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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後來,書生來看她的時間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書生徹底的失蹤了,珍珠還清晰的記得那一天的早晨,書生黯然離去的背影,她還想著等書生回來的時候,如何逗他開心,可讓她沒想到的是,書生這一去,便很久沒有回來。
  珍珠不知道書生去了哪裡,她很傷心,她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她很想讓書生再回來,她想要把自己最心愛的禮物送給書生——那便是她蚌殼內的珍珠。
  後來不知什麼時候,書生突然又回來了,但是,他看著珍珠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她再次送回了大海,然後一個人獨自離開,再也沒有轉身。
  珍珠終於回到了大海裡,卻是每天都悶悶不樂,她很想念那一段日子,很想再看一眼書生,摸摸他的臉,再把自己最心愛的珍珠,送給他。
  於是,她趁著一次漲潮,再次來到了岸邊,並且固執的不肯回到大海,她覺得,書生一定還會再來,會走到她的身邊,把她捧在手心,開心的看著她,溫柔的對她說話……
  可是,太陽升了又落,潮水漲了又退,時間慢慢的流逝,珍珠孤零零的待在大海邊,卻沒有再等到書生。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珍珠醒了,她望著溫暖的陽光,感受著和煦的海風,緩緩的張開蚌殼,想要和這個世界道聲早安,但是,她沒有成功,她只張開了一半的蚌殼,她的世界便已是一片黑暗。
  蚌殼出水時間太久,是會死掉的。
  但那顆蚌殼裡的珍珠,卻依然閃爍著明亮的光。
  ……
  珍珠的故事講到這裡,她低低的歎了口氣,緩緩閉上了蚌殼。
  蘇晨也聽的有些癡了,他呆呆的想了半晌,才對珍珠說:「可是,已經三百多年過去了,你就算還想著那個書生,又有什麼用呢?他甚至根本不會知道,你是如此的想念他。」
  「他知道不知道,對於我而言並不重要,只要我知道就好,難道我想念一個人也有錯?」珍珠悶悶的聲音在蚌殼裡傳出,她的脾氣實在是有點任性。
  「你當然沒錯。」蘇晨笑了,他又問珍珠:「可是,你在這裡許多年,難道就是為了等待他嗎?」
  「沒錯,我知道,每個人都要經歷無數個輪迴,所以我才會在這裡等他,等他來到這裡的時候,把我認出來,然後我就可以,把我的珍珠送給他了。」
  珍珠天真的說著,蘇晨卻說:「但是三百多年過去了,那個書生早已經歷數次輪迴,你就算見到他了,他也不會記得你……」
  蘇晨並沒有直接說,那個書生其實根本就不會記得一個蚌殼的模樣吧?
  珍珠卻固執地說:「我不管,反正只要能把我的珍珠送給他,我就再也沒有遺憾了,或者、或者讓我再見他一面,告訴他我心裡的話,也行。」
  蘇晨再次笑了起來,他為珍珠的天真和固執而笑,卻也為了珍珠的癡情而笑。
  他說:「既然你有這個心願,我可以幫你,再見到那個書生。」
  「你說的是真的?」珍珠忽地張開了蚌殼,急急說道,「那、需要我做什麼?」
  蘇晨搖頭:「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要,在這輪迴鏡前,睡上一覺,醒來的時候,便可以見到你的心上人了……」
  珍珠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好,我聽你的。」
  蘇晨便起身,在那面鏡子前點燃了一枝香,珍珠呆呆的看著鏡子裡的霧氣漸漸散去,忽然便恍惚起來……
  她睡著了,但她知道,自己接下來,或許將會做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第15章 珍珠(二)
  「珍珠珍珠,我回來了……」
  一個彷彿很是熟悉的聲音,倏忽在珍珠的耳邊響起,她在朦朧中緩緩醒來,睜開眼,便看見了那張讓自己想念了三百多年的面孔。
  「真的是你,我、我終於又看見你了,是我,我是珍珠啊……」
  珍珠高興極了,她語無倫次的叫著,但是,書生卻好像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他只是很高興的跑了過來,然後站在那裡看著珍珠,那目光溫柔得很,就好像在看著最心愛的情人。
  啊,原來他聽不見自己的說話,雖然是這樣,不過……能看見他就已經很好了。
  珍珠幸福的想著,她抬起頭,想要努力的看清書生的臉,還想要摸摸他的臉,但是很可惜,她和書生的中間,還隔著一個魚缸,和微微蕩漾的水波,還有那幾條游來游去的小魚,讓她無法完全看清他的臉。
  好吧,只要這樣,能聽聽他的聲音,也是很開心的事情。
