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可是它總不服氣，於是就這麼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爬著，從鐵樹第一次看到它，現在大概也有一年了。
　　「好漂亮的蝸牛，這麼大個子……喂，小蝸牛，你要去哪裡，爬的這麼急匆匆的？」少年臉上露出笑容，大聲對那蝸牛說著。
　　蝸牛自然不會說話，它急得不斷掙扎，鐵樹在旁邊也笑了，他對少年說：「它急匆匆的，是想要爬上山頂，去看看這個世界，去看看這座山，是否真的高不可攀。可是它只是一個蝸牛，所以它已經失敗了無數次，你現在阻攔了它爬山，它自然著急了。」
　　少年卻沒有笑，他趕忙把蝸牛放在了地上，輕聲說：「哦，原來是這樣，小蝸牛，對不起，是我耽誤了你的時間，請你繼續爬山吧，祝你成功。」
　　小蝸牛對它搖晃了幾下觸角，似乎在表達謝意，就低下頭，匆匆的繼續趕路了。只是，在少年的眼裡，蝸牛急匆匆爬行的速度，卻還是慢得可笑。
　　鐵樹有些意外，他對少年說：「這只蝸牛爬的那麼慢，又已經失敗了無數次，根本不可能達到山頂，怎麼看你的樣子，卻好像對它充滿了信心？」
　　少年這次笑了，他說：「是啊，這蝸牛爬的很慢，可是它在不斷的前進，每一步都距離成功近了一步，雖然前面的高山陡坡，會讓它跌落下來，可是它一次次的向前，就一定會有成功的一天。對了，鐵樹爺爺，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站上山頂，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鐵樹不說話了，他瞪著少年，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那蝸牛爬行的雖然緩慢無比，可總是在前進，而他雖然有偉岸高大的身軀，有了眼睛，有了嘴巴，有了靈智，可還是只能一動不動的站在這裡。
　　但他忽然也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眼中卻閃著睿智的光芒。
　　這棵鐵樹，難道也有什麼秘密？
　　就在這時候，山下忽然有人影湧動，少年興奮地站了起來，大聲道：「仙人，是仙人回來了！」
　　鐵樹站得高，看得遠，他卻知道，那人影並不是晨曦和伏靈，而是幾個陌生的人族勇士，他們手裡拿著刀劍，正往半山腰跑來。
　　但少年卻已經迎著那些人，衝了過去……
第178章 燭龍（九）
　　「啊，我感覺到了充沛的靈氣，看來不周山上果然有靈泉啊。」
　　「看，那裡有一棵參天古樹，那裡應該就是靈泉所在之地。」
　　「嘿嘿，我就說的吧，那兩個妖族的人，說得明白，他們就是在這裡取靈泉入藥，這次讓我們找到了靈泉，可是我們的機緣啊。」
　　從山下上來的，一共是三個人，他們正往靈泉的方向跑來，卻半路就看見了飛奔而來的少年天道。
　　他們沒想到，這山上居然有人，天道也沒想到，從山下上來的，會是三個男人，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三個普通人，根本不是什麼仙人。
　　他們雙方一起呆住了，在相距十多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互相對望了片刻，天道便大聲喊道：「你們是什麼人，上這不周山想做什麼？」
　　對方一個身材高大，臉上長滿鬍子的人，也看著天道，回應道：「我們是山下的村民，上山求藥，你又是誰，為何獨自在山中？」
　　「我是……這山中的童子，你們來求藥，需得仙人允許，否則還是回去吧。」
　　天道年齡雖小，卻很聰明，他已看出了，這三個人面相兇惡，又手持刀劍，絕不會是山下的普通村民。
　　「請問仙人何在？」那大鬍子態度倒還不錯，抬頭看著天道問。
　　「仙人只在此山中，怎奈雲深不知處，你們沒有仙緣，就回去吧，求藥的事，我會代為轉告仙人。」天道搖頭晃腦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說道。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的對視幾眼，大鬍子回頭說道：「你這童子，在山中多少年了？」
　　天道回答：「山中本無歲月，我也不知道在這裡待了多久，可能是一百年，也可能只有一天。」
　　他回答的居然天衣無縫，連鐵樹在旁邊聽著都不由暗暗稱讚，這少年真是太機智了。
