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鬼谷子的局 > 第441節 >

第441節


「出郢去了?」威王似是一怔,思忖有頃,「去往何處?」
「兒臣不知。」
楚威王不再做聲,有頃,目光重又回至面前奏章上:「這些奏章,你意下如何?」
「兒臣唯聽父王旨意。」太子槐神情木然。
「寡人是在問你!」楚威王提高聲音,語氣似在責怪。
太子槐打個驚愣,抖起精神:「回稟父王,兒臣以為,張儀一走,楚國朝野,怕也只有昭陽合適了。」
威王閉目,再陷冥思。
一陣更長的沉默。
「嗯,你說的是。」威王終於睜眼,點頭道,「這事兒拖不得了。晉封左司馬昭陽為令尹,轄制六府!晉封右司馬屈武為左司馬,上柱國景翠為右司馬,轄制三軍!」略頓一下,眼睛再次閉上,「頒旨去吧。」
太子槐起身叩道:「兒臣領旨!」
黃昏時分,在郢都通往古城襄陽的官府驛道上,一輛馬車艱難地行進著。時大時小的雨點兒敲打在嶄新的雨篷上,發出「彭彭」悶響。
馬車越走越慢,陡然一震,頓住不前了。小二急跳下車,見左邊車輪陷入一個泥坑裡。小二急了,又是打馬,又是推車,車輪晃了幾晃,越陷越深。
香女探出頭來:「小二,又打住了?」
小二點點頭:「是的,夫人,又陷泥坑裡了。」
香女跳下來,察看一番,幫忙連推幾下,車輪陷得更深,動也不動。香女急了,看看天色,已近昏黑,放眼望去,四野並無人家,只有道道雨絲從天而降,形成一塊雨幕。田野低窪處早已積水,遠遠望去,汪洋一片接一片,被暗淡的天光映照得明晃晃的。
香女問道:「請問小二,這是哪兒?」
小二指著前面一個土丘:「回夫人的話,翻過前面土丘,當是紀城。若是天好,中午就該到的。」
「這可怎麼辦?」香女眉頭緊皺,不無憂慮地望著泥坑。
小二拍拍馬背,輕輕搖頭:「夫人,沒辦法了。連走一日一夜,馬沒力道了。看這樣子,我們只好在這泥坑裡挨過一夜,待明日天亮,再想辦法。」
「這……」香女急得落淚,「夫君他……傷勢本來就重,這又顛簸一路,若是再無救治,怕是挨不過去了。」
小二蹲下來,抱頭冥思,有頃,再次搖頭:「夫人,小人走過這條路,此地上不靠村,下不落店,離紀城尚有二十多里,再說,這馬……小人實在沒——」陡然頓住,打個驚愣,忽地起身,驚喜交集,「夫人,聽,有人來了!」
香女側耳細聽,後面果然傳來車馬聲。
不消一刻,一輛馬車趕上來,御者跳下車子,逕走過來。香女抬頭望去,見那人頭戴斗笠,一身褐衣,走前一步,施禮道:「小女子見過先生。」
斗笠人回過一揖:「在下見過姑娘。」手指車馬,「姑娘這是——」
香女道:「陷坑裡了,小女子無奈,特求先生幫忙。」
斗笠人也不說話,走到路邊尋到十幾塊石頭,交予香女,自己站在左輪邊,說道:「姑娘,車輪一動,你就往車轍裡墊石頭,動一下,墊一塊,待墊平了,輪子就出來了。」轉對小二,「趕車吧!」
小二吆馬,斗笠人猛力推車,車輪晃動,香女趁機墊上石頭,不一會兒,果如斗笠人所言,左輪滾出泥坑。
斗笠人走至旁邊,在水溝裡洗過手,抬頭望著香女:「姑娘是——」
香女謝道:「公孫燕謝過先生,請問先生大名。」
斗笠人拿掉斗笠,拱手笑道:「些微小事,不必客氣。在下賈舍人,幸會了。」望一眼車篷,「大雨天裡,姑娘欲去何處?」
香女低下頭去,有頃,抬頭道:「小女子欲去紀城。」
「前面就是了。」斗笠人走到小二馬前,審看有頃,對香女道,「不過,此馬看來走不動了,姑娘若是願意,可坐在下車乘。」
香女細細審他,不似貌惡之人,回頭再看,是一輛駟馬大車,點頭道:「小女子謝過了。只是……小女子還有一請,外子重傷在身,就在這輛車裡,也望先生不棄。」
「這個自然。」賈舍人說完,走到車上,一看見張儀,驚道,「這位士子傷得不輕!快,抬到車上!」
三人合力將張儀移至賈舍人車上。
小二轉對香女,揖道:「夫人,您有車了,小人……可否回去,掌櫃還在候著呢。」
香女點點頭,拿出兩塊金子:「謝小哥了。這個請你拿上。」
小二再三推讓,見香女不依,只得收下,將空車馬趕至一旁,讓過賈舍人,調轉車頭,再三揖過,緩緩而去。
賈舍人吆馬揮鞭,朝紀城疾馳。
至紀城時已過三更,賈舍人尋到一家客棧,讓店家燒來熱水,顧不上吃飯,將張儀全身傷口洗過,去除膿水。令香女目瞪口呆的是,賈舍人似已知曉張儀的病情,拿出藥箱,像一個老練的疾醫,動作熟練地為他換上新藥,同時將幾包草藥交付香女,要他速去煎熬。
忙完張儀,店家也端飯菜上來。香女餵給張儀半碗稀粥,見他再度睡去,才與舍人一道用餐。
吃有幾口,香女慢慢放下筷子,望著舍人:「賈先生,您到底是何人?」
賈舍人笑道:「在下忘記介紹了。在下是生意人,打邯鄲來。原想來郢進批南貨,不料行情變了,白走一趟。」
「哦,」香女微微點頭,目光仍是將信將疑,「小女子還以為先生是個醫家呢。」
賈舍人又一笑:「生意人東跑西顛,難免有個頭痛腦熱,是以在下學了點醫術。至於那個藥箱,本是在下常備之物,一來自用,二來萬一遇到急難,也好應急。今日不就派上用場了嗎?」呵呵笑幾聲,歪頭看著香女,「夫人緣何問起這個?」
「沒什麼,」香女吁出一口氣,「小女子只是好奇而已。」
「若是這樣,」賈舍人撲哧笑道,「在下也問一句,士子為何傷成這樣?」
香女忖摸對方不像是昭陽派來的,就將張儀受害之事細說一遍。
賈舍人故作一驚:「張大人之名,在下在邯鄲時就有耳聞。此番至郢,滿城風傳張大人盜走和氏璧之事,在下初時不信,後來……後來也就信了,不想竟有這多曲折,」長歎一聲,「唉,這世道——」
香女流出淚水,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