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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節


「百主爭一天,天不得寧,主不得安。」
後面幾句,蘇秦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對出,且在意境、用詞、對仗等方面皆是精妙,眾人無不喝彩。
淳於髡微微一笑,深深揖道:「蘇子果然是曠世奇才,老朽佩服!」轉對眾士子,「諸位先生,諸位士子,老朽問完了,你們還有何問?」
眾人面面相覷,再也無人起身。
淳於髡呵呵笑道:「看來,今日之鳴,雄雌已經敲定了!」轉對蘇秦拱拱手,「洛陽人蘇秦,走,隨老朽陪老蒙子喝酒去!」
場上爆出雷鳴般的掌聲。
翌日辰時,彭蒙出殯,葬於十多里外的稷山。逾千學子及朝中官員,外加看熱鬧的臨淄市民,送葬隊伍熙熙攘攘,從稷宮一直綿延到稷山,排場勝過宮室。
葬過彭蒙,田嬰與淳於髡推開雜務,急至宮中,正巧太子也在。
田嬰將論辯及葬彭蒙之事細細奏報,齊威王兩眼微閉,聚精會神地聽完,思忖有頃,轉對淳於髡問道:「老夫子,依你慧眼觀之,蘇子之才如何?」
淳於髡晃下光腦袋,緩緩說道:「蘇子之才,草民不敢妄忖。不過,草民有個比照,陛下或感興趣。」
「哦,是何比照?」
「當年鄒子以琴喻政,得陛下賞識,用其為相。草民素知鄒子善琴,對其為政之才放心不下,特別登門,以隱語問政。」
威王大感興趣,傾身說道:「此事倒是新鮮,寡人未曾聽你說起過呢!」
淳於髡笑道:「彫蟲小技,口舌之逞,不足道矣。」
「快說,夫子是如何問的?」
「草民問他,『子不離母。』」
「子不離母?」威王輕聲重複一聲,凝眉苦思,有頃,抬頭問道,「鄒愛卿對以何語?」
「民不離君。」
威王一拍大腿:「對得好!還有何問?」
「草民又問,『上樑不正下樑歪。』鄒子對以『君上不明天下暗。』草民再問,『狐白之裘,不敢補以羊皮。』鄒子對以『治國之臣,豈可混以不肖!』」
「好好好!」威王連聲誇道,「就這些了?」
「草民的最後一問是:『萬獸逐一鹿,鹿不得生,獸不得食。』」
「鄒子何對?」威王急問。
「百官治一隅,民不得安,官不得養。」
威王在几案上重重擂一拳道:「好鄒子,對得好哇!」
「是的,」淳於髡點頭道,「鄒子之對,草民心悅誠服,知他不僅擅琴,亦擅政治,陛下用他,是用對人了。」
「是啊,」威王油然歎道,「沒有鄒子,就沒有齊國今日之治啊!」略頓一下,「咦,方才夫子說是有個比照,比照何在?」
「昨日論辯時,草民以同樣言詞再問蘇子,亦想試一試此人才具——」
「好夫子,絕了!」淳於髡的話音未落,威王就已興奮地截住話頭,「先說『子不離母』,蘇子何對?」
「君不離民。」
威王長吸一口氣,仰頭思忖良久,點頭:「嗯,好對!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聖君不可離民!下面一句,『上樑不正下樑歪』,他如何應對?」
「天道不健人道艱。」
「狐白之裘,不敢補以羊皮呢?」
「德和天下,不可雜以淫邪。」
「最後一句呢?萬獸逐一鹿,鹿不得生,獸不得食。」
「百主爭一天,天不得寧,主不得安。」
「百主爭一天,天不得寧,主不得安。」威王喃喃重複一聲,微微閉眼,陷入深思,有頃,抬頭望向淳於髡,「蘇子與鄒子所對迥然不同,兩相比照,夫子以為孰勝一籌?」
「草民只言比照,不敢妄斷。不過,昨日論辯,蘇子已中頭彩。」
「嗯,蘇子當中頭彩。」威王點點頭,看一眼辟疆,轉對田嬰道,「愛卿可以知會四國特使,就說寡人已得空閒,明日請他入宮,討教縱親摒秦之事。」
田嬰拱手道:「微臣領旨!」
淳於髡、田嬰雙雙告退。
望著他們的背影漸去漸遠,威王思忖有頃,轉對辟疆,問道:「疆兒,你也說說,老夫子的隱語,鄒子與蘇子所對,孰勝一籌?」
「老夫子、父王方才不是皆有明斷了嗎?」辟疆應道。
「寡人是在問你!」
「兒臣以為,蘇子之對更勝一籌。」
「蘇子為何更勝一籌?」
「鄒子只以齊國為念,當是國才,蘇子是以天下為念,當是天下之才,兒臣是以認為,蘇子之見勝過鄒子。」
「你說得不錯,」威王緩緩說道,「二人之中,若是只選一人,何人堪用?」
「蘇子。」辟疆不假思索。
「不不不,」威王連連搖頭,「是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