　　那幾個人再次無語，大鬍子皺了皺眉又說：「山下許多村民遭難，仙人下山治病，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哪裡還會在此山之戰，少年人，你在騙我們嗎？」
　　天道說：「你們既然知道仙人下山去了，為何不去尋找仙人，卻擅自闖入仙山，又攜帶兵器利刃。要知道，仙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你們若在這裡放肆，仙人霎時便回，那又和在此山之中有何區別？」
　　這小小少年伶牙俐齒，大鬍子眼中卻漸露凶光，忽然說道：「好你個小娃娃，敢欺騙我們，你若在這山中許久，為何破衣爛衫，褲腳滿是污垢，鞋子也破了洞，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你分明是這山下村民，來山上盜取靈泉仙草的吧。」
　　他倒也是眼力不錯，天道呆了呆，一時無話可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確如人家所說，渾身上下都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哪裡有半點像個仙童了？
　　大鬍子哼了一聲，揮了揮手，那兩人立即上前，便將天道抓住，天道拚命掙扎，卻絲毫沒有作用，一人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小娃娃，你若要叫喊，先要了你的命。」
　　「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擅闖仙山，仙人回來一定不會饒了你們。」
　　天道不斷的叫喊著，但那大鬍子卻哈哈笑了起來：「小娃娃，告訴你吧，你所說的什麼狗屁仙人，早已在山下陷入包圍，很快就要完蛋了，我還以為山上會有其他仙人，現在看來，也就你這麼一個小傢伙，想必也是來找寶貝的吧。不過在這靈泉旁邊，我恐怕殺了你會污染這裡的靈氣，就先留著你，但你若要再多嘴，我就把你從這山上丟下去，活活摔死！」
　　天道在那兩人手中，再也掙脫不得，又聽這裡的仙人，竟已經在山下被包圍，更是吃驚不已。只得被幾個人拖著，往靈泉旁邊走去。
　　這一幕場景，鐵樹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也是大驚，正尋思著如何救那少年天道，幾個人就已經走到了靈泉旁邊，站在了鐵樹的腳下。
　　「果然好大一片靈泉，好充沛的靈氣，我們這次終於找到寶貝了。」那個大鬍子深吸口氣，一臉陶醉地說著。
　　另外兩個人也已經看呆了，面前的靈泉瀰漫著乳白色的靈氣，繚繞在山間，許多仙禽靈獸卻不知何時已經遠離了靈泉，都在遠處警惕的望著這裡的一幕。
　　大鬍子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又看了看旁邊的鐵樹，對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人說：「你去這個少年綁在那棵樹上，然後咱們取了靈泉，就趕緊下山，嘿嘿，這一次能賣個好價錢呢。」
　　那人應了一聲，就取出繩索，要把天道綁起來，大鬍子又讓另一個人帶了器皿，就要下靈泉取那靈泉之水。
　　天道急了，不住的大喊：「這是不周仙山的靈泉，是仙人的靈泉，是救人的靈泉，你們這是偷盜。」
　　大鬍子嘿嘿笑道：「我們自然知道這是救人的靈泉，我們取這泉水也是為了救人，只不過嘛，我們是要拿去換點錢。」
　　幾個人同時哈哈大笑，天道這才明白，他們根本不是什麼村民，只是幾個強盜山賊而已。
　　那人拿出繩索就要去綁天道，鐵樹在一旁再也忍不住，冷哼一聲，猛然大喝道：「你們幾個毛賊，敢在此放肆，還不快滾下山去！」
　　這一聲如春雷炸響，那幾個人嚇的差點跌坐在地，回頭去看，就見那棵鐵樹竟然圓睜雙目，張開大嘴，正對幾個人怒目而視，看那架勢，就差跳出來拚命了。
　　大鬍子也嚇壞了，他沒想到這不周山的靈泉旁邊，居然還有一個會口吐人言的大樹，他愣頭愣腦的看著鐵樹，已經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天道趁這機會跑到了鐵樹的旁邊，氣喘吁吁的盯著那幾個人，也喊道：「你們幾個毛賊，敢在此放肆，還不快滾下山去！」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了，那個大鬍子慢慢的爬起來，舉起了刀，卻又放下，瞪大眼睛看著鐵樹說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山怪？樹精？我們今天還就不走了，怎麼樣，你來打我啊？我就不信了，你這一棵樹難道還能滿山亂跑不成？」
