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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節

  河燈也叫「荷花燈」,一般是在底座上放燈盞或蠟燭,中元夜放在江河湖海之中,任其漂泛。放河燈是為了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到了後來,放花燈逐漸成了一項民俗活動,在那個缺少娛樂方式的年代,查文斌偶爾也會浪漫一次,那一日他便帶著鈄妃一塊兒去水龍潭湊熱鬧。
  這放花燈自然也是晚上,鈄妃手巧,花燈做的精細,順帶著便給老夏家也做了幾盞。老夏的媳婦兒懷孕了,估摸著來年就能添一個大胖小子。兩家人高高興興的放完花燈回來的時候,路過那座大廟的門口,查文斌老遠的便看見廟門的石頭邊上靠著一個人。
  洪村大廟那對於當地人而言並不是什麼吉利的地方,多數人都避之不及,雖說最近也有外村人進來放花燈的,可誰會在黑漆漆的夜晚蹲在那兒呢?查文斌不禁的就多看了兩眼,他的這個動作引起了老夏的注意,便說道:「那是個要飯的,在這兒有兩天了,過來過往的人多遇上這樣的時節,大家都捨得給點錢,估計這兩天要得不少了。」
  老夏的媳婦兒也說道:「這個要飯的可有點意思,他好像不太願意吃白食,但凡是給錢的他會還禮,給一張倒『福』,不過現在既不過年又不過節的,他那福字估計也是人家店裡賣不出去的處理品,全讓他給要來做好人了。」
  「是嗎?」查文斌說道:「那還真有些意思,既然碰到了,那我也就過去看看。」說罷他便朝著那個人走去。天色很暗,那人又帶了個斗笠把大半個臉都給遮住了,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腳下放著一隻碗,一張蓆子,還有一個破布袋子,怎麼看這都的確是個要飯的。
  查文斌拿出幾個零錢彎腰丟到那碗裡,他故意藉著壓低身子抬頭去想要看看那人的模樣,不料那人卻把頭輕輕偏了過去,待到查文斌起身的時候他也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不是說給錢了你會還願嘛?」查文斌問道:「為何我這施捨了,你卻不給我一個福字?」
  那個要飯的居然卻說道:「因為你命中沒有福,所以我給你也沒用。」這要換做其他人怕馬上就與他要吵鬧起來了,可查文斌卻偏不,反倒是笑著說道:「看來這位朋友還是個懂得命理的人,那你說說看我的福去哪裡了?」
  「你天生就無福,方才是去放了花燈吧,我看你這人心地倒也善良卻送你一句話,你這花燈放得早了一點,將來這水會害了你。」
  「什麼意思?」
  「若干年後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你會恨這水,它會奪走你一生的快樂,成為你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
第四十四章 聚集
  「敢問先生可是姓賈?」查文斌聽到這兒也不想再拐彎了,直接說道:「我聽說這幾日安縣是有一位姓賈的道士頗有些道行,還尋思著哪天能夠找到便去討教一番,哪知卻至今都無緣碰面。」
  「我不是道士,一要飯的乞丐罷了,先生大可不必在這裡顧左右而言他,這麼晚了不該在這繼續逗留,先生可以走了。」
  「我有一位姓張的朋友前幾日死了,」查文斌說道:「他托了一個夢給我,說是有一個要飯的道士害了他的性命,希望你真的是那個賈道士而不是一個假道士,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說罷,查文斌便轉身走了,沒有證據的事情始終都是口說無憑,即使死了人也是那樣,不管他承認與否,他都堅信這便是那個所謂的賈道士。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就像是早已寫好的劇本,只不過結局往往都是安排的那樣的出乎意料。
  剛入秋的時節,安縣依舊很悶熱,秋老虎的威風尚未散去。查文斌在田里忙活著除草,這樣的季節最是容易讓草死得快一些,忙活了一清早,等到太陽出來便收工回去,老遠的他便看見門口有幾個人聚在那談笑,看著身影和輪廓都好似是曾經熟悉的那些人。
  有人用他的名義發了信,石頭來了,風起雲來了,還有一個人悶聲不響的坐在門檻上,他的表情依舊是那般的空洞。很久以後的再聚總是那麼的充滿了話題,聊這些年聊這些事兒,其實每個人都明白結局似乎是要到了。
  兩天以前胖子接到了電報,說是查文斌身體不好希望他能夠來一趟,這封電報如同十萬火急讓他不顧一切的丟掉了手頭上的一切事情,不料卻在村口幾乎相同的時間遇到了風起雲。而風起雲的身邊還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依舊是那麼的消瘦,胖子說他以為自己是看見了鬼,卻沒想到他竟然是首先的咧著嘴笑了,葉秋會笑?胖子接著便是一個擁抱,大大的擁抱。
  胖子跟查文斌說老子哭的稀里嘩啦的,一個是為了老二居然還活著,另外一個則是因為你,老二和小白臉都來了,我想你跟定是要掛了,天曉得你是不是又去招惹哪個女鬼然後被吸了陽氣。
  查文斌說自己也沒想到,不過還真得感謝那位發信的冒牌貨,要不怎麼可以重聚呢?
