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龍沒有眼睛。
　　但就是這樣殘缺的龍紋，卻給對方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幾分邪異。
　　少女臉色微變，失聲叫道：「龍紋……你是『赤龍』，夜魂的頭號殺手『赤龍』！」
　　「沒錯，是我。」阿龍笑得很開懷，「我就是剛才這位萬大人口中那個乳臭未乾的、吃了閉門羹也不敢吭聲的小屁孩。」
　　……
　　濃霧瀰漫，身在半步多中的貳十七，手指忽地顫抖起來，嘴角微微牽動抽搐，一幕深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再次浮現在腦海之中……
　　……
　　「送你件禮物，閉上眼睛。」落櫻柔聲說道。
　　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少年依舊順從地合了眼。
　　落櫻伸手在他臉頰上一點，一抹金光閃過，精巧的龍紋在她觸過的地萬浮現出來。那龍赤身金眸，栩栩如生。她收了手：「好了，睜開吧。」
　　少年睜開眼，看到面前鏡子裡的自己，呆了。
　　「喜歡嗎？」她微微笑著說道。
　　少年拚命點頭，他看到在他的右臉上出現了一副赤紅的龍形紋身，從眼眶下方一直延伸至嘴角。那紋身極為精巧，連鱗片都栩栩如生，整條龍在他的臉上，就好像要活了一般。
　　只是，這赤紅之龍，卻沒有眼睛。
　　他不解的望著落櫻，似乎想要開口詢問，落櫻像是知道他的意思，輕輕轉過了身，不帶絲毫波瀾的說道：「從現在起，你就是赤龍的新主人了，你的名字，也叫做赤龍吧。」
　　「赤龍，赤龍……」少年喃喃自語，他這時才明白，起初落櫻給他取名阿龍的含義，原來早已預示著這一切。
　　赤龍，來歷不明，傳說是一個妖族絕頂高手的殘魂凝煉而成，蘊含著恐怖的能量，凡得到赤龍之人，必將成為天下人爭奪的對象。
　　只可惜，當少年成為赤龍之主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這些，但在其後的三年裡，他便一躍成為落櫻所成立的夜魂組織中，人人提之生畏的頭號殺手。
　　……
　　萬里侯府邸密室中。
　　阿龍抿了一口茶說道：「蝶姬，四百年修為的大妖怪，真身為百幻蝶，擅長使毒，最強殺招為噬骨蝶。」他指了指少女手中的黑色蝴蝶，「也就是你手上的那種。不過，我知道你不是蝶姬，你的身份應該是苗家九小姐，姓名苗若蘭，目前身份是自由殺手。我得到的資料顯示，你從小便離開苗家，很少回去，同時又極度憎恨萬家人，凡是和萬家有關的刺殺任務都會接受。」
　　「你知道的倒不少。那你呢，半夜三更來這裡幹什麼？」少女狠狠地瞪著他，居然沒有否認，顯是阿龍猜中了。
　　阿龍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一臉無辜地說道：「當然是來應約來找他談判的啊。誰知道他給我來了個閉門羹，這不是，晚上剛混進這裡，就被你當人質劫持了。」
　　苗若蘭氣得差點銀牙咬碎，哼了一聲：「和萬家談判的人，一定也沒有什麼好事情。說不定是為了對付我們苗家。」
　　阿龍聳了聳肩：「這次你倒是說錯了，萬家這次找我們，卻是要和苗家三方合作，一起對付即將出世的……」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下來，苗若蘭怔道：「你說什麼？」
　　阿龍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苗若蘭正要開口詢問，便聽見外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走！」阿龍拉了苗若蘭的手，整個人突地輕飄飄翻上屋脊，身形再一閃，竟已出現在屋脊上方，兩人一起俯身下去，凝神聽著下面的動靜。
