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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四喜砰的一拳擊在桌子上,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怎麼可能是無定老祖的殘魂轉世,不對,這一定不對,無定老祖是妖魔之祖,我、我是一個道士,這、這怎麼可能……」
  蘇晨回首望著四喜,只淡淡問道:「那麼在你心中,孰為道,孰為魔?」
  四喜猛的一震,緩緩回頭看向蘇晨,卻是啞口無言。
  孰為道,孰為魔?
  無定老祖雖為魔,但他約束天下群魔,建立無定鄉,不濫殺無辜,不肆意妄為,甚至不願傷及一個本不足道的小小牧童,並因此而喪命身隕,魂魄碎散。
  白靈子亦是魔,但她忠貞愛情,知恩圖報,為數百年前救命之恩,不惜與楚長生一起,面對天下人的異樣目光。並且在最後關頭,被人圍攻,身受重傷,仍然守護著自己的孩子,不願傷人性命。
  此二人是魔,卻亦是道。
  再看那所謂的正道中人,為了一句降妖除魔的衛道口號,不惜數次殺入流波山,造成無數殺孽,而且在流波山絕頂之上,自己親眼所見,那些人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便逼死了楚長生,逼死了白靈子,逼死了青兒。
  那滿山的妖魔,又哪一個不是天道生靈,哪一個不是芸芸眾生?
  如果除魔衛道的意義,便是不分善惡的誅殺一切異類,那這個道,究竟還有沒有守護的必要?
  如此,那些正道中人,又與妖魔何異!
  四喜立在桌前,整個人都已呆滯,他搖晃著坐倒,便覺自己心中,一直堅守著的某處,忽然坍塌了,發出一聲破碎的聲音。
  孰為道,孰為魔?
  他已無法給自己答案。
  輪迴鏡上,霧氣仍在聚散,分分合合,最後的畫面,卻是定格在了一個熟悉的場景。
  古老的街道,古老的建築,一棟小樓的前面,亮起一盞昏黃的燈光,映著門前的兩個字:輪迴。
  四喜望著這分明是半步多的場景,再次呆住了,一個聲音便在他的身後說道:「其實,這並不是你的回憶。」
  四喜回頭,便看見了她。
  她的名字,應該叫做燭兒。
  「這是我的回憶,因為,無定老祖,就是那被佛祖驅趕出來的小和尚。」
  她淡淡說道,臉上卻掛著憂傷,凝視著四喜。
第52章 鬼王娶親(十)
  四喜終於明白了一切。
  原來,四喜就是楚長留,楚長留就是無定老祖,而無定老祖,就是故事最初的那個小和尚。
  紅玉就是燭兒,也便是小和尚照料了幾百年的那盞油燈。
  過往的一切,都在那輪迴鏡中一一浮現,可是四喜呆呆的望著這一切,卻像是看著別人的事情,他根本就記不清這一絲一毫的回憶。
  或許,那是因為,他只是無定老祖一縷殘魂化成,就算不記得一切,那也正常。但是,他心中還有疑問,燭兒為什麼要化名紅玉,為什麼要讓自己來找她,卻不現身,為什麼她曾經對自己所說的一切,都隱瞞了很多?
  她又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答應嫁給黑面鬼王,卻又鬧出一幕刺殺的場面?
