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伏靈，我們再上，即便拼上這條命，也要阻止羅睺。」晨曦咬牙說道，伏靈的小臉也已經被火焰灼的火熱，聞言大聲道：「好，哥哥，我隨你一起。」
　　兩人說罷便要縱身而出，就在這時，鐵樹卻深深的歎息了一聲，他探出一根枝椏，攔住了兩人，隨後歎息道：「你們不必去送死，靈泉之水雖已失去效用，但我的鐵樹之花，本就是靈泉之水蘊養而成，你們兩個拿了去，便可脫胎換骨，助那天雄，阻止羅睺，拯救大荒。」
　　晨曦渾身一震，驚訝道：「可是這鐵樹之花，是你必生的精華，給了我們，你就再也沒有化形成人的機會了。」
　　鐵樹歎道：「不周山已將傾覆，靈泉已將乾涸，大荒已將毀滅，如果這世界什麼都不存在了，就算我化形成功，又有何用？罷了罷了，若沒有這不周山和靈泉水，我又怎能開啟靈智，為人不可忘本，做一棵樹，也是要講良心的。」
　　他說完這句話，兩人就見那一朵鐵樹之花，便從頂端緩緩脫落，晨曦上前伸手，便剛好將那花拿在手中。
　　晨曦和伏靈兩人這一下喜出望外，齊齊拜倒在樹下，鐵樹卻閉了眼睛，歎口氣，不再言語。
　　他知道，自己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化形成人了。
　　那樹上，緩緩滴落了兩點淡黃色的水滴，彷彿是歷經千年的美麗琥珀，又好似，是那鐵樹滾落的兩滴淚水。
　　遠處的天空中，不周山的火焰仍舊沖天，另一個故事在繼續上演，但，那卻已經和鐵樹無關了。
　　……
　　鐵樹爺爺的故事，便講到了這裡，魅兒呆呆的聽著，望著鐵樹爺爺那蒼老的面容，樹身上橫七豎八的褶皺和傷痕，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鐵樹爺爺的樹幹，嗚嗚嗚的哭泣了起來。
　　「鐵樹爺爺，原來你這麼偉大，你為了世界和平，大荒安定，奉獻了自己的畢生精華，從此再也不能化形成人，嗚嗚嗚，你太可憐了……」
　　鐵樹爺爺卻呵呵的笑了，他說：「傻孩子，哭什麼呢，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再說，你看爺爺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麼，若真的化形成人，就會有很多煩惱和憂愁，還不如這樣，每天和些小花小草作伴，逍遙自在，快活得很啊。」
　　魅兒一下子又不哭了，她瞪大眼睛看著鐵樹爺爺說：「可是不對啊，鐵樹爺爺，你在不周山上得道，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呢，這半步多，不都是死後才會來的嗎？」
　　鐵樹爺爺笑道：「那可未必哦，誰說這半步多里面，都是死後才能來的呢？」
　　魅兒歪著頭想想：「啊，那也對，老闆哥哥好像就不是，阿光也不是，門把手也不是，小狐狸姐姐也不是，小道士也不是……啊，原來半步多里面，這麼多沒有死的呀？這是為什麼呢？」
　　鐵樹爺爺哈哈大笑起來，他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看著魅兒說：「傻孩子，不要問那麼多，只要過好自己的每一天，開心就行了，這半步多里面的秘密，可還多著呢，別說是你，就連你的老闆哥哥，也才只是知道一點點呢。」
　　魅兒一臉迷糊地說：「這又是為什麼呢？」
　　鐵樹爺爺沒有回答，微笑不語。
　　魅兒又想了想，問道：「啊對了，鐵樹爺爺，你說那個燭龍，就是那條大蛇，既然他那麼厲害，遠古大神哎，為什麼會跟你在這半步多的後花園裡待著，成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要麼就是出來嚇唬人，這又是為什麼呀？」
　　魅兒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又開始了滔滔不絕的問題，鐵樹爺爺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這個問題，我就無法回答你了。」
　　「為什麼呢，莫非連你也不知道嗎？」魅兒又問。
　　「呵呵，因為這個問題，只能由他來回答你。」
　　「……為什麼呢？」
　　「因為，那是另一個故事了，一個屬於他的故事。」
　　魅兒還想問什麼，但鐵樹爺爺已經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了，他抬起頭，目光望著遠方，似乎又沉浸在了往事之中。