　　但讓兩人奇怪的是，下面分明來了幾個守衛，但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似乎只略略查看了一下情況，便有兩個身影飛身而出，遠遠向侯府深處掠去。
　　而且，竟沒有人發訊號示警。
　　這不正常，很不正常。
　　阿龍皺了皺眉，毫不遲疑，縱身便掠了出去，身形如夜鷹一般，竟沒帶起半點風聲，無聲無息的追蹤了下去。
　　苗若蘭見他不打個招呼就跑了，咬了咬牙，隨手便從懷中取出什麼，沿著屋脊縫隙撒了下去，只轉眼間，只聽屋子裡撲通撲通幾聲，便再沒了聲息。
　　「哼，我倒要看看，這萬家侯府之中，到底在鬧什麼玄虛。」
　　她暗暗說著，便縱身也往阿龍的方向追了下去。
　　其實，她只是來這裡暗殺那個苗家叛徒，苗希九，因為那苗希九暗中勾結萬家，想要謀取苗家族長之位，並且幾次夥同妖族中人，暗害了數名苗家的長老。但那苗希九性情狡猾，苗若蘭雖知其所為，卻拿不出什麼證據，只能千里追蹤，想要靠著自己的力量，除掉叛徒。
　　但她卻沒想到，自己能如此輕易的就進入萬家侯府，並且很是順利的除掉了苗希九，更沒想到的是，那苗希九原來竟是妖族奸細，一隻灰毛老鼠精。
　　還有，剛才那夜魂的殺手「赤龍」所說，萬家暗中找到苗家合作，這倒不稀奇，但萬家連夜魂的頭號殺手都找來了，並且要三方合作，這又是為了什麼？
　　她的功夫自然也是很好的，否則也不可能敢獨自闖入萬家，於是片刻後便追上了阿龍，只見他獨自站在一座院落的涼亭之上，面對著前方一片無盡的黑暗，衣袂在夜風中無聲飛舞。
　　她掠身而起，也落在涼亭之上，還沒等開口說話，就聽阿龍喃喃自語。
　　他說：「妖王還活著……」
第222章 赤龍（三）
　　妖王還活著。
　　苗若蘭渾身起了一陣寒意，這短短的五個字，竟如同五道驚雷，在她的頭頂炸響。
　　傳說中的妖王，竟然還活著？
　　一切要從十六年前的那場大戰說起。
　　當時的妖王修為高強，統御萬妖，性情暴虐殘害世間——當然後半句是真是假還有待商榷，總之萬家聯合天下各派勢力，布下天羅地網，將其圍堵在一處山谷裡，足有數百人之眾，同妖王及其部下展開火拚。
　　萬家是馭妖師，甚至一個的力量取決於所煉妖物的強弱。若是能活捉擁有七百年修為的妖王，將其煉化，那麼對萬家的實力提升將會有很大幫助。只是，他們沒想到，以冷漠和自私著稱的群妖在那場大戰竟表現得極為剛烈，寧願拼得魂飛魄散也要護著它們的王。
　　那場大戰的結局極為慘烈，參戰的萬家馭妖師傷亡慘重，只因萬家的規矩，誰捉到的妖，那麼便歸他煉化，所以，萬家之人個個奮勇向前，結果卻是幾乎死傷殆盡，精英大損。
　　在最後的決戰中，妖王被十數名萬家和苗家的精英高手圍堵，大戰了數天，功力損耗殆盡，不得已施展出兩傷的法術，將大半敵人轟碎身軀而亡，但他自己也因力量耗盡，而被萬家家主——萬里候用煉妖壺收入，其餘妖族四散而逃，稱霸天下的妖王從此隕落。
　　也是從那時起，萬里候的名聲達到巔峰，但因為那場大戰損失太巨，反而讓苗家隱隱佔了一些上風，只不過也因萬里侯收妖王的功勳，萬里侯府從此天下皆知，成為了江湖中的一處重地，並且萬里侯收妖王之後，便開始閉關煉化妖王，此地也就成為了江湖中的一處禁地，從來沒有人敢來捋虎鬚。
　　三年之後，萬里侯府傳出訊息，佈告天下，稱妖王已被徹底煉化，從此便更加沒有人敢招惹萬家，只因人人皆知，煉化了妖王的萬里侯，恐怕已是天下無敵。
　　但與此同時，也有傳聞四起，說妖王其實沒有被萬里侯收入煉妖壺，而是逃走了，還有的說妖王當時受了重創不得不躲起來療傷，甚至有人說萬家根本沒有能力煉化妖王，得到了妖王之後，中途便被妖王逃走，萬家礙於面子，便謊稱已將妖王煉化。
　　這十多年中，妖王的下落已成天下最大的謎題，多少人想要調查此事，卻都沒有收穫。
　　而苗若蘭做為苗家子弟，在其很小的時候，就曾多次聽家族長輩提起此事，時隔多年，此時突然聽阿龍說，妖王還活著，這份震撼自然可想而知。
　　「妖王還活著，他、他在哪裡？」