  蘇晨看著他們,緩緩的走開了,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輪迴客棧裡面,便只剩了他們兩人。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麼?」燭兒望著四喜,淡淡問道。
  四喜自然搖頭,燭兒露出一絲淒然,說道:「難道你忘了,當年我曾失蹤過一段時間,後來,又有一個人出現,和老祖激鬥數日?」
  四喜想起剛才輪迴鏡中所見,便點了點頭,但神情間還是沒有太大變化。
  他始終難以將自己,和那無定老祖聯繫在一起,或者說,從他的內心深處,便是不願去認同這件事。
  但他隨後便忽然明白了什麼,驚訝道:「難道,當年將你劫走,而且傷了老祖的那個人,就是黑面鬼王?」
  燭兒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我原來以為是他,但剛才看來,應該不是。」
  「為什麼這麼說?」四喜不解,燭兒道:「最初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半步多是沒有光亮的,一片黑暗,我在渾渾噩噩中,不知度過了多久,才甦醒了過來,我只記得,那人也穿著黑袍,但臉上卻始終籠罩著一層黑霧,看不清面目。」
  四喜驚訝道:「那個黑面鬼王,豈不也是這個樣子?」
  燭兒道:「沒錯,黑面鬼王在我恢復了意識後,便曾經向我求親,但我始終沒有答應,後來老祖出事,我一直以為那人是他,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直到這次,九老闆外出不在,我才找到機會,本想藉機辨認他的身份,但是……」
  她停頓了下又說:「黑面鬼王雖然在半步多中的鬼類中稱尊,但我還是傷到了他,所以,他絕不會是那個人。」
  四喜這才明白,但他又問:「那個人,既然不是黑面鬼王,又會是誰?那人當初把你帶到半步多,目的又是什麼?」
  燭兒搖頭:「我在半步多很久,也只找到黑面鬼王這一個疑似的對象,因為後來老祖受傷,那人遁走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過他,我始終也不知道,那人的真實目的。」
  四喜撓了撓頭:「或許那人只是因為半步多沒有光亮,所以才找到你?」
  這句話聽上去很是彆扭,燭兒看了他一眼,淒然一笑:「或許吧,我本就只是一盞燭火而已,又有誰會在意我呢。」
  四喜自知食言,尷尬道:「但你這麼久,一直為了調查此事,查明傷害老祖的真兇,真是苦了你了。」
  燭兒忽然抬頭看著他,一字字道:「現在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回到人間,數次幫你了吧?」
  四喜愣了下,隨即點頭道:「我明白,你是為了讓我來到半步多,和你一起調查下去,找到那個兇手,對麼?」
  燭兒目光爍爍的看著他:「你可知道,他在我的心中,其實從未死去,即便他的一半魂魄在流波山已經徹底消散,但是,還有你,我當初跟你講的,楚長留死後被人所救的事,其實是我編出來的故事,事實上,是我收下了楚長留的魂魄,又對楚長生說出一切前因後果,這才會有了今天的四喜,你明白了麼?」
  四喜這才恍然明白,只覺腦中一片混亂,他在半步多尋找了二十年,此時終於找到了答案,卻是一切又陷入了另一個無法自拔的怪圈。
  「我、我對不起你,我想,我還是做一個老老實實的小道士吧。」四喜低下頭,不敢看燭兒的眼睛,「我只是來找尋一個答案,並不想成為無定老祖。」
  燭兒看著他,卻微微笑了,她淡淡說道:「你可知道,我當日為你取名四喜的含義嗎?四喜,並非你所說的人間四喜,福祿壽財,更不是皆大歡喜,而是一種佛門的修行境界,這名字的確是我為你而起,我是希望,你能早日返本還源,找到自己的本初。」
  四喜呆住了,不是成為無定老祖,而是……做回那個小和尚?
  這還真是有點怪異,一個做了幾十年小道士的人,突然發現自己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居然是個小和尚。
  四喜歪著頭想了想,終於點頭道:「那好吧,但我可不是為了做回什麼小和尚,我覺得,我還是做現在的自己比較好,你說的那些,我真的半點都想不起來。唔,我可以留在半步多,也可以和你一起調查,因為,我雖然不記得我到底是誰,但我永遠都記得,是你兩次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也就沒有現在的四喜。」
  燭兒笑了,她看著一臉認真的四喜,最後說道:「你記住,以後不要和黑面鬼王再起衝突,他不是那個人……」
  她話音一落,整個人便漸漸消失,四喜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拉住她,卻是晚了一步,隨後,燭兒便消失在了原地,忽而,那輪迴客棧門前的燈光,跳動了一下,便明亮了幾分。
  四喜奔出門外,呆呆的看著那盞燈,心頭忽然一陣悵然若失。
  二十年的時光,他都在為找尋真相而努力,但此時他好像是找到了,卻又似乎並沒找到什麼。
  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喜回頭,卻是那位九老闆,蘇晨。
  「半步多,你可以留下來,多久都可以,只要我還在這裡。」蘇晨微笑著說道,四喜怔怔的看著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九老闆,我想問問,你是這裡的老闆,你知不知道,當初是誰把紅玉,哦不對,是把燭兒,帶到這裡來的呢?」