　　半步多上空的霧氣瀰漫，魅兒抬起頭，看著鐵樹爺爺那蔓延在霧氣中的枝椏，微微的晃動著，她知道，那個燭龍此時應該就在上面。
　　剛才兩人的對話，和鐵樹爺爺講的故事，他應該也已經聽見了吧。
　　可是他堂堂遠古大神，怎麼會淪落成一個後花園的守衛呢？
　　但鐵樹爺爺已經不再說話了，花園裡又恢復了一片寂靜，魅兒轉身看了看花園裡的花花草草，卻忘了自己來這裡是做什麼的了，她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陷入沉默中的鐵樹爺爺，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當年，還是一株花的時候。
　　只是她想著想著，便瞇起了雙眼，彷彿那記憶，早已模糊了……
第183章 脫逃（一）
　　蘇晨站在輪迴鏡的前面，凝視著那一層繚繞的霧氣，久久不動，就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然而，時間過去了許久，那輪迴鏡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就在這時，阿光忽然從門外走了回來，還未進門便說：「九老闆，我已經巡查過了，沒有異常，到處都很安靜。」
　　蘇晨皺了皺眉，仍然望著輪迴鏡說：「黑面鬼王的人遍佈半步多各地，你這樣出去巡查，自然沒有異常了。」
　　他轉過身，看著阿光說：「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上次連接通道出現問題，絕不會無緣無故，黑面鬼王一直暗中監視我們，在半步多發展勢力，通過前幾次的事情，我甚至懷疑，半步多里面的巡查鬼兵之中，早已有了他的耳目。」
　　阿光似乎不經意的掃了一眼輪迴鏡，說道：「黑面鬼王在半步多不知多少年，若是培植勢力，暗布耳目，也不是我們短時間能解決的。但現在最主要的，我覺得是要弄清楚他這麼做的目的，還有，把我們身邊的耳目找出來。」
　　蘇晨道：「半步多的巡查鬼兵，早已在這裡許多年，秦叔說過，那還是他的上一代老闆，親自挑選的鬼兵，一直也沒有出過什麼問題。但是，輪迴客棧的附近，通常是沒有鬼兵的，要找到黑面鬼王的耳目，難度應該很大，還有，這件事最好悄悄進行，不能讓黑面鬼王察覺。」
　　「可是……」阿光猶豫了下，抬頭道：「九老闆，你真的覺得，半步多里面現在有很大的問題麼？我倒覺得，這半步多暗湧不斷，摩擦也不斷，但一直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在控制著一切，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雖然這次，那個貳十七大鬧了一場，但事出有因，要不是那個羅小天找到半步多，應該也會相安無事，所以……」
　　蘇晨微微搖頭，看著輪迴鏡中說道：「難道你忘了，那天我們在修復連接通道的時候，那個進入輪迴鏡裡面的，神秘的人？這些天，我一直在盯著輪迴鏡，可裡面沒有任何人出入。還有，冥靈蟲的出現，我總覺得並非偶然。」
　　他抬起頭，望著輪迴客棧，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迷茫：「阿光，我們在這裡幾十年，你覺得，我們真的瞭解這個地方麼？」
　　阿光茫然的思索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對於半步多，他們的所知或許只是一小部分，因為還有很大的地域，完全被籠罩在濃霧之中，從來都沒有人進入過。
　　至少，蘇晨和阿光，並沒有進入其中的經驗，就連那一處連接通道，這數十年來，也只是去過兩次而已。
　　蘇晨暗歎口氣，對於這神秘的半步多，他雖然是名義上的主人，但實際上，或許只是過客。
　　可是，他已是這半步多輪迴客棧的第九任老闆，在他之前的那些老闆，又都有著怎樣的經歷和故事呢？
　　這半步多之中，為何會有這樣一個輪迴客棧？
　　那第一任老闆，又會是什麼樣的人物？
　　那些歷任的老闆，最後又都去了哪裡呢？
　　這個問題，其實蘇晨不止一次的思索過，但是很可惜，在這半步多之中，從來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這個疑問。
　　就連身為守護半步多的神獸獬豸，也不知道。