　　鐵樹也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大鬍子山賊，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卻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大鬍子說的很對，他的確不能滿山亂跑，甚至他連一點攻擊的手段都不會。這其實也不能怪鐵樹，他生來就在這靈泉旁邊，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也沒有什麼危險，他能攻擊誰呢？
　　所以，他目前除了有眼睛能看萬物，有嘴巴能說人言，其他的什麼都不會。
　　天道卻不知情，他覺得鐵樹一定很厲害，他雙手叉腰叫道：「你們這些傢伙，在這仙山之上還如此囂張，再不滾下山去，我們就不客氣了！」
　　大鬍子沒有再說話，他警惕的看著鐵樹，就見鐵樹也沒什麼動作，只是搖晃著身子，做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大喝道：「你們幾個毛賊，若再敢打靈泉的主意，這滿山的仙禽靈獸，都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這是在自尋死路。」
　　他這麼一說，那幾個山賊卻同時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已經明白了，這鐵樹雖然成精，卻沒什麼本事，只能嚇唬人而已。
　　「嘿嘿，老樹精，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兄弟們，別管他，快去取靈泉之水……」大鬍子叫喊著，那山賊便一起衝去靈泉之中，鐵樹在那裡卻只能乾瞪眼，天道急的也往上衝，卻被大鬍子一腳踹倒在地。
　　那去取靈泉的山賊跑到水前，蹲下去便要舀水，就在這時候，半空中忽然響起一聲嘹亮的鳥鳴，隨即一道黑影掠過水面，瞬間撲落，只聽一陣翅膀拍打聲中，一隻體型碩大的飛鳥，竟抓起那個山賊，遠遠的拋了出去。
　　慘叫聲中，那山賊竟被丟出幾十米遠，撲通摔在地上，掙扎了兩下便再也不動了。
　　這一下，眾人都大大吃驚，鐵樹卻看得分明，呵呵笑道：「原來是你們回來了，倒是剛剛好，咦，怎麼只有你自己？」
　　那個黑影在半空盤旋一周，探出利爪，將那兩個山賊也遠遠趕走，抓的他們抱頭鼠竄，這才收翅落在鐵樹身上，目光炯炯的望著前方，滿身都是一股威嚴。
　　這卻是那一天飛走的青黎鳥，只是不知為何，卻只回來一隻雄鳥，而且鐵樹已經看見，它的身上明顯帶著斑斑血跡和清晰的傷痕……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鐵樹驚訝問道。
第179章 燭龍（十）
　　這只青黎鳥望空長鳴，聲音悲泣，如同在訴說什麼一般，鐵樹和它相處日久，明白它的意思，它竟似在說，雌鳥已經遭遇了不幸。
　　鐵樹默默無語，只歎息了一聲，他現在已經知道，山外的世界很複雜，也很危險，這兩隻青黎鳥去了一年之久，如今只回來一個，不禁讓他心中感慨。
　　那兩個山賊在遠處已經不敢上前，那青黎鳥利爪長喙，雙翅翼展足有三米，乃是禽中的佼佼者，又豈是他們兩個小小毛賊能夠對付的。
　　那大鬍子惡狠狠地望著青黎鳥，和靈泉鐵樹，轉頭就走，青黎鳥長鳴一聲，振翅就要追上去，鐵樹卻呼喚道：「罷了罷了，他們走了也就是了，你追上去也無非將他們趕走，不要再造殺孽。」
　　青黎鳥聽了他的話，便沒有再追趕，又再悲啼一聲，就好像受了許多委屈一樣，再次振翅飛起，但這次卻是飛上了高高的山頂。
　　鐵樹不知道它們到底遇到了什麼，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見青黎鳥飛走，不僅一陣迷茫。
　　這世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晨曦和伏靈，又出了什麼事？
　　天道也已經呆住了，剛才的一系列變化，簡直讓他目不暇接，正在不知所措，鐵樹忽然對他說：「你還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取靈泉之水，再摘了仙人草，下山救你父親去吧。仙人已經不會回來了，你留在這裡等待，也是沒用。」
