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節

　　我吃驚地問道。
　　他靠在我的肩頭，下半身癱軟在地上，額頭頂著我的身體，溫柔地笑著，張開嘴吐出的卻是大量的鮮血。
　　「你還記得我當年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對你說過什麼話嗎？」
　　他低聲說道。
　　我一怔，抿著嘴巴說道：「您說，我是妖脈未來的希望，您說，如果我能變強那麼將來妖脈就交給我……」
　　他微微點了點頭，鮮血沾濕了我的衣服，低聲說道：「我就知道你沒忘，我老了，該退休了。你走了很遠的路，可忘記了你其實還是個命師，那些潛藏在命格世界裡的法術你卻都不去學，我只是想讓你能夠回頭。別忘了，你還是個改命師……」
　　他抬起手抓住了我的脖子，勉強支撐起身子，我的左臉貼著他的左臉，他應該是微笑的，然後在風中對我說：「那麼，妖脈就交給你了，臭小子……」
第五百二十五章 如千山流雲一般的宗師
　　「你們有什麼夢想啊？長大之後，出了師後想去哪裡啊？」
　　那一日，明日清風之下，妖脈下一處小小的分部，花白頭髮的老叟笑臉盈盈地看著眼前的眾弟子。這裡只是四大命師門派中妖脈下屬的一個很小的分支，沒有絕頂的高手，算不上內門，甚至連這些孩子的師尊也不曾站在過妖脈總部的大殿之中。
　　但是，這樣的日子過的很輕鬆，很平淡，不求有多大的抱負只求健康幸福地過上一生。
　　「師傅，我長大了想下山為民除害。」「我想做個散客，雲遊天下。」「嘿嘿，我想做些小買賣，娶個漂亮的娘子……」
　　少年們歡笑一片，卻只有角落裡那個年紀最小的孩子一直沒有說話。
　　「寒雲啊，你長大了想做什麼啊？」
　　老叟笑著問道。
　　年幼的寒雲抬起頭，望著眼前的老人和所有這些自己同門的師兄弟，認真地高聲說道：「我長大之後要成為妖脈最強的人，要成為妖脈的大宗師！」
　　聲音落下，四周卻是一片笑聲，孩子們大笑起來，即便他們還沒有長大可也知道從這個小地方出去的命師將來成不了大宗師。
　　老叟望著寒雲，微微搖頭道：「寒雲啊，以後不可妄語，說一些不切實際的話，知道嗎？」
　　寒雲雙手插在長袖之中，輕輕躬身默默地坐了下來，他不去辯駁，只是小小的心中已然有了決定，終有一天他會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夢想會成功，也終有那麼一天他會站在妖脈的頂峰。
　　於是晃眼間百年過去，在這寒夜星芒的晚上，在這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莊園內，這位在妖脈最困難的時候依然不曾放棄的大宗師，輕輕地靠在我的肩頭，所有的靈氣都已經散去了，融合之後的命格通過他的手指傳入了我的額頭中，他低垂著身子，氣息虛弱，昏迷的臉上卻還帶著微笑。
　　「他沒什麼事，只是將身上所有的命格都融合在了一起，脫離了他的身體後整個人虛弱了下來，其他沒什麼事兒，只是經過這麼一鬧身體內的元氣怕是已經沒有了，即便醒過來，也修不了什麼法術。等死而已……」
　　黑宗老頭從寒雲道人的房間內走了出來，這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沒事就好。」
　　我低聲說道。
　　「來，坐下聊聊。」
　　黑宗老頭拉著我走到長廊邊的木椅上，坐下後神色之中竟然有幾分惆悵，輕輕地從口袋裡摸出了根煙，點上之後翹著腿，輕輕吐出了一絲青煙。
　　「你不是最近都戒了嗎？」
　　我順口說了一句。
　　「哼，想抽一根了，你小子連我都敢管了啊！」
　　他抬手想拍我腦袋，只是手舉到一半卻緩緩落了下來，輕輕地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沉聲說道：「我們這一批老的都死的差不多了。東北以後的天下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了，我們把我們僅有的都留下給了你們，只希望你們不要將前人創下的招牌給毀了。」
　　抽著煙，黑宗老頭瞇縫著眼睛。