　　阿光忽然神情一動，對蘇晨道：「九老闆，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切問題，似乎都是在一個人出現之後，才發生的。」
　　蘇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說，魅兒？」
　　阿光猶豫了下，點頭道：「我只是有這種感覺，但可能只是巧合吧。我覺得，以後還是不要讓她參與太多事情的好。還有，她經常要去後園，我怕時間久了，會不會……」
　　蘇晨默默搖了搖頭，說道：「無妨，其實這樣倒也好，因為有些事情，往往就是在不經意間，才能知道更多的真相。」
　　他忽然微微的笑了起來，抬頭望著半步多街道上空的霧氣，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綠色的身影，在旁邊一閃即逝，在兩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悄悄溜上了輪迴客棧的二樓……
　　蘇晨和阿光兩人半晌無言，阿光皺眉退到了一旁，而蘇晨則轉過了身，繼續望著那輪迴鏡之中發呆。
　　「九老闆……」
　　一個弱弱的聲音忽然在旁邊響起，蘇晨轉身，便看見那個無名妖，從貨架上跳了下來，搖搖擺擺的往這邊走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九老闆，剛才……」無名妖走到蘇晨腳下，試探著開口，又猶豫著什麼，蘇晨皺眉道：「怎麼了，你想要說什麼？」
　　「呃，沒什麼，不過九老闆，剛才好像，好像是……」他還是吞吞吐吐的，蘇晨看了他一眼，便轉過身道：「你若有話要說，就說吧。」
　　說完，他也不再理那個無名妖，仍然盯著輪迴鏡發呆，就好像根本無視無名妖的存在一樣。
　　其實對於這個有些諂媚，又膽子很小的無名妖，蘇晨一直是很少理睬的，他一直不明白，為何輪迴客棧裡會有這麼一個東西，他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麼？
　　在客棧裡，其實每個人和物，蘇晨都很清楚他們的來歷和底細。
　　比如那個珍珠，她已經在輪迴鏡前守了三百多年，一動不動，每天都在做著她自己的夢，等待著她那或許根本不會再出現的書生。
　　再比如魅兒，沒有心的小花妖，兩次來到半步多偷盜還魂草，卻陰差陽錯成了管理客棧後花園的小花匠。
　　還有阿光，他本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竹仗，因為和蘇晨從小就在一起，所以才在秦叔的幫助下，有了靈智，化為了人形，成為了蘇晨最忠實的夥伴。
　　可是這無名妖，蘇晨實在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輪迴客棧，逗留了如此之久，據秦叔說，在第七任老闆的時候，無名妖應該就已經在輪迴客棧了。
　　他總是流露出想要離開這裡的情緒，也總是想方設法的和每一任老闆接近，但他卻總是很膽小，而他諂媚的態度也令人不喜，所以，在蘇晨的眼中，這無名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存在感。
　　但無名妖此時站在旁邊，見蘇晨不理財他，還是怯怯地拉了拉蘇晨的衣角，欲言又止地說：「剛、剛才……好像有個什麼東西……上去了……」
　　蘇晨微微一愣，低頭看了無名妖一眼，忽然便想起了什麼，正要動作，就聽客棧樓上傳來一聲怒吼，砰的轟然巨響，緊接著一個如炸雷般的怒喝響起。
　　「有妖氣，看你往哪裡跑，殺！」
　　這聲音竟將無名妖震的翻跌在地，嚇的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蘇晨和阿光幾乎同時躥出，衝上二樓，而大門口白光一閃，那神獸獬豸也化作人形，卻守住了輪迴客棧的門口。
　　兩人來到樓上，卻見那牆壁上再次被轟開了一個大洞，而貳十七住的屋子，房門已經被生生震碎，裡面空空如也，再往那大洞裡看，一道人影已經快如奔馬般的遠遠離去，已經無法追上了。
　　「這……他就這麼跑了？」阿光目瞪口呆，蘇晨也緊皺眉頭，卻並沒有追出去，他望著那個可怕的大洞，喃喃自語道：「這輪迴客棧，果然是關不住他的。」
　　「什麼，輪迴客棧關不住他？他到底是什麼人，那把斬妖刀不是已經被我們收起來了麼，他沒了斬妖刀，怎麼……」
