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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節

  「這事兒八成怨不得你們。」查文斌問胖子道:「你答應人家請的那頓酒兌現了沒?」
  胖子嘿嘿笑道:「哪能啊,我不隨口說說的嘛!」
  「騙人可以,但是不可以騙鬼!」查文斌說道:「那晚你們上清香路上遇到的是個鬼!」
  我說道:「那我怎麼看不見?」
  查文斌只一句話就把我給噎住了:「你看得見自己的後腦勺嘛?」
  「你的意思是說他一直在我背後?」想起那場面,我頓時頭皮一下子就緊了起來。
  「而且跟著你們回了家,還跟胖子稀里糊塗喝了頓酒。這人下地了之後照說是要萌陰庇護子孫的,你那表舅姥爺生前是個老好人,但不代表他死了還是那樣。人都是兩面性的,只是活著的時候他的善壓住了他的惡,才導致了他這一生都是悲劇,死後反倒激起了他的惡念,於是乎一夜之間變的六情不認,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
  「我那表舅姥爺干的?」我有點不相信:「他平日被那些個兒女們欺負的連屁都不敢放,死了能那麼狠?」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鬼!」查文斌繼續說道:「我想他八成是喝了孟婆湯又沒進陰司,反倒是跳了奈何橋,不信,你去打聽一下,你這表舅姥爺死的時候一定沒請人給他過仙橋。」
第七十一章 查文斌做法
  黃泉路,奈何橋,忘川河,望向石,孟婆湯……
  這些名詞在幾千年的中國民間傳說中一直口口流傳,要說這些東西到底存在不存在,那能回答你的人都已經全部死了。只有人死後才能去證明那些往往被稱作「迷信」的東西是否是真實的,不過那也就已經毫無意義了。知道了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若是真的存在,那便每個人都是要上去走一遭的,若不存在,就權當是個逝去的人留個還能想他的借口。
  對於查文斌這樣的道士來說,他認為是存在的,並且能和你說的頭頭是道。那黃泉路上一路白光,週遭荒凸凸的,唯獨到了那條忘川河邊才有色彩炫目無比的彼岸花,看到花也就意味著從此陰陽兩隔了。
  彼岸花,花開彼岸,花不見葉,葉不見花,就猶如這人生死兩茫,別了就是別了,去了也就是去了。
  過仙橋在浙西北一帶的民間是非常講究的葬禮環節,至少在我那個年代是如此的。
  但凡有點門面的農戶家中有人逝去都會請道士來做場法事,要準備好些東西:香燭紙錢,葷素酒肉,還有若干條大板凳,能坐兩三人圍著八仙桌擺放的那種凳子。所謂仙橋既是奈何橋,說是這親人送逝者的最後一段路便是在這裡了。只要過了橋,便是永世,也算是陪逝者的最後一程。
  有的人,生前有想法,不願走的但是又被陰差逮了就會選擇跳橋,還有的沒有陰差押送全憑自己去報道的走上橋不甘心又往回跑。這一跑就會起煞,因為他帶著陰間的氣息直接回了陽間,回頭的路上遇到誰,撞上誰便出了事。
  去我表舅姥爺的家中路上,我問道:「人死後還能從陰間回來,不是都下了地獄了不讓跑嘛?」
  「從陰間回來要麼是投胎,經過輪迴隧道的洗禮,已經抹去了陰間的氣息;還有一種就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這種人會有兩種結果:若是肉身還尚好的,那便是起死回生;若是肉身已經下葬,要麼成鬼魂,要麼就借屍,後者是最罕見的。」
  「真有借屍還魂?」
  「當然!」查文斌想了想又說道:「其實我也沒見過,只是聽師傅說有。」
  「到了,就是前面那家。」我指著我表舅姥爺家的那新宅子說道:「瞧見沒,正往裡頭送花圈呢,去年聽說我那表舅姥爺死了也沒這麼熱鬧。」
  還沒走近就聞到了一股子香火獨有的腥味兒,這味兒我聞不習慣,查文斌倒是感覺很親切。去的時候就已經有人認出了他,指指點點的道:「這不是馬道士那個小徒弟麼,哎喲,瞧,夏老六家那個混球來了,據說就是讓他給咒死的,來了也不怕被人打死。」
  胖子瞪了一眼那個竊竊私語的長舌婦說道:「我們家小憶嘴巴很靈的,說誰死誰就活不到天明,你倆是不是有點閒,要不讓小憶那混球喊你倆幾句?」
