處,長長的歎出了一口氣:「人既然是死了,太師祖也就無話可說。哪知過了十幾年,一個小女孩找上門來,言談舉止極其類似太師叔祖。太師祖先還以為她是借屍還魂,可是仔細一看,太師叔祖竟是魂魄不散,投胎成了人身。原來太師叔祖求的便是靈魂不滅,先拿著不相干的旁人練習夠了,她才一索子吊死了自己,要試一試自己的真本領。太師祖預感不妙,可對她又奈何不得。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太師祖和太師叔祖一直爭鬥不止,太師叔祖死了幾次,可是對她來講,所謂死亡,無非是換了一具皮囊而已。」
  無心插了一句嘴:「所以你太師祖就決定把她封起來?」
  出塵子點了點頭:「太師祖年紀越來越大,自知太師叔祖已成妖物,所以帶著我師祖多方尋找,最後終於在文縣找到了太師叔祖。當時我的師父也還是個小孩子,親眼見了太師叔祖一面,說太師叔祖被太師祖封進棺材之時,看起來就是個平平常常的丫頭。
  太師祖做完這件大事之後,就在青雲山上修建了青雲觀,說要鎮一鎮太師叔祖的邪氣。但是自從太師祖羽化之後,此事也就不再被人提起。到了如今,整座道觀之內,除了本住持之外,更是無人知曉百年之前的這一段生死之鬥了。」
  無心不再言語,心想岳綺羅的確是邪,可你那太師祖也不算完全的正。你太師祖所佈的陣,乃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不但把岳綺羅埋在了一口荒井旁邊,而且為了確保井中陰氣旺盛,能夠配合陣法壓住岳綺羅,還虐殺了小丫鬟投入進去。殊不知岳綺羅在至陰之地被禁錮的久了,反倒邪氣更盛;而小丫鬟生前一直愛戴小姐,死後心意不變,竟然成了厲鬼,一心要救小姐出來。
  出塵子講完這一段故事,扭頭望向了無心:「是誰破了我太師祖的陣法?」
  無心猶豫了一下,把小丫鬟拎出來當了擋箭牌——小丫鬟慘死,小丫鬟殺人,小丫鬟撞破石壁……全是小丫鬟的錯。而他之所以會被岳綺羅纏上,完全是出於偶然,以及他太英俊。
  一場謊言說到頭,他問出塵子:「道長,你有沒有辦法把岳綺羅重新鎮住?」
  出塵子搖了搖頭:「沒有。」
  無心追問一句:「沒有?」
  出塵子擺了擺手:「沒有。」
  隨即他伸腿下床,背著手在地上來回踱了一圈:「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我也就只知道這些,全部對你講了。總而言之,我是無計可施。」
  無心客客氣氣的跟了上去,對著出塵子一拱手:「道長,多謝解惑。不過你也是個有慈悲心的人,總不能看著我被你太師叔祖追得滿街跑。」
  出塵子以為他要賴上自己,登時有些緊張:「什麼太師叔祖!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無心笑了:「別誤會,我無意把道長和妖孽歸到一類,只想請道長按著黃符的樣式,給我再畫幾張。實不相瞞,你太師叔祖挺怕這符!」
  出塵子一甩衣袖:「放你的狗屁!我太師叔祖一百多年前就上吊死了,我沒有太師叔祖!你再敢說她是我太師叔祖,當心本道爺抽死你!」
  無心被他噴了一臉唾沫星子,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道長,你別急啊,我又沒對別人說你太師叔祖從棺材裡出來吃人。你太師叔祖死去活來把自己折騰成了妖怪,我更是當成秘密,一直保存在心裡呀!」
  出塵子抬手向他一指:「你敢威脅我?」然後不等無心回答,他移動手指虛空畫符,最後一筆直接點上了無心的眉間。
  無心滿不在乎:「道長,我可沒威脅你。我只是求你給我多畫幾道黃符。你不同意,我走就是了。」
  出塵子氣得長髮凌亂。太師叔祖的威力他沒見識過,他只覺無心比太師叔祖可恨多了!
  出塵子無可奈何,只好更衣潔面梳頭。畫符乃是一件莊重之極的大事,儀式十分繁瑣;但因出塵子已經頗有道行,所以不受束縛,自有一派瀟灑形式。
  待他畫出三道黃符之後,無心恭恭敬敬地問道:「道長,這符也有名目嗎?」
  出塵子怔了一下:「名目?這是我太師祖自創的符咒,平日也用它不著,沒有專門的名目。」然後他把毛筆往案上一擲,冷著臉說道:「故事我講了,黃符我也畫了。明日我就要去天津,不定何時才能回來。你我就此別過,我也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