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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

  袁小白有些俏皮地笑道:「就他那個油嘴滑舌的人,不來點狠的怎麼行?」這人從一個環境挪到另外一個環境,時間久了,就會自然而言的適應。堂堂資本家的千金小姐落了難也就跟農村姑娘沒啥倆樣了,但她的本性不會變,只要適應了新的環境自然會卸下那個防備的面紗,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袁小白吧。
  胖子走到那屋子門口對著裡面低聲道:「邱爺爺,我來跟您賠罪了,是我不對,您長輩就別記我們小輩的恨,是我不懂事。」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藍色長衫和布鞋的老人從裡面慢步走了出來,他的懷裡抱著剛才那只黑貓,一隻手不停地撫摸著貓背上的毛髮。那老人走到胖子的跟前又大量了一番我們,想必是認出我和小白了,他對胖子說道:「別和我賠罪,你跟它賠罪,要是它說原諒你了,我就沒意見。」
  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把自己變成了一幅天真燦爛的兒童樣,那表情連我看了都想吐,他對著那只黑貓用極其嫵媚的音調說道:「貓大姐,今天是我不對,給您賠禮道歉來了,您大貓有大量,原諒我這回行不?」說完,胖子一邊嘿嘿笑著伸出手去摸那貓,不料手還沒到,那貓齜著牙吃扭頭就是一下,幸虧胖子伸手快才沒被咬到。
  那老頭「哼!」得一聲,扭頭便要走,胖子見狀一咬牙從褲兜裡掏出個小方塊道:「等等!」只見他把那小方塊外面的紙給慢慢剝掉,露出了一塊黑漆漆的東西,那貓竟然舔了一下舌頭直勾勾的對著胖子手裡的東西看著。
  胖子哆嗦著把手伸了過去,生怕自己被咬了,點頭哈腰的對那只黑貓說道:「孝敬您老人家的。」那只黑貓倒也不客氣,一口叼住往嘴裡一吞咂吧咂吧兩下就沒了。
  那老頭摸了一下黑貓的背,那隻貓懶洋洋的便一頭鑽進他懷裡繼續睡覺了。那老頭這才願意正眼看著我們,然後對著我們說了一句:「進來吧。」
  我跟在胖子後面小聲問道:「剛才是啥東西?」
  「媽的,牛肉乾。」「你哪來的!」「昨晚老支書那網兜裡的,就這麼一塊,我……」胖子發現自己說了漏嘴。
  袁小白也聽到了,嚷嚷道:「好你個石敢當,你竟然敢偷人民群眾的社會主義牛肉乾,我一定要去檢舉揭發你!」
  「哎,別,姑奶奶喲,我那是小農思想還沒被轉變過來,比不上您這大戶人家出身,再說我不也沒落著好嘛……」
  屋子裡很暗,沒有天窗,唯一靠前的一扇窗戶上還被糊上了一層厚厚的黃紙。一股霉味夾雜著酸臭味讓我的鼻子有些緊張,我看胖子和袁小白也都有那個意思,倒是查文斌很坦然的一臉輕鬆。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屋子,兩張長條大板凳,上面放了一塊門板,門板上鋪的稻草漏的到處都是,那床破爛的被絮已經發黑。床頭有一個爐子,上面架著個小鐵鍋,耳朵已經缺了一半,裡面還剩下點不知是麵糊糊還是玉米粉的食物,半凝固狀態。
  除此之外,床邊上還有個木盒子,那只黑貓此刻就盤在盒子裡,有一隻幼崽不停地把腦袋往外探,或許是我們這些陌生人的到來讓它有些不安。
  老頭自顧自的坐在床上,這裡也沒個下坐的地兒,我們只好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
  「邱大爺。」查文斌拿出那個裝著罐頭的網兜往床邊輕輕一放,裡面還有兩瓶罐頭,然後他說道:「我們是屯子裡的知青,來了有大半年了,對這兒也不算太熟,聽人說您是這屯子裡見過世面最多的人,今天就冒昧來拜訪一下。」
  那老頭掃了一眼我們提過去的東西,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查文斌,終於開口道:「東西拿走,我吃不起這個,折壽。有事兒就問,能說的我就說,不能說的就別多問。」
  「那晚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前幾天我們抽了屯子裡兩口水塘,一口水塘裡啥都沒有,但有一塊金幣,還有一口裡面全是人骨頭。這樣的水塘屯子裡總計有十八口,今兒我跟朋友一塊兒上山瞧了一眼,這些水塘應該不是天然的,而是有人刻意為之,晚輩百思不得其解這其中的奧妙,想跟邱大爺您打聽打聽這些水塘的來歷。」
  這邊剛問完,那邊老頭的回答也同樣很乾脆:「出去吧,我不知道。」
  胖子歎了口氣道:「哎,我就說了,問不出的。」
  查文斌往前邁了一步,語氣非常快速地說道:「不,您知道,為什麼不說呢?您的女兒,她是投了哪口塘自盡的?」
  那老頭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語氣很不好地喝道:「你再說一遍!」
  查文斌也不示弱,立刻回擊道:「我想問,您的女兒是投了哪口水塘!」
  兩人此刻是面對著面的,氣氛很是緊張,我生怕那老頭會抄起棍子攆我們,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查文斌會這麼問。