  珍珠還是幸福的想著。
  「珍珠,我好想你。」他這樣說。
  「嗯嗯,我也好想你啊。」珍珠也連忙點頭說著,她快樂的在水中跳動了幾下,可惜,他聽不見她說話的聲音。
  書生又開始說那些讓珍珠臉紅的話了,他低低的輕喃著,訴說著,但這一次,珍珠已經完全可以聽懂他的話,他不斷的叫著她的名字,珍珠,珍珠……
  她快樂的簡直快要窒息,她又再找回了曾經的自己,她想,最好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來。
  時間過得很快,一天又一天,卻彷彿只是一剎那,書生仍然每天來到她的身邊,對她說那些情話,但是突然有一天,書生顯得有些不開心,他呆呆的站在珍珠的身前,忽然歎了口氣。
  「珍珠,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珍珠忙說道:「我每一天都在努力啊,我也想快快長大,然後……」
  「然後,我就可以把你送給珍珠了,真希望,能看到她開心的樣子啊……」
  珍珠驚呆了,珍珠?送給珍珠?可是,她就是珍珠啊……
  她很想立刻向書生問個究竟,但書生卻再次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珍珠,到底誰才是珍珠?
  書生來看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偶爾來一次,也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珍珠很心疼,她似乎已經忘記了那另一個「珍珠」,她好想大聲的對書生說,她就是珍珠,是等了他整整三百六十年的珍珠,她要把她最心愛的珍珠,送給他。
  可是,她的心意,書生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那一天,書生失魂落魄的來到珍珠身前,忽然對她說:「珍珠,你到底還是嫁人了,可是,你為什麼不肯再等等我?」
  他忽然衝動的捧起了珍珠,傷心的對她說:「珍珠,珍珠,為什麼你沒有快點長大,為什麼我不能把你送給我的珍珠……」
  珍珠呆呆的看著書生,她終於明白了一切。
  書生所說的珍珠,原來是另外一個女子,她才是書生的心上人。
  書生每天來看自己,叫自己珍珠,說的那些話,其實並不是對她說的。
  書生把她從大海邊撿回家的時候,她體內的珍珠還沒有成型,而書生只是想等她的珍珠快快長大,快快成型,然後,他就可以取出珍珠,送給他的珍珠……
  珍珠,原來有兩個。
  恍恍惚惚中,書生捧起了珍珠,把她送回了大海,他很傷心的看著珍珠,珍珠也很傷心,但她知道,書生的傷心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另一個珍珠。
  書生走了,珍珠看著他的背影,黯然神傷。
  遠遠的村莊裡,隱約傳來了歡樂的嗩吶聲,珍珠知道,今天應該是另一個珍珠出嫁的日子。她凝視著遠方,彷彿看到了那個穿著紅衣服的美麗新娘,和書生孤獨遠去的背影。
  一陣潮汐湧上海岸,溫柔的擁住了她,這一刻,珍珠彷彿又回到了大海裡,做回了那個快樂的小蚌精。
  她閉上眼睛,心裡卻默默的流下了淚。
  在那一瞬,她的珍珠,發出了美麗的光芒,她終於長大了。
  可是,她卻已經沒有機會,再把自己送給他了。
  ……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剎那,珍珠緩緩醒來,發現自己還孤獨的躺在輪迴客棧裡,那面神秘的鏡子前,旁邊的那支香,卻剛好燃到盡頭。
  她低低的歎了口氣,睜開眼,便看見蘇晨正凝視著她,那目光,像極了書生溫柔的眸子。
  可惜,他不是他。
  「珍珠,你明白了麼?」蘇晨淡淡的對她說,他揮了揮手,那鏡子上的霧氣便重新籠罩,書生、小村、大海,美好的回憶,便都永遠的消失不見了。
  珍珠又歎了口氣,卻連跳動的力氣似乎都沒有,她低低的說:「我明白了,原來,我並不是他的珍珠。」
  蘇晨笑了:「那你還想繼續在這裡等待嗎?你還想……再把珍珠送給那個書生嗎?」
  珍珠認真的想了想,卻堅定的說:「愛是無私的,愛是付出的,即便他心有所屬,卻不能阻止我對他的愛。因為,他愛誰,是他的自由,我愛誰,卻也是我的自由,我的珍珠,本就是因他才長成的,所以,我只能送給他,不管他輪迴了多少次,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來到這裡,再見到我的時候,我就把我們的故事講給他聽……」
  蘇晨無語,他無奈的看著這個認真又任性的珍珠,沒有說話,只低低的對她說了句:「好吧,祝你好運。」
  於是,珍珠便只能繼續在輪迴客棧裡靜靜的等待,她守在那面輪迴鏡前,癡癡的想著,如果再見到書生的時候,他還會不會開心的把自己捧在手心?