  蘇晨搖了搖頭:「我在這裡也只有六十年,但是燭兒在半步多,總也有幾百年了吧?或者近千年?我也不知道,但據我所知,這盞燈火,應該是從最初的時候,就在這裡。」
  「最初……」四喜重複著這兩個字,又問:「那半步多的最初,是什麼樣子?」
  蘇晨還是搖頭:「這個問題,其實我也一直都想知道。」
  四喜呆住了,連輪迴客棧的老闆都不知道的問題,看來,自己以後可有事情做了……
  四喜在門前望了那燈火片刻,終於還是歎息一聲,緩緩離開了,他的背影在霧氣中看去,仍然是孤獨的。
  他的路,還要繼續。
  ……
  蘇晨看著四喜離去,微微歎道:「想不到這一次只出門幾天,居然發生了這許多事。」
  凌瀟瀟不知從何處走出,滿眼都是笑意地說:「你們出門,都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呀?說出來聽聽,我也有很久都沒到人間去了呢。」
  蘇晨想了想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們遇到了一個妖魔,還跟它差點打了一架,你信麼?」
  凌瀟瀟眼睛一亮:「信啊,為什麼不信,好人,你快點給我講講,那是個什麼樣的妖魔?」
  她說著,便很自然的挽住了蘇晨的手臂,蘇晨一臉尷尬,正要說什麼,魅兒就從後面跳著跑了上來,拉過凌瀟瀟,親暱無比地說:「凌姐姐,這件事要我給你講才行啊,我跟你說,這一次啊,我跟老闆哥哥出去……」
  她很自然的就把凌瀟瀟拉到了一旁,兩個人嘰嘰喳喳的居然再不理蘇晨了。
  蘇晨瞪大了眼睛,忽然就見魅兒悄悄回過頭,對他眨了眨眼睛。
  這個小花妖,誰說她沒心的,這不是挺有心眼的嘛……
  蘇晨笑了,搖著頭,回到了輪迴客棧裡面。
  那扇大門,終於緩緩的關上了,這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彷彿也在此刻畫上了短暫的句號。
  只是,門外還剩下一個人,也就是獬豸神君,他撓撓頭,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縱身一跳,又回到了大門上面,變成了那個門把手。
  而遠處魅兒的故事,卻正在講述之中……
第53章 饕餮(一)
  李木子今年二十五歲,是個上班族,在一家軟件公司工作。
  她到這家公司的時間並不長,卻已經是採購部的經理,這自然和她的能力和水平分不開,但在公司員工的眼中,她卻是個極端自私,而且非常苛刻貪婪的人。
  但是,現實往往便是如此,對待下屬越是苛刻的人,往往卻會得到老闆的賞識,所以,李木子一路高昇,僅用了半年的時間,就從一個小職員,做到了採購部經理的位置。
  採購部,這自然是一個油水豐厚的部門,身為經理的李木子,更是如魚得水,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就用回扣款和做假賬的方法,為自己買了一輛高檔的轎車。
  這在別人眼中看來,自然是私下議論紛紛,不過,李木子也有自己的一套理念,她覺得,每個人坐在什麼位置上,就要做符合這個位置特點的事情,否則就要被淘汰,這不是個人問題,而是一個普遍的社會問題。
  說簡單點,就叫順應社會,說高深點,這叫在其位謀其事,就好比上天給你安排在了一個油水十足的崗位,你如果不大撈一筆,別人都會瞧不起你。
  她很清楚的知道,別看那些下屬們整天背後裡議論自己,但要是讓他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會一樣,他們的議論,只不過是羨慕眼紅罷了。
  所以,她很心安理得的做著這份工作,撈著她的錢。
  只是在一天早晨,李木子來到自己的辦公室,當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桌子上擺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玉石雕像。
  她很奇怪,因為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昨天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桌子上絕對沒有這個東西,而且自己也沒有讓人買過這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臉上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昨天她剛剛答應下面的一個員工調崗位的事情,沒想到他還真挺用心的……
  李木子平時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倒是喜歡這些小玩意,她伸手拿起來擺弄了下,發現這似乎是個貔貅像,但仔細看又不大像,她有點奇怪,想要把那個員工找來問問,想想這樣又不大好。
  但是這個小玩意,看上去還真不錯,她愛不釋手的擺弄了一會,就心安理得的擺在了桌子上。
  下午的時候,她就讓人把那個員工的事情辦好了。
  結果第二天,那個員工又給她送來了一張購物卡,五千的面額,而且對她千恩萬謝。
  那員工走後,她拿起那購物卡掃了一眼,微微一笑,便順手丟進了抽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