  相持的時間大約有一分鐘,期間查文斌不曾後退半步,我真的挺佩服他,要換作我恐怕早就被邱大爺給瞪得跑走了,但是他,紋絲不動,渾身上下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已經超越了他的年齡。
  終於,那老頭坐了下去,歎氣道:「哎,你是怎麼知道的。」
  「您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但是我知道您有麻煩,我們可以幫您。」
  「怎麼幫?」
  「幫您把她的屍骸找回來,重新安葬。」
  「真的?」
  查文斌點點頭道:「我們已經抽乾了兩口了,還會在乎多抽一口嘛,只是作為交換條件,您必須實話告訴我們這十八口塘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查文斌說完這話,那老頭一下子就哭了起來,那眼淚跟止不住似得,嘩啦啦的流,還得袁小白趕緊掏出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誰也沒想到一個看似凶巴巴的老頭竟然會被一個問題鬧成這樣。這世間,沒有比白髮人送黑髮人更痛苦的了,只是那個年月我們尚小,以至於查文斌後來親自體會了才明白箇中的滋味。
  那老頭一拍床沿歎息道:「哎,都是我給害的啊!」
  查文斌也坐在床上,對邱大爺說道:「別急,您慢慢說。」
  「其實,我也不是本地人,我老家是西安的。年輕的時候正趕上兵荒馬亂的時節,父母走的早,七八歲就做了孤兒,到處流浪,為了活命,偷啊搶啊樣樣都來。十歲那年偷一戶地主家的廚房裡的饃饃,被東家抓住了給剁掉了一個手指。」邱大爺緩緩擼起他的長衫衣袖,果然左手的無名指短了半截。他接著說道:「後來我就開始流浪,一直往北走,都說北邊有糧食,走到蒙古的時候實在餓得不行,被幾個過路的商人給救了,我就跟著他們。後來才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那幾個人為了找一處寶藏。」
  胖子一聽,立刻問道:「啥寶藏?」
  「聽大當家的無意之中提起過這邊曾經有一個青丘國,當時的國王靠的就是燒殺搶掠,把週遭現在連同東北三省和高麗境內的部落給搶了個遍。但是不知道咋的,這個國家滅了,但是留下了一大筆寶藏,那些人手裡有一張圖,羊皮紙的,上面畫著線啊條啊,然後就一路找到了這兒。」
  「寶藏找到了?」胖子很是關心寶藏。
  邱大爺搖搖頭,然後把目光往門外一投,咬著牙齒說道:「他們找到的不是寶藏,而是個魔鬼!」
第三十一章 野人屯的往事(一)
  清末國民初年,天下戰亂不斷,各路諸侯分割,中華大地早已是滿目瘡痍。亂世當道,自然也就有人亂著來,帶著邱大爺的這波人來頭不小,領頭的是個四川人,姓錢,名舞庄,外號人稱:土撥鼠,江湖上也叫他錢鼠爺。
  此人生得一副病怏怏的體魄,整日咳嗽,面部慘白,弱不禁風,每日只肯走二十里地就要歇息。每每清早咳嗽痰中必有血絲,據說是早年前中了屍毒,餘毒未消,落下的病根。
  錢鼠爺有一門獨門秘術,那便是打洞。他雖看似柔弱,但深十米的土,只需一個晚上便能見底,一人見方。此洞在別人看來恰好容身進入,但實際卻是能進不能出,頗有點像過去套黃皮子的卡口袋。若是常人進去想再出來雙臂位置必被卡死,上下不能動彈,活活憋死,唯有他一人能夠進出,因為此人還有一身縮骨功,能大能小,狗洞都能鑽得進。
  當然,四川錢家那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有名號,巴蜀之地,自古富庶,錢家與青城一脈交好,又會些不知人的法術,門生眾多,在當地是一股極強的勢力。
  這邱大爺那年不過是個十歲有餘的流浪兒,為了生計他也有一身好功夫,那便是偷!
  偷來偷去,那一日在一小鎮上見到個商隊,四五皮高大大馬,騎馬的人那衣著一看就是有錢的人,綢緞料子,黑面布鞋一塵不染。邱大爺窩那幾日徘徊在一客棧門外尋找別人吃剩的飯菜充飢,這鎮子頗有些偏僻,很少有這般的大隊人馬經過,他便有了想下手的心思。
  夜半時分,蹲在樓下守了大半宿的邱大爺估摸著房間裡的燈火已滅了一個時辰,心裡尋思著那些人該是入睡了。二層屋子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手腳並用,哼哧一口氣就爬了上去。
  那會兒的窗戶都是往外開的木窗,裡面有一個榫頭,關上榫頭窗戶只能從裡面打開。但那幾日天氣實在炎熱,來投宿的人並無關窗,反倒支開了半扇留了個空隙。
  邱大爺那會兒年幼,又輕又瘦,一個翻身便鑽了進去。他有三個本事:一是走路不發出聲,二是能在油鍋裡用手夾起肥皂,三是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看清楚東西。憑借這幾樣本事,那些年,一個孤兒才勉強能夠活命,也正是因為這些本事他被錢鼠爺收入了門下。
  才走了兩步,邱大爺就聽見屋子裡響起了一陣鈴鐺聲,待他低頭一看,地上原來有一根細線橫著,線上有鈴。曉得今晚是偷錯人了,轉身欲走,不料後背已經被人扣住,捏得他肩胛骨疼得都要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