  這些年,風起雲帶著葉秋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這世上他本以為再也不會有人可以打擾到那個新的小小世界。可是幾天前在那個新村莊的入口有人留下了一封信,內容與胖子收到的差不多,便是馬不停蹄的與葉秋一塊兒出發了,到了這裡才知道恐怕這裡頭還有別的事兒。
  「文斌,老實說,是不是快要到那一步了,我還記得葉歡曾經說過,我們幾個人都是為了一件事兒而來的,那件事現在有眉目了嗎?」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件事,」查文斌喝著酒道:「比干墓是中國有記載以來的第一個墳丘式墓葬,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在墓立銅盤銘文:『左可想而知右泉,前崗後道,萬世之寧,茲馬是寶。』墓前立有孔子手跡劍刻:『殷比干墓』四字碑。此墓距離洪村有十萬八千里,在今天的河南境內,最近洪村有一座水庫透露出了個幾十年前的恩怨往事,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宮殿,曾經死過不少人。我調查這件事已經有一個月了,一直沒有什麼進展,想不到今天你們來了,那也就是八九不離十了。對了,秋兒他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不怎麼愛說話,那一次傷得很重,只能記得人不能記得一些具體的事情,不然的話一想起他就會頭痛得厲害,本來我是不想讓他來的。但是一提到你的名字他的眼神裡就有光,他說他要來,我也就擋不住了。」
  「我有預感會很危險。」這是葉秋至今為止說的第一句話。
  「老二,你的話可以信,不危險估計也就不會把你們全都給招回來了,話說我們到了還有一撥人是不是也該到了,這算是大決戰嗎?只不過沒想到把主戰場會放到安縣。」
  「我猜他們是一早就預料的。」查文斌說道:「這首先得從我的身世說起,你們都知道我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他們都說我是命帶天煞孤星,把我放在這兒目的就是讓我去認這裡,一直到後續的每一步我都是被安排好的,那麼提早安排在這個地方也就不足為奇了。」他接著說道:「我找人調查過那個地方,全副武裝的三百人折損近半,比我們遇到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凶險,能不能活全看的是運氣,至於為什麼把你們找來估計跟這裡太危險是有著決定性的關係的。什麼比干墓那都是謊言,一個死了三千年的人,恐怕連骨頭都早沒了,還需要去封什麼神?」
  風起雲道:「那到底是要我們幹嘛,聽石頭說你把玉環都給他們了。」
  「給了,自打給了的那一天我就在等這個時候,只是沒想到把你們也給等來了,不過這樣也好,索性大家一塊兒把事情給了了,我估摸著今晚上就會有消息,就是不知道他們想整一出怎樣的蛾子做開場白。」
  「最近羅門也不太消停,」胖子道:「世道不同了,他們的日子沒有以前好過,內耗又嚴重,錢家算是跟丁家還有苗家徹底翻臉了,偏距西南還不老實喜歡把手伸出去,我這陣子已經和錢家的小鬼們打過幾仗了,聽老爺子的意思是想在五大家族會議上聯合起來把錢家給踢出去。」
  「有沒有關於我們這件事的消息?」
  「沒有,」不過胖子又說道:「這種層面上的事兒他們打聽不到的,應該是一言堂之類直接把控的吧,天曉得呢。」
  「是關於那九部卦辭的。」風起雲道:「除了這個,羅門不會再有別的興趣會動到我們身上,為了傳說中的九部卦辭已經死了太多人了,若是能夠找出來也不枉為這世上做了一回好事。」
  「好事?」胖子嗤之以鼻道:「我看還會死更多人,他們都能夠通曉天機了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鬧不好連地府裡頭的閻王都會給弄出來嚇人,我看這種事最好是毀了比較好。」
  「我也是這個意思,」查文斌道:「天道這東西本來就不該能有人去勘破,道法自然講究的就是一個順,非要倒行逆施,這終究會是個禍害。幹我這一行的偶爾替人算個命,看到凶險之處也只能是點到為止,凡是都有個極端,太強終究是會帶來毀滅的。」