　　天道怔了怔，又望著山下的方向看了看，才點頭道：「那好吧，謝謝鐵樹爺爺剛才護著我，天道以後一定回來報答。」
　　他說著便拜倒在地，給鐵樹磕了三個頭，隨後起身，取了靈泉之水，又小心地摘了仙人草，便隨即離去。
　　鐵樹在後面提醒：「下山的路上小心些，不要再遇到那兩個歹人。」
　　天道回頭應聲，便遠遠的去了，他想必是心中惦記父親，跑得飛快，轉眼的功夫，那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間。
　　靈泉再次恢復了平靜，鐵樹望著周圍，卻也沒來由的鬆了口氣，忽然，他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一切似乎就這樣過去了，山中的歲月漫長無盡，這樣的小插曲似乎也算不得什麼，那青黎鳥第二天便從山頂回來了，它口中銜著一個白色的果實，回到了鐵樹的身上。
　　鐵樹看到那果實，便歎了口氣，他知道，有一件事，自己終究是要做的。
　　天道的法則，誰也無法逃避。
　　他閉上了眼睛，將自己封閉了起來，那只青黎鳥便在樹旁，它時而低頭啄弄羽毛，時而抬頭警惕的看著四方，就好像是在守護著鐵樹一樣……
　　轉眼，三天過去了，鐵樹彷彿陷入了沉睡一樣，那青黎鳥便也不動，它身上的傷痕在從山頂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痊癒消失了，如今更是精神奕奕，就連周圍的那些仙禽靈獸，也都遠遠避開這裡，似乎不敢上前一樣。
　　又是一個清晨，鐵樹似乎甦醒了，他緩緩的舒展開身體，那枝葉中間便忽然閃出黃色的光來，照耀得他整個身體都發出了光彩，那青黎鳥很是歡喜，便在一旁高興的叫著，它飛了起來，在鐵樹周圍盤旋著，透過那光，可以清晰的看到，鐵樹的枝葉中間，竟長出了一個拳頭大的淡黃色花骨朵狀的東西，並且還在緩緩的變大，片刻的功夫，就長成了一個圓柱形的乳黃色大絨球。
　　如果這時旁邊有人在的話，那他一定會驚訝的喊出聲來，因為，這就是鐵樹所開的花朵。
　　千年鐵樹開花，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先前鐵樹為什麼一直不答應晨曦和伏靈呢？
　　鐵樹這時候終於從沉睡中，他覺得整個身心都舒暢極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他緩緩睜開眼睛，想要最後再用一棵樹的視角，再看一看這個世界，因為，他開的這朵花，其實就是他畢生修煉的精華，就相當於妖怪所修煉的內丹。
　　有了這朵花，就意味著他終於可以擁有化形的能力，從今之後，他不再是一棵只能在靈泉畔呆立的老樹了，他不但有了眼睛，有了嘴巴，還有了雙手和雙腳，可以和人一樣，自由自在的，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但是，他剛剛睜開眼睛，就突然聽見青黎鳥發出一聲淒厲的鳴叫，竟從半空直直跌落，他吃了一驚，隨後就聽見一聲長笑，從不遠處傳來。
　　他定睛看時，山下一條人影如閃電般躥了上來，轉眼間就到了近前，那青黎鳥竟似就是中了他的襲擊，此時已經跌落在地，撲騰不起，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但青黎鳥卻掙扎不停，憤怒的瞪視著那人，不斷的悲啼長鳴，眼中如同射出火焰一般，再看那人此時已經站在了鐵樹的面前，他穿著一身青衫，頭束銀冠，仰頭看著鐵樹，滿臉都是冷峻之色。
　　「看來這終究還是我的運氣，鐵樹千年開花，那花便是其畢生精華，尤其在這靈泉旁邊的鐵樹之花，更是稀罕的寶貝，天雄，你處處跟我爭鬥，處處和我作對，但這一次，這寶貝可是我的了。」
　　這人說著，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縱身躍起，就要去採摘鐵樹剛剛結出的花。
　　這一下鐵樹可慌了，他剛剛甦醒過來，還沒有完全和那花融合，若是這時候被搶了去，他可就失去了化形的機會。
　　他只能用枝條去阻擋，但這根本無效，那人手起處，便斬落了一片枝葉，隨即變掌為爪，迅疾無比的去抓取鐵樹之花。
　　鐵樹心中後悔不迭，他在想若是前幾日不猶豫，現在早已化形成功，哪裡還會出這等事情。
　　先前晨曦和伏靈苦苦求他，他都無動於衷，就是怕被人奪去自己的修煉精華，沒想到還是逃不掉被算計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