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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無心搖了搖頭:「沒用,幾塊石頭堵不住她。」
  說到這裡,他再次去清理顧大人的面孔。頭髮本來勾結連環的緊貼皮膚,現在被狗血浸透了,就像失了生命一般,成了碎糟糟的一團一團。臉上露出本來顏色了,他捏開顧大人的嘴,從喉嚨裡又掏出幾大團頭髮。顧大人呼呼的喘起了粗氣,一翻身爬起來,「哇」一聲就吐了。正在他吐得上氣不接下氣之時,遙遙起了雞鳴,天亮了。
  無心一行三人回了司令部,各自燒水洗澡。無心還特地向顧大人開口,給月牙要了一身乾淨衣裳。月牙鎖了西廂房,又拉了窗簾;無心和顧大人則是在東廂房沐浴滌蕩。
  無心手持鑷子,繼續為顧大人清理七竅毛髮。又掏耳朵又掏鼻子。顧大人忍痛皺眉,幾乎被他把鼻毛拔光;同時自己舉起一面小圓鏡,仔細查看眼瞼內外,生怕還有毛髮殘餘。
  及至顧大人確定自己七竅潔淨了,才有閒心對無心問道:「師父,你昨夜讓那東西跑了?」
  無心和顧大人分別佔據了兩隻大浴桶,此刻坐在熱水裡面,他一本正經地答道:「我當時若是再和她交戰不休,恐怕顧大人要性命不保。」
  顧大人挖了挖鼻孔,又問:「那……今夜還去?」
  無心在浴桶中輕輕巧巧的一轉身,正視了顧大人的側影:「女煞十分凶暴,我縱是去了,也沒有十成的把握。顧大人,我願意拼出性命去完此事,可你又當如何報答我呢?」
  顧大人本來以為家宅鬧鬼,找個和尚老道過來禳治禳治也就罷了。然而昨夜親眼見識了女煞的本領,他不禁一身接一身的起雞皮疙瘩,承認此事實在凶險,自己不多付出一點,恐怕真找不到高明人物降妖除魔。
  「本司令肯定不能虧待了你。」顧大人試探著問:「師父,你開個價吧!」
  無心豎起一根手指,望著顧大人沒說話。
  顧大人笑了:「一百大洋?」
  無心搖了搖頭。
  顧大人想了想:「一千大洋?」
  無心繼續搖頭。
  顧大人有點齜牙咧嘴了:「總不會是……一萬大洋吧?」
  無心這回點了頭:「一萬大洋,不劃價!」
  顧大人有點生氣了:「你個出家人,怎麼獅子大開口啊?張嘴就要一萬大洋,你當本司令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你要一萬大洋幹什麼?大不了我給你修座廟,你守點和尚本分行不行?」
  無心毫不動容:「顧大人,既然你我談不攏,那我洗完澡後,立刻就走。顧大人另請高明吧!」
  顧大人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放你娘的狗屁!你要是走了,萬一那東西半夜過來找我怎麼辦?」
  無心滿不在乎的側臉往窗外望:「你可以和她解釋嘛,就說是法師打了你,不是本司令打了你。你通情達理,出門找法師去吧!」
  顧大人沉默半晌,忽然把牙一咬:「老子這就去調幾門大炮過去,對著井口開轟!」
  無心面無表情地答道:「好主意,我聽說大炮很厲害,大概真能把鬼打死。」
  顧大人「嘩啦」一聲從浴桶中站了起來:「師父,你要麼打個一折,要麼我現在就去把你妹子奸了!」
  無心靠在桶壁上,舒舒服服的閉了眼睛:「大人,你要麼給我一萬大洋,要麼我夜裡就去引來女鬼,把你奸了!」
  顧大人高高大大的站在水中,雙手叉腰怒道:「操!什麼流氓和尚!」
  無心和顧大人在東廂房內唇槍舌戰,顧大人有求於人,夜裡又受了大驚嚇,當然底氣不足。末了顧大人敗下陣來,穿了軍褲襯衫往外走,不料剛一出門,就見月牙蹲在院內樹蔭下,正就著一盆淨水搓血衣。
  月牙身上的一套豆綠衣褲,還是顧家姨太太的舊貨。姨太太不缺穿的,再好的料子也就穿個兩三次,所以衣褲看著堪稱嶄新。月牙一直灰頭土臉,現在終於露出了本相,顧大人看在眼裡,認為她雖然不算標準的美人,可是乾乾淨淨的有精神,眼睛明亮,臉形端正,一笑一口小白牙,帶著一點良家丫頭的俏皮。