  蘇晨搖頭,緩緩離開了,只有珍珠,還在那裡獨自閃著瑩瑩的光。
  這是一個關於等待和堅持的故事。
  ……
  阿光靜靜的站在門口,忽然也歎了口氣,顯然,他也聽見了珍珠的故事。
  「九老闆,剛才那個無頭女的故事,我只聽了一點,你能不能再講一次?」
  阿光說著,蘇晨又笑了起來,對阿光說:「那個故事有點恐怖,怎麼,你想聽?」
  阿光正要點頭,蘇晨忽然看著輪迴客棧的門外說:「看來不必我講了,你看,那不就是無頭女來了?你可以去問問她。」
  阿光轉身,就見外面街道上的霧氣中,緩緩走來了一個人,穿著白色的衣裙,走的很慢,因為,她沒有頭,看不到腳下的路。
  阿光嚇了一跳,趕忙把客棧的大門關了起來,他搖頭說:「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聽了,這個女人太嚇人了,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她的頭,難纏得很,我可不想招惹她……」
  蘇晨開心的大笑了起來,他似乎很喜歡笑,即便是在這個充滿了死亡和黑暗的地方。
  客棧後面,唯一的一扇窗戶中,忽然爬進了一條大蛇,它有胳膊粗,兩米多長,頭上有冠,卻是一隻眼睛。
  它緩緩爬到了蘇晨的旁邊,忽然開口說:「九老闆,後院有小偷。」
第16章 魅兒(一)
  「什麼,有小偷?」蘇晨驚訝道,他在輪迴客棧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卻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地方居然還有小偷。
  他和阿光立刻跑到了後院,那裡是一座小花園,長著些奇奇怪怪的花草,還有一棵古老的鐵樹,據說那鐵樹,已經在這半步多生活了上千年,這裡的居民們,都叫他鐵樹爺爺。
  那個小偷,正是在鐵樹爺爺的下面,穿著紅色衣衫,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長得很可愛的那種,但她卻不知為什麼,正偷偷摸摸的在鐵樹的下面,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這是個陌生人,而且輪迴客棧的後院,一向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
  大蛇第一個衝了上去,迅速的把那小姑娘纏住,小姑娘嚇壞了,她不斷大叫著,眼看著那大蛇的身軀就突然暴漲,張開了血盆大口,似乎就要將那小姑娘一口吞下。
  小姑娘嚇的哭了起來,蘇晨忙喊道:「燭龍,快停下,不要傷害她。」
  那大蛇原來叫做燭龍,他倒是聽話得很,隨即便鬆開了小姑娘,身軀卻依然變成了一條巨蟒的樣子,參天拄地,足有水桶粗,站在鐵樹前,瞪著那只獨目,看著小姑娘。
  小姑娘坐在地上大哭,蘇晨倒是不知所措了,他忙對燭龍揮了揮手,燭龍有些不情願的便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慢悠悠的爬到了鐵樹的上面。
  來到這半步多的人,有猙獰兇惡的,有哀怨悲傷的,有魔魔怔怔的,反正都沒有一個是正常人,但這見到一條大蛇就嚇哭的,蘇晨還是頭一次見到。
  蘇晨皺著眉,走上前問:「小姑娘,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輪迴客棧的後院是被禁止入內的麼?」
  小姑娘猶如梨花帶雨,俏生生的臉上白裡透紅,這一哭更是惹人憐愛,她不住抽泣著說:「已經、已經三天了,他、快要死了……」
  她完全是答非所問,蘇晨愣了下,又問道:「誰,誰快死了?」
  「他、他快死了,他是一個花匠……」
  「一個花匠……」蘇晨更加納悶了,這和一個花匠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