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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節

  我聽很多人都談起過阿茅這個人,有人說他是江湖騙子,混吃混喝大半生終究是被兒女都唾棄;也有人說,瞎子阿茅算卦的功夫方圓百里之內找不到比他還要准的第二人,他那是洩露天機太多才落到如此下場。阿茅的走的時候那口棺材是夏老六以查文斌的名義給他買的,不光是棺材,他從頭到腳的行頭也全都是,後來很多人都說阿茅出殯的那天查文斌比他兒子女兒要孝順的多,嗷嗷的哭,大概是因為查文斌這輩子沒覺得自己欠誰的,可唯獨就是欠這個自己從未蒙面過的瞎子阿茅。
  至於瞎子阿茅是怎麼後來給查文斌想出那個法子的已經沒有人知道了,我聽河圖說瞎子阿茅大概是用他的命替查文斌算出了這一劫卦。在那個時候對待查文斌的問題上,一切都只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可是上哪找處女血去?
  聽說夏老六當時也是默許了鈄妃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由她去了,那姑娘是紅著眼睛進去的,也是紅著眼睛出來的,第二天的功夫查文斌還真就醒了過來,開始慢慢能吃能喝,身上的燒也退了下去。查文斌本來自己其實是不知道有這回事,鈄妃也沒把這事給說破,可夏老六同志本著對雙方負責的態度,終究還是沒能憋住,在不多久後終究是把這事給捅了出來。
  查文斌也就在浙西北洪村老家呆了半個多月吧,身體恢復的七七八八,看上去他比過去要蒼老了些許,比起同齡的老夏查文斌的眼角竟然開始出現了一絲皺紋。鈄妃也沒露出什麼異樣,以前咋過現在還是咋過,老夏也從局子裡出來了,不過一個壞消息此刻又從遠處傳了過來。
  袁小白,哦不,現在她已經改名叫做了冷怡然,這個姑娘出了點事,而且問題還不小。這姑娘到了省城冷所長家後看著一切正常,可她唯獨記憶力一點都沒有,前一秒做的事兒後一秒就能忘記,她甚至都開始叫不出自己的名字。這事兒也是一個多月後上海那邊來了電話才知道,袁先生因為和查文斌有約在先不能前去,所以這事兒又委託到了查文斌的跟頭。
  老夏和查文斌到了省城一家醫院見到那姑娘的時候她目光呆滯,醫院的檢測報告更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這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竟然無時無刻的不在蛻變,如果說查文斌當時檢查的報告是他在加速衰老,那麼冷怡然則完全不同,她和查文斌恰恰相反,她的身體機能呈現出逆生長的態勢,無論是身體還是器官竟然都在倒退,當然這也包括她的記憶!
  如果把人的軌跡比喻成時鐘,出生的時候是0點,那麼老夏現在應該是上午10點,而查文斌則是11點,之前的查文斌順時針走的要比老夏快,但是他們兩人現在的節奏已經開始同步;而袁小白也就是冷怡然現在則是早上8點,並且她是逆時針走法,等到老夏11點的時候,冷怡然就已經是退回到凌晨1點了,她的生命在倒流!
  這是一個悖論,人的生命是遵守著自然規律,播種發芽,開花結果,落葉枯死。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按照這樣一個進程循序發展,人更是不例外,而小白卻是反其道而行之。看著她空洞的眼神,查文斌的心裡深深不是滋味,如果一開始便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那倒不如隨她去了。
  「小白?」查文斌試著喊了一聲眼前的那個女人。她回過頭看了一眼這個男人,可是下一秒她卻說道:「不好意思,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兒?」
  接著,她好像陷入了一種恐慌,馬上又問道:「你們是誰啊?我怎麼在這兒?」聽著她的聲音一如少女銀鈴般,老夏和查文斌在護士的催促下離開了病房。
  「她的身高在一周之內已經縮短了五個厘米,根據骨密度的測量,我們發現她正從青年期向著少年期逆向發育……」幾個專家一臉愁容地講述著他們的會診結果,這個結果已經超越了他們對科學的認知。
  或許,這就是代價!那個江西道士創造出這門邪術的代價便是如此,門外袁先生和冷所長都看著從裡面走出的查文斌,他們都知道裡面的那個「女兒」已經沒有希望了,唯一全部的寄托都在這個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的男人身上。
  「接她出院吧,我想帶她回去。」這是他唯一的要求。
  問題出在哪?查文斌在想,在他昏迷的時候他依稀感覺自己的時光在飛速流逝,那種變化是他可以體會到的,鏡子是不會說謊的,難道小白跟自己恰好相反?
