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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節

  自他們回村,警察就把那座教堂給圍得嚴嚴實實,為了證明玄牝子所言不虛,找到了包大富進行打聽,終於是鎖定了當年那座耶穌基督像所在的位置。真好就在那間屋子現在的堂屋裡,掀開地上的地磚,往下挖了不到兩米深,果然是有一個長約一米左右的小紅棺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具早已腐爛只剩下骨頭的幼兒屍骨。殘存的一些捲著的金色毛髮證明了玄牝子所言不假,即使是在白天,整個過程,查文斌仍舊覺得背後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接下來便是找那個女人,玄牝子說她已經死了,那麼究竟死在哪裡?這個是他們一直所好奇的,不過找到了這具棺材也給他們帶來了一道線索,原來這堵牆裡面有一道中空的密道,順著密道可以直通二樓,鑽進這個密道裡葉秋就捂著鼻子出來了。
  他皺著眉頭道:「有屍臭,估計才死不久。」
  幾個警察帶著口罩,順著密道打著手電一直往上爬,終究是找到了那個女人……
  整座教堂,查文斌起初懷疑過的一個地方就是房頂,西洋房屋的房頂都是又尖又高的,上面有著足夠的空間可以做文章。果不其然,順著這條密道在房屋的最頂端他們找到了那個女人,女人懷裡還抱著一個洋娃娃……
  各種小孩用過的玩具,穿過的衣物,那個女人就蜷縮在那裡,她的手腕處有一道割傷,幾乎切斷了整個手腕。可以看得出她死的時候是那樣的義無反顧,或許這一刻,她終於在那一頭和自己的愛人還有孩子團聚了吧……
  這個女人是值得同情的,她既是一個弱者又是一個殺人兇手,是誰讓一個原本應該過著正常幸福生活的女人走到了這一步?她需要發洩,但是卻把發洩的對象用在了同樣無辜的人身上。
  「屍體要帶回去做解刨嘛?」查文斌問道。
  李成功說道:「按照流程是這樣的,法醫需要開最後的鑒定,我們在現場收集到了一些證據也會一同帶回去,這個案子應該可以了結了。」
  「等結了案把屍體送回來吧,」查文斌道:「她的怨氣太深,留在你們那未必安全,我的建議是拉回去盡快火花,把骨灰送過來,我想把這一家三口給合葬了。」
  「那你呢?」
  「我?」查文斌望著屋外的天色,他聳聳肩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別忘了那個無形的兇手其實一直就在這裡,到晚上吧,晚上我會親手結束這一切。」說罷他拿了兩道符出來遞給了李成功道:「無論你信還是不信,我都希望這兩道符始終伴隨著這個女屍,就當是求個心裡安慰吧,你是個好警察。」
  「謝謝,」李成功接過那道符對查文斌說了同樣的話:「你也是個好道士。」
  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村子裡已然是一片嘩然。那個女人終於被找到了,而她一直生活在這裡從未離開,這座密道一直往外延伸,其中不少地方已經坍塌,看得出當年這個洋人設計之初的巧妙。
  包大富拿著祭品本想到村外弟弟的墳頭上燒香磕頭,告訴他大仇得報,可是墳包上的一片狼藉讓他目瞪口呆……
  「也太毒了……」包大富一邊哭著一邊收拾著弟弟的遺體,他的棺木被掀翻在地,他的屍體被拖出來暴屍荒野,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查文斌的心裡不是滋味,那個女人已經讓仇恨淹沒了一切,她甚至把最後的矛頭全都施加在這戶搬進了她的「屋子」的外來者身上。
  「我要讓那個女人挫骨揚灰!」包大富懦弱了一輩子,但是這次他選擇不再繼續懦弱,當聽說查文斌還準備把那個女人重新拉回來安葬的時候,他反對了,而且是激烈的反對!
  不光是他反對,那些鎮上的人也都在反對,他們拿著鋤頭,拿著鐵鍬浩浩蕩蕩的開向了那片亂葬崗。十幾年前那批紅衛兵毀掉了墓碑,十幾年後的這些人把連日的恐懼與怨恨都加在了那些早已死去的人身上,他們要「報仇」!
