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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節


韓昭侯心知肚明,欲反擊,一時尋不到說辭,正自慍怒,齊威王笑應道:「呵呵呵呵,熊兄說得好哇。登臨此地,因齊也想起一則舊事,叫『假道伐虢』。儘管此虢非彼虢,可這故事實在有趣!」
假道伐虢,講的是晉滅西虢國的舊事。西虢君不識時務,晉欲滅之,假道於虞。虞公貪晉人之賞,答應借道。借道滅虢之後,晉順手牽羊,將虞一道滅了。楚王將他比作虢,齊王將他比作虞,無論是虢是虞,韓昭侯的老臉都是無法掛住。然而,此時此刻,他是有火也不好明發。一則對方是客,他是東道主;二則齊、楚皆是大國,這又串通一氣,而他勢單力孤。
有火不好發,不發又憋得難受,韓昭侯裡外尷尬。
惠王看在眼裡,呵呵笑著解圍:「諸位仁兄,聽魏罃一句。虢也好,虞也好,都是舊事。棗也好,橘也好,都是果木。諸位仁兄是來遊玩的,為過去那些舊事感哪門子傷呢?」
「呵呵呵,魏兄說得好!」楚威王見台階即下,邊說邊輕輕擊掌。
「是啊,是啊!」齊威王隨聲附和。
幾年前曾為爭奪宋國鬧得不可開交的兩個敵對君王竟在此時此刻一個鼻孔出氣,目標皆是對韓,韓昭侯由不得倒吸一口涼氣。
只有魏惠王未朝別處想。
這些日來,他的心中一直裝著龐涓三路伐秦、匡定天下的宏圖大略。逢此良機,他豈肯錯過,當下呵呵一樂,將話題扯到正事上:「今日秋高氣爽,諸君聚此崗坡,當稱風雲際會,實屬難得。為此,魏罃倡議於此崗共歌一曲,也好不虛此行。諸君意下如何?」
楚威王、齊威王雙雙附和:「好!」
魏惠王轉向韓昭侯:「韓兄呢?」
「好。」韓昭侯也似從恍惚中出來,木然應道。
魏惠王以退為進:「諸位仁兄,你們說說,此情此景,我等歌詠何曲為妙?」
眾人皆道:「謹聽縱約長吩咐!」
「既如此說,」魏惠王輕咳一聲,清下嗓子,「魏罃就斗膽倡言了。今六國縱親,共討虎狼之秦,我等共唱一曲伐秦歌如何?」
「好!」齊威王雙手擊掌,「敢問魏兄,唱哪一首?」
「就是越王勾踐率列國將士伐秦的那首。」
「魏兄錯矣,」齊威王糾正,「那歌不叫伐秦歌,叫《河梁歌》!」
「管它呢,」魏惠王呵呵笑道,「反正就是伐秦的!來,大家齊唱,用軍陣樂,魏罃這先起個頭。」輕輕咳嗽一聲,放開嗓門,「咚鏘,咚鏘,咚咚咚——鏘,『度河梁兮——』」
在魏惠王的引領下,關虎屯的崗坡上旋即響起四個在山東列國皆具威力的男人們參差不一的歌吟:
【度河梁兮度河梁,
舉兵所伐攻秦王。
孟冬十月多雪霜,
隆寒道路誠難當。
陳兵未濟秦師降,
諸侯怖懼皆恐惶。
聲傳海內威遠邦,
稱霸穆桓齊楚莊,
天下安寧壽考長。
悲去歸兮河無梁。】
歌聲落定,楚威王見眾人興起,有意長歎一聲:「唉,縱約長,諸位仁兄,我等在此放歌雖說過癮,卻不如昔年越王揮戈千里,直搗河西來得酣暢!」
齊威王的目光扭向魏惠王:「是啊,是啊,『度河梁兮度河梁,舉兵所伐攻秦王。』此等氣勢,磅礡雲天,聲震寰宇啊!」
魏惠王熱血沸騰,轉過身子,遙望西方:「熊兄,田兄,還有韓兄,魏罃不才,承蒙諸位抬愛,暫居縱約長之位。既在其位,當謀其政。方才魏罃提唱此歌,也絕不是為過口癮。今日六家縱親,齊會孟津,盟誓制秦,自非昔日勾踐可比。我等何不趁此良機舉兵伐秦,一鼓作氣踏平秦川,永絕後患?」
「好!」楚威王握緊拳頭,「不瞞魏兄,熊商此來,候的就是縱約長這句話!秦人奪我商於,此仇不共戴天。即使六國不縱親,熊商也要興兵伐秦,一雪商於之恥!」
魏惠王轉向齊威王:「熊兄意欲伐秦,田兄意下如何?」
齊威王拱手:「六國既已合縱,因齊謹聽縱約長之命。」
魏惠王將頭慢慢轉向韓昭侯。
韓昭侯在心裡打會兒小鼓,緩緩應道:「六國既已合縱,伐秦當是六國之事,只我等四人決定,恐為不妥。」
「嗯,韓兄所言甚是。」魏惠王思忖一會兒,「聽說老燕公已經回國去了,還剩一個趙兄,魏罃這就發帖,邀他三日後來此小酌,與諸君共商大事如何?」
「謹聽縱約長安排!」眾人齊應。
韓昭侯在虎牢關上莫名受辱,黑著臉回到成皋,在郡守府正堂上悶坐,白臉因極度暴怒而漲成紅紫。相國匡義、上將軍公仲不知何故,小心伴坐。
見昭侯鼻孔裡的氣越喘越粗,匡義小聲稟道:「敢問君上因何不快?」
韓昭侯朝几案上猛擊一拳:「老匹夫,欺我太甚!」
「可是魏王?」
韓昭侯一字一頓,聲音從牙縫裡擠出:「熊商!」
公仲兩手摩擦幾下,捏出兩個拳頭:「君上,末將的手心癢了,請君上下令。」
韓昭侯似是沒有聽見,喉嚨眼裡又出幾字:「還有田因齊!」
見是兩個大國,公仲、匡義互望一眼,再度回望昭侯。
空氣冷凝。不知過有多久,韓昭侯的喘氣聲漸漸平復,匡義正欲起奏,昭侯陡然爆出一聲長笑:「哈——」
公仲、匡義被他笑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