  可惜瞎子阿茅已經不在了,他真的很想問問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
  「叔,我想問你點事。」查文斌回到家就張口去找夏老六:「我是怎麼醒過來的。」
  夏老六喝著酒聽他這語氣裡是帶著一絲質問的,抬頭瞟了一眼正在收拾家務的鈄妃,那女子匆匆的洗了一把手就走出了門。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也記不得,瞎子阿茅沒交代一句就走了。」
  「叔,我沒爹沒娘,師傅也走的早,我跟小憶情同兄弟,也就拿您當個親人。從我醒來,每次問道這事,您總是閃閃躲躲的,我不笨曉得您有人瞞著我。本來您不想說,我也就不過問,但是現在小白那丫頭也跟我一樣出了事,我得想法子救人啊,您總不能讓我去地底下找阿茅師傅吧,叔,您要真知道什麼您就說吧,我求您了!」說著,查文斌就要給夏老六下跪啊,夏老六其實這心裡也不好受,他本來就是直來直去的人,再個也把鈄妃當成了自己閨女一樣看,這年輕人的心思在他過來人的眼裡那都跟明鏡似得,明眼人都能瞧出鈄妃的確中意文斌,可查文斌呢,似乎從來只是把她當做了一個鄰家妹妹看待罷了。
  「哎,真是作孽。」夏老六歎了一口氣道:「你起來,我先問你一個事,要是叔給你說門親事你同意不同意?」
  查文斌愣了一下,他怎個也料想不到夏老六跟他來這出,只是道:「叔,我沒跟您看玩笑,這都節骨眼上火燒眉毛了,哪裡還能談這個,再說我也還小……」
  夏老六鬍子一瞪道:「小什麼啊!就我家那個兔崽子我也打算給他尋思找一個婆娘管管了,整天無法無天的。」接著他又轉了個臉笑瞇瞇的道:「你覺得鈄妃那孩子怎麼樣啊?」
  查文斌只好接聲道:「挺好的,鈄妃妹妹賢惠持家,又讀過書,對您二老也孝順,說給小憶是挺不錯的。」
  「拉倒,那兔崽子配不上,我是準備把她許給你。」不等查文斌做表態,夏老六又說道:「這樣把,你也沒個親人給做主,這事兒就報給我和你嬸去張羅,回頭給你那屋修一修,咱挑個好日子就把事兒給辦了!」
  「這……這不成,」查文斌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絕對不成,叔你這可不能亂來,人鈄妃妹子哪裡是我這麼個土孩子能配得上的……」
  「你給我閉嘴!」夏老六發起火來還是有幾分霸氣的:「我說成就成,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不行!」查文斌那也是個愣主,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道:「您不能亂點鴛鴦譜!」
  夏老六估計酒也喝的挺多,加上前幾天那事他是看在眼裡,放在心裡:「咋個不行?你說個道道來。」
  「我心裡有人了?」「誰?」
  就在他倆正在爭吵的時候,屋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夏老六心裡一驚不好,莫不是那丫頭在外面偷聽?果然,不多會兒他就透過窗戶看著鈄妃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往外跑,趕忙起身對老夏喊道:「小憶啊,哦不秋石啊,愣著幹嘛,趕緊把你妹給追回來啊!」
  老夏也還納悶呢,他正在屋裡照顧小白,一聽老六這吩咐,一個箭步就竄了出去追鈄妃去了。夏老六指著查文斌的鼻子道:「你啊你,你這小子真不識好歹,良心都讓狗吃了不是?你給我滾,滾滾滾,哪來的滾哪去,老子現在不想看見你!」
  「叔,我要是哪個做錯了,您罵我打我都成,可是這婚姻大事我不能耽誤人鈄妃的幸福,所以,抱歉了!」說著他就往外走,可聽著他這話,夏老六那心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藉著酒勁就喊道:「你給我站到!」藉著他一個耳刮子就扇到了查文斌的腦門上喝道:「你還曉得她有以後幸福哦,你都跟她那樣了,你還叫她以後怎麼幸福,您這個無情無義的畜生,你給我聽好咯,你不是想曉得自己哪個醒的?我告訴你,是她用自己的身子救得你的命,瞎子阿茅就留了五個字:處女血可救!」罵著還不解氣,夏老六又是一腳踹了過去,這下可把查文斌給搞懵了,他那心裡一下子哪裡接受得了這麼大得信息量,只是傻愣著問了一句:
  「叔說得都是當真?」
  夏老六直不耐煩地吼道:「你要是個男人就去把她給我追回來,少了一根汗毛我打斷你一條腿!」
  這件事後來查文斌是怎麼跟鈄妃去面對的,我也不知道,包括河圖,對於自己那個從未蒙面過的師母他從未在師傅的嘴裡聽到隻言片語。他只知道後來每年師傅清明上墳的時候總是會獨自一個人在那塊墓碑前坐一會兒,也許對於那個女人他是有感情的,也許對於那個女人他更多的是愧疚,但是至少他這一生也只有那麼一個女人,她叫做「鈄妃」。
第十六章 遇鼠得道(一)