  「查爺,」胖子也亂了,他們正在山崗上尋找那個洋人的墓,可惜沒有墓碑,他們也正在尋找著可能的蛛絲馬跡。「媽的,不好了,那些老百姓拿著傢伙衝上來了。」
  警察大部分都撤走了,留下的兩三個也僅僅是處於最後的善後工作,他們根本無力阻止這上百號憤怒的人。領頭的包大富從未想過自己也能一呼百應,一個終日只會與麵粉和煤球爐打交道的小販如今就像是一個殺氣十足的屠夫!
  「不要亂來!」胖子張開著雙手對著山坡下的村民喊道:「死者為大,這都是一些睡了幾十年的亡魂了,與他們無關啊!」
  「你讓開!石頭兄弟,就是這些人死後還在作祟,他們是惡魔,是鬼!他們怎麼對待我們的,我們就要十倍二十倍的還回去!」
  看著惱羞成怒的包大富,查文斌豁然明白了為何那個女人會將仇恨放大到如此的地步。如今的包大富與那個女人其實已經沒有區別,他們同樣被仇恨佔據了心靈,他們同樣舉起了手中的屠刀向著無辜的人們身上砍去。只不過前者發洩的對象是早已死去的人,可如果他們還活著呢?是不是同樣也需要面對著憤怒的村民?
  「叔,」查文斌分開人群走了進去,他站在包大富的跟前輕聲地說道:「你要找的人不在這兒。」
  「那她要找的人也不在這兒!」包大富吼道:「憑什麼,憑什麼別人的過錯咬我們來承擔!憑什麼是我家兄弟連死後都不得安生!早知道是今天這樣,當初來的時候就該這片墓地給平了!」
  「平了他就能活過來嘛?」查文斌反問道:「同樣的,這跟他們無關,你們都是受害者,都不應該承擔這個錯誤。他們不應該,你們更加不應該。倘若人死後確實有靈魂,那麼生生世世流轉生死海的,不仍是那個能見能知能思考的心嗎?心中有仇恨,那任憑生死都無法解脫,我們也就生生世世都活在這仇恨裡不能自拔,一直到迷失了自己,還會有下一個,甚至是下下一個悲劇不斷的產生。」
  查文斌扶著不停顫抖著肩膀的包大富道:「叔,相信我,他們死了都是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他們不會有痛苦,我會在這裡為他們日夜超度。」
  「超度?超度有個屁用!」包大富顯然是已經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推開查文斌道:「今天不管是誰攔著我都不行,你查道士也不行!超度我家兄弟能活過來嘛?超度三哥夫妻能活過來嘛?一家四口啊,她都下得去手,你叫我們原諒,我們怎麼原諒,我們死後怎麼去面對那些慘死在前頭的親人們!」
  「燒了它們!」「挖出來鞭屍!」「趕走這些惡魔!」……
  山坡下方的人們開始不斷發出各種口號,這片墓地是他們最後可以發洩的地方,查文斌兄弟三人站在人海之中如同螳臂當車,似乎一瞬間他們就會衝破這道不起眼的防線。
  勸解,是那般的蒼白和無力,查文斌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何玄牝子在整個事件中都把自己置身事外。因為他明白,自己根本無力化解這種仇怨,就像現在查文斌無法說服看似老實的包大富一樣,他也同樣無法說服那個女人。
  「叔……叔……」胖子仗著自己的身軀還死死的攔著包大富,他在做著最後的努力:「我們查爺說了,他會找到那個洋鬼子的墳,把他給超度掉,從此以後咱們馬安鎮就太平了,你要相……」
  那個相信的「信」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胖子的嘴巴就被人用手狠狠的堵上了,接著是蜂擁的人群,呼啦啦的叫喊聲如同當年的「義和團」,人們如同潮水一般湧向了那座長滿了荒草的墓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 蕭瑟的季節