　　阿光滿臉的不解，蘇晨低歎口氣，轉身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把刀很可能已經被人盜走了。」
　　阿光臉色大變，轉身便往樓下跑去，片刻後發出一聲驚呼。
　　「斬妖刀果然已經不在了。」
第184章 脫逃（二）
　　半步多的曠野中，黑霧籠罩，陰風呼嘯。
　　貳十七一身黑衣，手中倒提斬妖刀，如風馳電掣一般在這曠野中狂奔，在他的前方，一點慘綠色的光芒不斷晃動，就在他身前不遠處飄搖，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他腳下發力，身形在曠野中只留下一道殘影，速度已經快到了極點，然而還是無法追上那個綠色的光芒。
　　就在剛剛，他還在房間內悶坐，但門外忽然傳來的一聲冷哼，讓他心神巨震，猛然抬頭間，一道他熟悉無比的影子，便出現在了房間之中。
　　那是一道綠色的光芒，中間恍惚映出一個人的身影，雖然看不大清，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雖然他早已忘了那個人是誰，也忘了自己是誰，可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都記得，那正是當年和他大戰一天一夜，最後雙雙跌入懸崖的妖魔！
　　也正是因為這個妖魔，他才會來到這個活見鬼的半步多，並且因此失去了幾乎全部的記憶，才會有了這麼個貳十七的代號，被囚禁在輪迴客棧之中，失去了自由……
　　他見到那人，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烈火便熊熊燃燒起來，蹭的站起身，雙拳捏的嘎崩作響，一雙眸子中噴射出憤怒的火焰，死死的盯在那道綠光之上。
　　那綠光閃爍不定，其中幻化出的人影卻再次冷哼，嘶聲道：「聽說你現在叫做貳十七？」
　　他不答，眼中憤怒更盛，低喝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那人也不答，卻嘿嘿低笑道：「貳十七，這個名字倒是不錯，比你原來的要好得多。唔，這個房間卻是小了一點，難為你了，居然在這裡也能待下去。」
　　那人說著，一邊不住搖頭，貳十七強行壓住怒意，說道：「這裡是半步多，輪迴的中轉站，無論是誰，都要在這裡忘卻自己的前世，忘掉心中的執念和仇恨，這樣才能重新踏上輪迴之路。」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想不到曾經的妖魔剋星，封妖高手，如今居然變成了一頭乖乖羊。哼，忘卻自己的前世，忘掉心中的執念和仇恨，你也不想一想，如果那樣的話，你還是你自己麼？」
　　那道綠光飄搖不定，語氣似乎很是不屑，貳十七握著拳，緊咬著牙，以至於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他緊盯著那人，緩緩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做永恆的自己，天道輪迴，六道法則，也沒有人能夠逃脫，但不管如何輪迴，哪怕經歷三生七世，我的靈魂永遠不會改變，哪怕我忘了我，我也將永遠是我。」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那人卻哈哈笑道：「荒謬，忘了自己是誰，那和靈魂消散又有何區別，貳十七，貳十七，難道你真的甘願捨棄自己的一切，讓自己沉淪在這狗屁輪迴之中麼？」
　　貳十七再次握緊了拳頭：「天道輪迴，難道有人能夠逃脫不成，那並非沉淪，而是重生。而且靈魂若沒有消散，那也只是換了一副皮囊，輪迴不是死亡，只是重生，是重生……」
　　他的聲音卻發起抖來，那人冷冷的盯著他說：「只可惜，到那時候，你已經不知道投入六道輪迴的哪一道了，重生？呵呵，真是可笑。想不到當年堂堂的封妖師第一高手羅……現在也變成這樣一副樣子。」
　　「什麼，你說什麼，我是誰，我叫什麼名字？」貳十七身體猛然顫抖，他清晰的聽見那人叫出了一個羅字，但那人卻嘿嘿笑道：「你叫什麼名字？抱歉，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我又怎麼會知道。」
　　他說著又連連搖頭：「可惜可惜，一個忘了自己名字的人，一個忘了自己是誰的人，封妖師第一高手？哈哈，笑話，簡直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