　　「人老了，就有很多的故事，這些故事比我們所有曾經獲得的寶貝都要珍貴。我是如此，裡面躺著的寒雲也是如此。我記得我是好久之前見到寒雲的，多久了呢？久到好像我自己都記不清了。就是還記得那天我來妖脈談事兒，他們對我說妖脈的大宗師換了。隨後便看見了這傢伙，那時候見到他的第一面便覺得這傢伙和他的命格真合適，千山流雲，沉穩如千座山峰，溫柔如清泉流水。雖然比我年輕，但是這傢伙身上宗師的風範卻比我濃，他配的起大宗師這個名號。而接下來，該看你的了……」
　　黑宗老頭說完，輕輕地將煙頭掐滅在地上，然後隨後一扔，煙頭落入了遠處的垃圾箱裡，一身黑色短衣的獵妖天王背著手，如同任何一個在花鳥市場裡漫步的老頭一般篤定地向前走，彎著腰，弓著背，輕輕走過我的面前，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沒想到，轉了一圈，我還是回到了原點。」
　　房間內，眼前苦毒婆婆正給我身上套深藍色的大氅，為我繫緊紐扣。
　　「遊子總要回家，成為妖脈的大宗師，是你無法捨棄的宿命。」
　　苦毒婆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後點點頭笑道：「好了，我兒子真帥。」
　　我尷尬地笑了笑，轉過身輕輕一抖道袍的下擺，推開門緩步走了出去，今天是妖脈加封儀式，而這一次加封儀式的主角還是我，卻不再是成為大命師，亦或者是代理大宗師，這一次，我將正式接任妖脈下一任大宗師。
　　站在命師這個如今已經被削弱，被五族利用的行當的頂峰。
　　門外左右各站著一個人，分別是虎哥和貓仔，當我走出去後他們微微點頭，隨後輕輕地跟上了我的腳步。隨後是大齊和荀徹，再接著是笑三世和釋行，我帶著眾人邁出重華殿的大門，站在了外面的平台上。
　　站在這個位置一共有兩次，第一次是受封為妖脈最年輕的大命師，而第二次則是成為妖脈的代理大宗師。
　　今天是第三次，我看見下方站滿了人，卻很安靜。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大風吹過四周旗幟後發出的響聲，苦毒婆婆輕輕走到我的身邊，笑著低聲說道：「這邊走，該你亮相了。」
　　我點點頭，大踏步地走了上去，站在了石階上端，高聲說道：「我萬林，十二歲入妖脈，十五歲成大命師，如今十八歲之際，正式接任妖脈大宗師之位。我並非絕世強者，更無大德。但恰逢這亂世爭雄之際，我們妖脈於危難之間，走錯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我在此時臨危受命，承眾人之志，不僅要守衛妖脈千年基業，更要讓妖脈登臨五族之冠。萬望諸位支持！」
　　我抬手抱拳，下面卻依然鴉雀無聲，場面在此刻不免有一些尷尬，我微微皺著眉頭，沒有掌聲沒有歡呼，這些命師的神色間閃爍著冷漠，卻在此刻，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以及枴杖點在地上發出的「噠噠」響聲，隨後眾人轉頭，看見了一夜間如同蒼老了數百歲的寒雲道人緩緩走了過來，走到了石階下方，抬起頭看著我說道：「願你能讓妖脈屹立不倒！」
　　他緩緩轉身，輕輕將枴杖往地上拋去，隨後高聲說道：「見到新任大宗師還不行禮？」
　　話音落下，所有下方的命格才抱拳拱手隨後慢慢彎下腰來，嘴裡齊齊喊出：「願我妖脈屹立不倒！」
　　在這一片喊聲中，寒雲緩緩回頭，看著我微微一笑，隨後慢慢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枴杖，向著遠處走去，如同生命落下了帷幕，只是這樣的背影卻不顯得悲涼，而是充滿了宗師的情懷和風采。
　　當年他是唯一那個看見了山中強光的人，那麼亮的光芒，那麼珍貴的命格，為何只有他一個人發現？
　　在如今的我看來，也許不是他發現了千山流雲之命，而是千山流雲之命發現了他。
　　他將千山流雲這個命格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身上，千山流雲之命也真正成就了他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