  年輕的查文斌無力阻止已經陷入狂怒的村民,看著漫場的泥土紛飛,他無力阻止,深深的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失敗。這樣的失敗對於他而言,打擊是巨大的,或許是委屈,或許是心疼,又或許是自責,癱坐在地上的查文斌眼角隱約有晶瑩的淚花在閃爍著。
  見不得他受委屈的胖子扭頭拉著葉秋道:「老二,走,這群白眼狼,我們去給他們長長記性!」
  「別……」查文斌站了起來,蕭瑟的時節他的背影獨自在山崗上是那樣的孤獨,背著腰,拖著沉重的步伐,他緩緩地走向遠處的樹林……
  中靈山莊,它依舊如同昨日那般破敗,不,它一直是那樣的破敗。似乎這裡的景致才更加適合此時他的心情,不知怎得,他花了一整個下午就走到了這兒。大門上懸著的蜘蛛好像認得他,一見到他來了都害羞的順著蛛網「嗖」得一下逃到了屋簷的隱秘處,幾隻正在覓食的老鼠卻根本懶得動,扭頭看了一眼來人就繼續在那案台下方啃噬著堅硬如石頭的饅頭。
  「前輩?」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一整個下午查文斌都沒能從那深深的挫敗感裡走出來,現在的他迫切需要一場開導,他越發覺得玄牝子昨晚的那番話是有道理的。
  喊了幾聲,沒有人回答,大殿裡的香燭早已停止了燃燒,推開門,幾片落葉打著卷兒被風吹到屋外。
  冷,無比的冷,推開門,屋內泛著一股酒香兒,查文斌神情恍惚得搜索著眼下,赫然聽到耳邊傳來幾聲艱難的咳嗽聲。此時的玄牝子正躺在棺材裡,查文斌見到他的時候,他臉色泛白,嘴唇乾裂,眼神無光,全身上下已經重新梳妝打扮過一番,穿著一套洗得乾乾淨淨的灰黑色道袍,頭頂豎著髮冠,儼然一副老道士的模樣。
  「前輩你?」查文斌趕忙試著去把玄牝子從棺材裡扶起來,靠著那牆角,玄牝子有氣無力的看著查文斌虛弱地說道:「我終於還是等到你了,老叫花子要走了,要去見三清祖師了。」
  意識到他是不是得了什麼重病,查文斌立刻喊胖子進來想要送他下山去尋醫,玄牝子擺擺手道:「不用了,油盡燈枯,生老病死是人生百態,活了這一世我早就該走了。」他的聲音時斷時續,眼皮子每次睜開都顯得是那般的無力,查文斌還有很多事想要問他,可是明明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怎麼才半天的功夫就……
  「光當」一聲,查文斌慌亂中踢到了一個酒瓶子,他拿起來一看,這是一支嶄新的才開封的酒。地面上有兩支酒杯,其中一隻是滿的,還有一隻則是空的。
  「有人來過?」查文斌問道:「前輩,你得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已經說得太多了。」玄牝子道:「文斌啊,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後山有塊墳地,麻煩賢侄把老叫花子埋在那,背對著終南山,我無臉去見先祖啊……」隱約的他的嘴角開始逐漸有血跡往外滲,接著他的眼皮就開始慢慢合上了。這讓查文斌十分的措手不及,他極力地叫喊著讓胖子把他抬出來,可是葉秋卻在一旁說道:「來不及了,這酒裡有劇毒。」
  「什麼?」
  「你看,」葉秋手裡拿著兩隻已經死去的老鼠,這兩隻老鼠均是嘴角流血,「它們身上都有著一股酒味兒,應該是……」
  「為什麼!」查文斌嘶吼道:「你告訴我,為什麼!是誰!」任憑他如何地搖晃著,玄牝子再也沒能張開嘴巴,雖然他曾努力的還想說點什麼,可是那張嘴才張開一點點卻再也無力。終究那揚起的手臂垂了下去,眼角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劃過,這身衣裳或許是他當年在終南山年輕的時候穿過來的,臨到死了,他終究還是為自己換上了這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