  顧大人素來自詡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故而如今走上前去,想要施展幾分魅力和手段,迷倒月牙:「真勤快,不困啊?」
  月牙仰臉看著他一笑,怕笑大了不莊重,所以一笑即收:「顧大人。」
  顧大人一手伸出去扶了大樹,一手插在褲兜裡:「昨夜沒嚇壞吧?」
  月牙都嚇的麻木了,低頭一邊搓衣裳一邊搖頭:「沒事,天一亮就不怕了。」
  顧大人還要說話,不料無心無聲無息的走了過來,對著月牙說道:「別洗了,回屋睡覺吧。我要是能把女煞宰了,顧大人就給我們一萬大洋。有了錢,還怕沒衣裳穿嗎?」
  月牙看看無心,又看看顧大人,就感覺自己像掉坑裡了似的,沒出路了。
第5章 作惡
  顧大人的司令部,其實也是一處強佔下來的民宅。東西廂房都砌著火炕,正房才是會客之所。夏天火炕上面鋪了蓆子,硬邦邦的倒是涼快;月牙沒了事做,靠邊躺在炕上打盹。因為知道無心就坐在旁邊,所以她睡不實,隔三差五的就醒過來瞇了眼睛,偷偷窺視對方的行動。無心不聲不響的總跟著她,讓她有了個不大好意思的想法——她感覺無心好像是看上自己了。
  此刻正是下午,窗外知了叫成一片。月牙側身緊緊靠牆,就見無心脫下僧袍,換了一身黑色褲褂,打著赤腳盤腿而坐,身邊高高堆起一摞古舊厚書。書籍乃是文縣縣志,無心想要找出女煞的來歷,又打聽不出,便讓顧大人要來縣志,專翻幾十年上百年前的故事看。文縣的縣志是本縣歷代學究們聯合撰寫的,已經傳了幾輩,字字句句都很嚴謹,而且包羅萬象,大事奇事全有記載。
  無心讀得認真,月牙也看得入迷。無心穿僧袍時就不大像正經和尚,脫了僧袍更不像了。月牙瞧他黑黑的短髮白白的臉,分明是個美男子的模樣,至多不會超過二十五歲。要說年紀,和自己倒也是很般配;但捉鬼可不是正經營生,年紀輕輕的,幹點什麼不能掙飯吃?
  無心讀書很快,唰唰的不停翻頁。最後他心裡大概有數了,收拾起一摞縣志送出門去。片刻之後回了來,他上炕推了推月牙:「醒醒,再睡夜裡就睡不著了。」
  月牙故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因為發現無心已經光腳蹲在了自己身前,便坐起來向後又躲了躲。而無心笑嘻嘻的把手一伸,送給了她一個很大的香瓜。香瓜白生生水淋淋,顯然是被狠狠的洗過一次。
  月牙一手接了香瓜,另一隻手攥了拳頭向瓜上一捶。香瓜應聲裂成兩半,月牙把大的一半給了無心:「你也吃。」
  無心接過香瓜咬了一口,垂下眼簾美滋滋的。月牙問道:「師父,今夜……還去嗎?」
  無心搖了搖頭:「今夜不去了。那東西昨夜沒討到便宜,想必一時半會不敢出來,今夜去了,恐怕要白等一宿。明夜吧,明夜再去打她個措手不及。」
  月牙看他緊挨自己蹲著,根本沒有移動的意思,就往旁邊又蹭了蹭:「幹完這次可別再干了,太嚇人了。」
  無心笑著一點頭:「幹完這次我也就發財了,顧大人應該不敢和我耍賴。等一萬大洋到了手,我們找個好地方買所小房,安安生生過幾年日子。」
  月牙含著一口香瓜,本來是一點也不生氣,但是感覺不生氣不像話,於是就很勉強的生氣了:「你說啥呢?誰要跟你一起過日子了?你上那邊蹲著去,別離我這麼近!」
  無心向後退了一寸,捧著半個香瓜對月牙拜了拜:「求求你了,跟我過吧!」
  月牙起身走到大炕另一端去了:「你不是和尚嗎?和尚還想著娶媳婦哪?」
  無心轉身面對了月牙,很認真的低頭給她看:「我不是真和尚,你瞧,我頭上沒有戒疤。」
  月牙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裡,低頭不看他。而他抬頭望向月牙,可憐而又諂媚的微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