　　她忍不住脫口問道，同時警惕的往周圍查看了一圈，卻不見任何守衛的身影，黑暗中只有夜風拂過，她這才注意到，這座院子裡的荒草都已半人高，正前方只有一座七層高塔，已銹跡斑斑，爬滿了暗綠色的青苔，她一眼望去，只見滿眼都是荒涼，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來過這裡一樣。
　　不過她轉瞬就發現了，兩個守衛的屍體正躺倒在地上的荒草中，她正要開口說話，阿龍已經淡淡說道：「不要多問，你若不想死，就馬上離開這裡。」
　　「什麼？」苗若蘭一愣，隨即就見那高塔之中忽然閃出一道暗紅色的光芒，同時一陣沉悶的低吼聲，緩緩從地下深處發出，透過無邊的黑暗，在這荒涼的院落上空久久徘徊。
　　「那是……」苗若蘭驚訝說道，卻很快就被打斷，阿龍急促說道：「你最好馬上離開，將這裡發生的事告訴苗家，和天下同道。」
　　「到底是什麼事，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啊！」苗若蘭狠狠跺腳道，阿龍凝視著前方的高塔，喃喃低語：「妖王，妖王就在這塔內，我現在已經明白了，萬家找夜魂和苗家密謀合作，原來就是為了妖王。」
　　「為了妖王？可是那個苗希九他是妖族奸細，如果妖王真的沒死，就在這萬家侯府之內，他和人族密謀，又會是為了什麼？」
　　阿龍搖了搖頭，臉上神情越來越是凝重，深吸口氣道：「現在不是問這些問題的時候，你是來刺殺苗希九，現在他已經死了，請你馬上離開，否則……」
　　他話音未落，苗若蘭忽然盯著他的臉，脫口驚呼：「你、你的臉，你的眼睛……」
　　就在這轉眼的時間裡，阿龍的臉上那赤紅色的龍紋已經閃出血一般的紅光，那條龍紋靈動起來，彷彿在他的臉上活了一般，而阿龍的雙瞳也在此刻熠熠生輝，彷彿跳動著金色的火焰，那金光越來越盛。
　　苗若蘭自然聽說過，夜魂的頭號殺手赤龍，在他發怒和要殺人的時候，那條赤龍便會復活，發出恐怖的力量！
　　許多人都知道這個秘密，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早已全部死了。
　　遠處已經傳來無數細微的腳步聲，她知道，那是萬家侯府的高手趕來了，但她仍然沒有走，而是挺了挺胸，對阿龍說：「我不走，妖王和天下有著至關重要的關係，這一次在萬家，你代表夜魂，我就代表苗家，剛好和萬家一起，把十幾年前未了的結，做一個徹底了斷。」
　　阿龍霍然回身，雙瞳金光爆閃，怒道：「你一個黃毛丫頭，知道什麼，如果你死在這裡，那這裡發生的事，將會沒有人知道，你要是不走，我便殺了你！」
　　苗若蘭絲毫不退讓，仰頭道：「如果我死在這裡，不是還有你麼，我不信堂堂夜魂的頭號殺手赤龍，會被困死在這裡。」
　　「你……」阿龍緊咬著牙，額頭青筋暴起，似乎在忍耐壓抑著什麼，怒道：「你若不走，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他話音未落，一個聲音已經從不遠處傳來。
　　「呵呵，想走麼，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這生意，一個身穿金袍的白面中年人已經施施然從院落一角走出，氣度雍容，身後遠遠處，站了一排銀衣人，再往外，卻是一層黑衣守衛，正是先前兩人曾見過的一品護衛。
　　苗若蘭輕哼一聲，目光掃過那些人，道：「一品護衛，近身銀衣衛，看來萬里侯的排場果然不小，不過我倒是納悶，萬里侯若真的天下無敵，又為什麼要用這麼多人來保護你呢？」
　　那白面中年人正是名滿天下的當代萬家家主——萬里侯，他聽到苗若蘭的話，哈哈大笑，搖頭道：「蘭兒，我從小將你送去苗家，是為了讓你學苗家的本事，卻沒想到，你連苗家人的性子也學來了，難道你當真不認我這個爹麼？」
　　此話一說，阿龍在旁也微微動容，側目望了苗若蘭一眼，心中暗驚，他從來只知道苗若蘭是苗家出身，但我行我素，浪跡江湖，卻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竟是萬里侯的女兒。
