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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節

  「不,我不想知道,沒興趣。我只想討一句話:究竟是何物,竟有這等威力?」
  那一場爆炸,驚動的不只是官府,還有長安地下世界的那些人。他們震驚地發現,爆炸的來源,居然只是幾個木桶。地下世界的人,對威力巨大的危險物品有著天然的興趣,他們開始到處打聽其中內情。
  就算葛老自己不打算沾這東西,只消把名字賣出去,便足以換取驚人的利益。
  在黑暗中,張小敬看不到葛老的表情。不過可以想像,如果他拒絕的話,這輛牛車可能會直接開去萬年縣衙。
  「上次見面,我就勸你離開長安,你不信,偏還要給朝廷效力,如今落得什麼下場?你顧念大唐,大唐顧念你嗎?」葛老的聲音,誠懇而充滿誘惑。
  張小敬沉默不語。葛老說的都是實情,實在沒什麼可反駁的。
  「現在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說出那東西的名字,然後出城,接下來的一切都跟你無關。你又有什麼可顧忌的?」
  沉默半晌,張小敬終於開口:「好,我可以告訴你這東西的名字。」
  葛老拍拍車廂,顯得很欣慰。這時張小敬又抬起手:「但是……作為交換的條件,我不要出城。」
  「哦?那你想要什麼?」
  「我要你為我安排一次與守捉郎的會面。」
  元載在京兆府裡專門安排了一間獨室給王韞秀,銅鏡粉奩各色妝點一應俱全,還配了一個乖巧侍女。雖不及王府那麼豪奢,總算可以滿足基本需求。
  王韞秀不想那麼灰頭土臉地回到家裡,這個安排可謂貼心得很。
  王韞秀洗淨了臉,重新挽好了一個雙曲髮髻,只是還未點腮紅和花鈿。她在銅鏡裡看到元載走進,便轉過身來,問他貼哪一個花鈿好看。
  元載恭敬地一拱手:「小姐天人容姿,豈容在下置喙。」還沒等王韞秀回答,他又開口道:「在下特來告辭。」
  王韞秀一怔:「告辭?」
  「小姐既然安然無恙,在下也該繼續追緝兇徒,畢竟張小敬還未落網。」
  一聽這名字,王韞秀便冷哼一聲:「這個奸賊,捉到了可不能一死了之!」元載道:「自然。只是這人奸猾凶悍,極難制服,所以特來先向小姐告辭,以免有失禮之憾。」
  他沒往下說,只是面露微笑。王韞秀初聽有點迷茫,然後終於反應過來,元載這是怕他在追查途中犧牲,再也見不到自己,特意來先告別呀。她想到這人胸口那一條刀痕,心裡為之一顫,不由得伸出手去挽留:「你就這麼走了?我……嗯,我家裡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糾非匡世,本來就是在下的職責,何謝之有?」元載後退一步,鄭重其事地行禮。
  王韞秀不悅道:「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躲著我?」
  「在下出身寒微,區區一介大理寺評事,豈堪與高門相對。」
  王韞秀知道元載這是自慚出身不好,不由得冷聲道:「誰敢說三道四,我讓我爹斬了他們的舌頭!」
  元載聽到這一句話,面上淡定,心裡卻終於大定。有了這句話,王韞秀的心思便有五成把握。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盡量遠離、盡量冷淡,越是如此,王韞秀越追得緊。屆時水到渠成,他便有了晉身之階。此老聃所謂「將欲去之,必固舉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
  比起今夜所得的其他利益,這才是最大最長遠的好處。
  元載正要再說幾句,忽然有通傳在門外說有要事相報。這通傳是靖安司之前大殿所用,也在火災中倖存下來。他嗓門不小,似乎對新上司不是很禮貌。元載眉頭略皺,對王韞秀道:「軍情緊急,容在下先離開。王府那邊已遣人通報,等一下自有馬車過來,接小姐回府。」
  王韞秀一看確實沒法挽留,便讓元載留下一片名刺,這才依依不捨地目送他離開。
  離開獨室,元載問那個通傳什麼事這麼急。通傳啞著嗓子說,他們在清掃靖安司後花園時,發現一名暈倒的主事,名叫徐賓。
  「哦,他有什麼特別之處?」
  通傳粗聲粗氣道:「徐主事記性超群,是大案牘術的主持者。而且……呃,張都尉就是他舉薦的。」
  「哦?去看看。」
  元載一聽,登時來了興趣。
  他們來到了位於京兆府後面的設廳,這裡本是食堂所在,如今臨時改成了救治傷員的場所。一進去,就聽見呻吟聲此起彼伏,還有惡臭瀰漫。一群臨時調撥來的醫師,正手忙腳亂地施治。
  徐賓身份比較高,所以獨佔設廳一角。他躺在一副擔架之上,額頭烏青一片。元載走過去問情況,醫師介紹說,徐賓被發現於後花園的一處草叢裡,沒有燒傷,也沒刀傷或弩傷,只是頭上有很嚴重的撞擊痕跡,應該是摔跤時頭觸地磚,被撞暈了。
  元載眼珠一轉:「他一個主事,為何出現在後花園?為何別人都死了,唯獨他安然無恙?」
  周圍的人誰也不敢接話,保持著沉默。
  「張小敬是他舉薦的,可見他也是內奸!蚍蜉應該就是他從後花園放進來的。」元載覺得這個推斷無懈可擊,今天可真是幸運,每一件事、每一個人都恰到好處地送到他面前。
  元載板著臉對左右說:「加派守衛,把這個奸細給我仔細看好。」然後轉頭對醫師道:「他現在醒了嗎?」醫師說徐主事對聲音有反應,能做簡單對話,但神志還沒完全清醒。元載走過去,俯身叫道:「徐主事?徐主事?」
  「哎哎……」徐賓發出虛弱的聲音,眼皮努力抬了幾下,可終究還是沒睜開眼。
  「你知道張小敬在哪裡嗎?」
  「波斯寺。」
  「你知道聞染在哪裡嗎?」
  「靖安司。」
  徐賓不愧是記憶天才,即使在半昏迷狀態,仍可以清晰回答。可是元載很失望,這兩個答案已經過時了,毫無用處。不過這確實不能怪徐賓,他在襲擊前就暈倒了,連大殿被襲擊都不知道。
  元載想了想,又問了第三個問題:「靖安司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蔽場所嗎?可以藏人的那種。」
  徐賓沉默片刻,元載能感覺到,他知道些什麼,可猶豫要不要說。元載俯身在耳邊,換了一副極其溫和的口氣:「此事關乎李司丞和張都尉安危。」
  徐賓終於開口:「慈悲寺旁草廬,有木梯越牆可至。」
  元載聞言一怔,旋即明白過來,自己陷入了一個盲區——誰說衝入靖安司就一定要留在靖安司?那個男子和聞染,一定是又越過圍牆,躲去慈悲寺了。
  他不太明白,為何靖安司要在慈悲寺草廬設點,不過這不妨礙馬上採取行動。元載吩咐把徐賓看護好,強調說這是重要的從犯,然後離開設廳,召集一批衛兵前往慈悲寺的草廬。
  走到一半,元載忽然停住腳步,抬頭看了一眼大望樓,臉色陰沉地分出一半衛兵,讓他們迅速爬上樓去,把姚汝能給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