  他接著說道:「古人的東西都很奇妙,對於我們現代人而言所熟知的歷史不過是這一兩千年的,再往前兩千年或者是五千年甚至是一萬年,對於那段文明而言,近代史不過是一頁紙罷了。我所敬畏的道並不單純是那些供奉著的神靈,它們或許有或許根本不存在,我所敬畏的不過是這自然交替演化發展中的奧妙,就像是這院子裡的果樹,它知道什麼時候開花什麼時候結果,年復一年從未有過偏差。」
  那天晚上忽然就開始下起了大雨,有人說那是百年一遇的,雨水大到什麼程度呢?就跟裝水的碗漏了似得,外面也是電閃雷鳴,很快的河水就要沒過那座小橋。站在屋簷下的查文斌看著這漫天瓢潑的大雨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也有太多的無奈。
  他家的地勢不高,第二天天亮的功夫,河水就已經到了院子門口,雨勢依舊不見停,再這樣下去恐怕是要被困在這兒了。查文斌果斷決定帶著妻兒老小轉移,誰家的地勢最高呢?自然是老夏家,他們家位於一個半山坡上,曾經我小時候遇到發洪水總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如果我們家被淹了那估計整個洪村都該沒了。
  去老夏家呆著的人有很多,堂屋裡頭都快要擠不下了,人們都說這該死的雨要糟蹋掉一年的收成了,地裡的稻穀眼看著就要到可以收割的時候,靠天吃飯的中國農民千百年來依舊不能擺脫上蒼的祝福。在這樣的時間裡,每個人的心都是焦慮的,夏老六作為洪村裡頭有點臉面的人出去開了一個會,回來的時候憂心忡忡的,一問才知道安縣境內有幾座水庫水位太高隨時都有決堤的危險,而上頭來的指示是要炸掉其中的幾座排水,以至於在水位相對還不是很高的時候強行先洩洪。
  「炸墨林水庫?」查文斌得知這個消息後果然是想起了那日李安說的話,沒想到他的無心之舉只在短短數日後就靈驗了。
  夏老六無奈地說道:「那個水庫沒人管已經有些年頭了,說是堤壩下面都要給白蟻蛀空了,誰知道那些人到底有沒有去看過,反正那水庫下游幾十里都沒有村莊,愛炸就隨他們去吧。」
第四十五章 003
  「炸水庫都是一些什麼人啊?」
  夏老六回道:「我也不認識,聽說是上面來的,不知道是縣裡的還是市裡的,這一次抗洪咱們浙西北是重災區,每個村都有駐守的點,我們家這樣地勢高的都會統一安排為臨時救助點。等一下村裡還會派人送糧食過來,現在政策還是好的,老百姓的利益總是會放在第一位的……」
  夏老六開始和村民講起了政策,查文斌則給胖子他們使了個眼色,外面的雨確實挺大,公路上都已經上了河水,幾個人心領神會各自穿著雨衣,打聽了一下時間,墨林水庫應該是在下午三點十分引爆,他們必須要趕在這個時間點之前到達山區高海拔的位置,不然洪水洩下來的那片刻山路徑毀,怕是外面的人想進也進不去了。
  「這一招挺狠啊,」胖子道:「打著天災的名義正大光明的幹那事兒,我估摸著這一整座水庫衝下來每個把月的功夫外面的人是沒什麼機會再進去了,這路肯定是毀了,要說他們幹那事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他們自然是知道我們會去的,這麼多年的交情打下來,這點默契都沒有那不是瞎忙活了。」風起雲道:「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文斌,我跟你商量個事兒,等這件事忙活完了你要不跟我回村裡吧,清貧了一些但是沒那麼多煩惱,你想關起門來坐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人去敲門。」
  「風兄好意我倒是心領了,只是還不到時候,古往今來修道者隱居於山林的多半也是碌碌一生沒什麼建樹。道教之所以成了現在這幅光景也與這種修仙思想有關,凡事總是沉浸在自己那個狹小的世界裡,就像這河裡的魚一樣,住在一汪水潭裡以為大海也不過就是如此,人的眼界不能夠被框死,這世上的種種都是道的體驗。我若有朝一日不再問道便是會去你那裡頤養天年品位餘生,只不過文斌現在的境界還遠遠不到可以放下的時候。」
  「總之你要來隨時可以通知我,」風起雲笑道:「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不過石頭兄就不必了,唸唸紅塵大好世界,數不完的燈紅酒綠,我看他已經越來越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