　　「曾聽江湖傳言，萬家當年精英盡失，為了保住地盤，不得不將自家女兒暗中送到苗家，名為聯姻，實則是人質，這消息始終沒有得到證實，沒想到，今天萬家主居然自己承認了。」
　　阿龍眼中金光稍斂，望著萬里侯說道，萬里侯陰沉著臉，嘴角微彎：「承認又如何，我的女兒，終歸是我的女兒，倒是你，夜魂的頭號殺手赤龍，我本是邀請落櫻前來密談禁錮妖王一事，沒想到她派了你來，又在入夜時擅闖我萬家侯府，殺我護衛，你以為，你今天還能活著離去麼？」
　　阿龍微微一笑，瀟灑的背過手，淡淡道：「侯爺所言有理，不過，現在妖王出世在即，我倒是很想知道，侯爺是想跟我聯手對付妖王呢，還是打算先除掉我，再獨自對付妖王？」
　　萬里侯一雙陰沉的眼睛盯著阿龍，久久不語，夜風微涼，這萬家侯府的荒涼院落中，雙方已然對峙起來，而院落中間的高塔之中，不時閃出暗紅色的光芒，阿龍臉龐上的赤色龍紋如血般靈動……
　　這一副畫面彷彿定格在這一瞬，半步多荒野中的貳十七，手指沒來由的，突地跳了一下，一抹妖異的紅芒，在斬妖刀上一閃即沒。
　　霧氣瀰漫，一切似乎再次歸於沉寂，然而此時在貳十七的腦海中，回憶還在繼續……
第223章 赤龍（四）
　　萬家侯府。
　　萬里侯竟然轉眼間就變了話鋒，對阿龍露出滿面笑意，隨即又沉下臉，大聲對苗若蘭喝道：「蘭兒，快點過來，那裡不是好玩的地方，你以為萬家侯府是你隨便來去的地方麼，你今天在進入第一道守衛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發現了。如果不是我的吩咐，你早已被亂箭穿心而死了。」
　　苗若蘭望著他，身形忽然顫抖起來，突地淒然大笑：「萬里侯，當年你把我送去苗家，又唯恐走漏風聲，將我親娘毒殺，你還有什麼資格稱是我的爹爹，實話跟你說了吧，我今天一是為了除掉苗家叛徒，二便是尋機將你刺殺，為我親娘報仇！」
　　萬里侯登時大怒：「畜生，當真是畜生，我為當年之事，數次放過你，沒想到你冥頑不靈，屢教不改，鐵衛何在！」
　　他大喝一聲，身後上百人便猛然暴喝：「在！」
　　「將這畜生拿下，我要親眼看著她向我跪地認錯！」萬里侯伸手向苗若蘭一指，便有十餘名銀衣衛，以及二十餘名一品護衛上前，將兩人所站立的涼亭團團圍住。
　　苗若蘭冷笑一聲，絲毫不以為意：「姓萬的，我雖你所生，卻恨你入骨，你不必顧念舊情，也不必將我生擒活捉，你若有本事，就讓這些人殺了我，剛好我和我親娘，都死在萬家侯府，死在你的手中，也算成全了你。」
　　萬里侯已然暴怒，揮手大喝：「將她拿下，穿了琵琶骨，廢去武功，囚禁起來！」
　　眾鐵衛一聲應，便要上前出手，苗若蘭手中突地顯出兩隻黑色蝴蝶，冷聲道：「誰想嘗嘗噬魂蝶的滋味，就先上來吧。」
　　「噬魂蝶……那苗家老婆子，居然把看家的本事都傳給你了，你……」萬里侯怒極，正揮手要眾人衝上，阿龍忽然閃身攔在苗若蘭面前，微笑道：「侯爺，不好意思，你不能動她。」
　　萬里侯呆了一呆，隨即怒道：「赤龍，我承諾不毀前約，繼續和夜魂合作，但這是我的家事，你無權插手，請退下。」
　　阿龍摸了摸鼻子，一臉無辜地說：「可是……她現在的身份是殺手，夜魂有規矩的，天下殺手是一家，都尊夜魂為首，你說，我這個夜魂的頭號殺手，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另一個殺手，在我面前被活捉，甚至殺死呢？」
　　萬里侯死死盯著阿龍，忽然笑了起來：「赤龍，這個你倒是多慮了，她雖然是個不肖之女，卻還是我的骨肉，這是我的家事，無需你操心了吧，我看，不如我們來談一談合作的事情如何？」
　　旁邊眾多護衛仍然包圍著苗若蘭，一觸即發，萬里侯卻好像已經看不到苗若蘭，他只看著阿龍，臉上掛著微笑，那高塔中的晃動仍然在繼續，但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已將其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