  這話一說,那倆女人頓時丟下手中的雞鴨飛一般的跑了,我和胖子頓時笑作了一團。
  話說今兒個還是正月裡,但是他們家這事兒出的太大,鄉里鄉親的也來了一多半,畢竟都在這兒呆,面子上得過得去。不過大多數人也僅是在門口轉悠,誰願意進去觸那麼霉頭,我看到有人不停地在人群裡散煙說好話,原來是想找人幫忙入殮。
  入殮這活兒要擱在平時還真有人接,因為這活兒有油水,東家得額外給包個紅包。但是今天不同,這大正月裡的哪哪沒個紅包,誰願意來跟死人討錢?那個管事的尋了一圈也沒人肯幫,這時查文斌湊上前去說道:「叔,我來吧?」
  那人一看來的不過是個少年,頓時自己也覺得樂了:「去去去,哪家的毛孩子到這兒來尋開心了,這是死人,不是嫁閨女。」
  「讓我試試,我師傅是馬肅風。」他這話一說完,那人倒也愣了一下。
  馬肅風誰不知道?關於他的說法老一輩那幾乎是人人知曉,傳得神乎其神,有人說他是張道陵的弟子,也有人說他是茅山真君的後裔,總之那就是一方活神仙。人說馬肅風閉著眼睛只聽聲音就能辨出你家何方,幾口人,大門朝向,連家裡的母豬下幾頭崽都能算出來。
  不過這些也都是二十年前干集體那會兒的事兒,也就那一輩的人才知道,後來這馬肅風基本整日就瘋瘋癲癲的,從早上醉到晚上,誰去問事兒都不管用。
  那人打量了一下查文斌,他那原本稚氣未脫的臉上已經有了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和穩重,多看一眼,還真覺得他是個有貨的人。
  「是聽說老馬帶了個徒弟,就是你?」
  查文斌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那人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一把把他扯了過去小聲問道:「要多少,說個數,我好和東家說道說道。」
  「不要錢。」查文斌指著我對他說道:「幫我那倆朋友的忙,這是他表舅姥爺家。」
  「嘿,不要錢,你等我進去說說。」那人一溜煙的功夫就跑了進去,我湊上去跟查文斌提醒道:「你這好人當的,人肯定是進去做二道販子了,你不要那紅包,紅包自然就進了他口袋。」
  查文斌聳聳肩道:「死人的錢,我不拿,這種錢有命拿怕沒命花。」
  不到一支煙的功夫我看見那人紅光滿面的叼著煙出來了,一看見查文斌就搓著手道:「那啥,小師傅,這人就交給你了,還在裡頭房間裡躺著,不過這夏公子就別進去了,我怕鬧事兒。」
  我打哈哈道:「不鬧事兒,這怎麼鬧事兒呢,好賴是親戚,還是長輩,我進去上炷香也是應該的。」
  那人面露難色道:「別了吧,你那幾個表舅媽和表姨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潑辣……」
  查文斌拿出手中的羅盤原地一轉,抬頭道:「那你就告訴她們,要是他們不進去,在這出殯之前恐怕他家還得賠上幾條人命!」
  「當真?小師傅莫說瞎話,這還正月裡呢。」
  查文斌指著羅盤對那人說道:「七七煞,下下劫,墳疊墳,人帶人。你進去告訴他們,正月十五之前,這屋子裡不光是人,就連雞鴨狗豬都會一個不留,全死絕。」
  那人一摸腦門歎道:「嗨,你還真準啊,他家早上剛死了一條狗,說是吃了耗子藥,你說見鬼不?」
  我沒好氣地說道:「那還在這兒廢話,你當我想進他家這個門呢!」
  又是一溜煙的功夫,那人出來了對我嘿嘿笑道:「進吧,不過真要撓你幾句別放心上,女人嘛,嘴巴爛,說你是見過世面的人,別一般見識。」
  進去,這靈堂也沒個靈堂,案頭也沒個案頭,整個家裡是亂糟糟的一團。一進門,就聽見我那表舅姥姥在屋裡哭喊,還有便是幾個女人兇惡的叫罵聲,我只聽到幾句:「你怎麼不跟著一塊兒去死,沒用到東西!」
  院子裡沒啥人,按照我們那的規矩,這白事是不在屋子裡吃飯的。農村房屋的建築結構是有間堂屋,大門開了便是,會客用的地方。這地方遇到喪事的時候就是用來擺放棺材的,屋內有棺材自然酒席就得放屋外,露天的院子裡得搭個棚子,這會兒連棚子都沒起,怕是真的沒人願意來幫忙了。
  我進門探頭一問:「在家的咯?」
  頓時一隻布鞋貼著的頭皮飛了出去,還沒等我回過神,我那個大表舅媽張牙舞爪的就朝我撲了過來:「你個小雜碎還敢進門,老娘撕了你的嘴!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