  關於道士能否婚娶這個話題要分兩類:
  第一類便是正一派:元代以天師道統掌各符菉派法壇,上清、靈寶、天師等派合在正一名下,號稱「三山符菉」,自此,上至上清靈寶等名門大教乃至走草根路線的閭山派、六壬門等法教,統歸天師府掌管。這些道派門下又分火居出家兩種道士,出家道士居住宮觀之中,不婚娶,奉齋戒;火居道士可以娶親蓄子,但是也要持戒奉齋,其中,天師道就不禁止門人婚娶,自張道陵天師以來,歷代天師都以嫡親身份繼承法統。而茅山派與天師道極有淵源,又時常行走江湖,以火居道士為主,這些散道或遊歷或務農,都是可以婚娶的。
  第二類則是全真派:全真派以及與之接近的隱仙派等,由於修煉孤身修行的清淨丹法,所以禁止門人婚娶,並將斷淫作為修道的重要標準。
  所以,全真派門下道士不得婚娶,而正一派則存在著相當一部分火居道士。天正一脈又源自茅山,按分類則屬正一教派,所以這天正派並於規定門中人不得婚娶。往上數幾代,查文斌也多有些師祖師尊們是有配偶以及後代的,從婚姻這件事上來說,查文斌屬於一個典型的中國傳統男性:專一而又富有責任。
  他比夏老六要略早結婚,自是在結婚之前他也還便有一件事要去處理,那便是那位當初從上海來到省城的袁大小姐。彼時的袁小白一日不如一日,正直青春少女的年紀卻要返老還童,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才有科學家發現了類似病例,並將這種極為罕見的逆生長現象稱為「生長倒退」,也一直到現在整個科學界依舊對此類案列束手無策。
  人總是在絕境的時候會創造出一些奇跡,創造奇跡的人又往往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想要終止袁小白的倒退一開始的確想過是否用瞎子阿茅的主意,若是查文斌的加速衰老是可以用處女血來解,那麼小白呢?
  面對一天比一天倒退的小白,查文斌的時間也不多了,可是他始終不敢對她冒險。可是道家的知識是無窮的,查文斌深信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自己是衰老,而小白是年輕,那是否應對了兩儀的說法呢?在我們的古代文化裡有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及「無陽則陰無以生,無陰則陽無以化」,意思是任何一種單級狀態的陰和陽都無法生存,道家認為:男為陽,女為陰;進為陽,退為陰,查文斌便琢磨這不正好是眼下他和小白兩人的現狀,可他還是不明白為何自己和她會出現如此怪異的變化。
  既然小白的起死回生是當年那位江西道士留下的法門,可見這法門之中的奧妙也卻只有他能懂了,不過可惜的是教授他法門的那位李神仙也已經逝去,如今唯一知曉此法的他也只懂形式而不明白其背後的意義。
  那一天晚上,在查文斌追回了鈄妃之後他去了墳山,離洪村十幾里地外的五里鋪是查文斌的老家。
  五里鋪據說在明代以前也是個屯兵的地方,同處天目山脈,浙皖兩省的交界線,只要控制好這個三面環山一面環水的小山坳,用不到一萬兵力便可以控制住兩省三縣上千萬的人口。這個地方的來歷據說是源自以前古時候的一個驛站,鋪即為睡覺的地方,五里則是它的進深長度,在這個長寬約莫都是五里的山坳裡現在零星還散落著十幾戶人家,這也是前幾年的事情了,往後到了現在五里鋪這個地方聽說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兩戶了。
  此地不缺農耕所需的良田和水源,山上到處林立著可供砍伐的經濟林,在七山兩水一分田的浙西北,這樣的環境是很容易形成村落的,可它為什麼在短短幾十年裡就經歷了荒無人煙的場景呢?聽當地的一些老人都講:住屋裡鋪不發家,那地兒風水不好。
  「五里鋪那個雖然它應了那句右臨白虎北環山,西道東水連北有崗,左有青龍水灣溪的四局名言,看著也是朱雀龍虎四相都全,可是它地方殺戮氣太重啊。但凡殺伐過重的地方如古戰場,刑場或是以前留下的監獄,冤死橫死的人太多,戾氣縱生,再好的風水也是聚不了氣的。」河圖瞇著眼睛拍拍我的肩膀道:「以後買房子你得多瞭解瞭解那地兒以前是幹嘛的,光靠看風水是沒用的。」
  五里鋪有一座羅漢山,當地人說是它有些像一座睡羅漢,反正我是看不出來,查文斌就住在那個山腳。這座山的下半部都是小竹子,往上走是一片板栗林,再往上就是一片開闊地,查家的墳就在那座山上,這個地方是當年馬肅風馬真人親自挑選的,有人說查文斌當年也就是從這座山上的一處老墳裡被他師傅撿到的。
  他上山做什麼?他是急了,他沒有法子,這做徒弟的還遠遠沒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遇上事兒了全靠他一個人扛著,一知半解的想去找師傅說說話,看看他老人家會不會顯個靈給自己解個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