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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節


陳軫笑道:「柱國大人,在楚國,沒有什麼不可能。」
「上卿此話何解?」
「大人試想,楚國雖大,其實只有四戶,熊、屈、景、昭是也。一戶為君,三戶為臣,這是數百年來破不除的規矩。今日景氏雖然失勢,景氏一門卻在,還有屈氏一門,也不會甘心讓權柄復歸於昭氏。據微臣所知,一年來陛下將朝政交予殿下,而與殿下親近的卻是何人?是景氏門中的景翠,是屈氏門中的屈丐、屈暇,還有一人,就是靳尚。而與靳尚相善之人,則是這個張儀。」
昭陽思忖有頃:「即使如此,屈、景二氏總也不至於將令尹之位拱手讓於外來人吧?」
「哈哈哈哈,」陳軫朗聲笑道,「我說柱國大人,楚國的令尹之位又不是沒讓外來人做過,兩百年前有孫叔敖,四十年前有吳起,您是做大事的,怎能忘記呢?」
「這——」昭陽抓耳撓腮,無言以對。
「再說,」陳軫接道,「請問大人,屈氏一門中可有賢人能任令尹?」
昭陽思忖有頃,搖頭。
「景氏一門中,可有能任令尹者?」
昭陽再次搖頭。
「再問大人,」陳軫微微一笑,不急不緩,「如果您是屈、景二氏,就眼下情勢,是拱手將令尹之位讓於昭氏呢,還是交付外來人張儀?」
昭陽低下頭去,思忖有頃,抬頭望向陳軫:「上卿大人,在下愚昧,眼前何去何從,請大人賜教。」
「賜教不敢。」陳軫笑道,「在下倒是有個寶物,大人若有閒暇,可去一觀。」
昭陽猜不透陳軫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點頭允道:「在下願去一觀。」
「好!」陳軫起身,禮讓道,「柱國大人,請。」
二人來到陳軫宅中。進得門來,昭陽大吃一驚,因為正堂的磚地上,正中鋪一大塊紅色地毯,兩旁各掛一道深紫色的布簾。
陳軫望著昭陽茫然不解的樣子,笑道:「柱國大人,請!」攜其手走至前面,分賓主坐下。
昭陽越發不解,指著兩邊的布簾:「上卿大人,這是——」
陳軫「啪啪」兩聲輕輕擊掌,左邊的布簾拉開,現出一排異域樂手,各執樂器,嚴陣以待。
昭陽正自惶惑,陳軫又是「啪」的一聲,眾樂手齊聲演奏,奏的卻是楚調。縱使昭陽出身名門,精通音律,卻也不曾聽過這般以異域樂器演奏楚音楚調的,一下子竟被吸引住了。
奏有一時,節奏突然加快。昭陽正自驚愕,右邊幕簾一角依序轉出六位歌妓,踏著節奏舞蹈。昭陽觀過不少舞樂,卻看不透她們舞的什麼,但見倩姿晃動,鼓樂聲聲,如入仙境。
陳軫約他來看寶物,不想卻是一場歌舞,實令昭陽不快。看有一時,昭陽的臉色漸漸陰沉,轉頭正欲發問,一陣密集鼓點傳出,幕角再次掀起,一陣香氣襲出,一身西域裝飾的白膚美女伊娜緩緩走出,踏著鼓點,旋入地毯中心。
衣著大膽、肚皮全裸的伊娜金髮碧眼,深目高鼻,豐胸纖腰,一身異香,肌膚細膩潔白,無一處瑕疵,一身舞藝更是驚人,時而扭腰翹臀,時而單腿過頭,時而左右擺頭,時而旋轉如風,當真是千種風騷,萬般風情,莫說是楚地女子,縱使趙姬越女,也不及萬一。昭陽完全被她吸引,兩隻大眼瞪得像銅鈴似的,嘴巴大張,竟是看得傻了。
一曲舞畢,音樂戛然而止,伊娜彎腰,用笨拙的楚音唱個大喏,旋入幕後。
陳軫見昭陽的目光直追幕後,微微笑道:「柱國大人,此寶如何?」
「天生尤物,天生尤物啊!」昭陽回過神來,讚不絕口。
陳軫哈哈大笑起來,笑畢,吩咐眾人撤去簾幕,恢復客堂原貌。
昭陽的心思卻在伊娜身上,見眾人皆去,小聲問道:「如此尤物,上卿如何得之?」
「回柱國大人的話,此女是西戎在兩年前獻予秦公的,秦公未及享用,轉賞於在下。在下赴楚,順便帶她來了。」
昭陽頓覺失望:「如此說來,此女是上卿的心肝了。」
「哈哈哈哈,」陳軫笑道,「什麼心肝不心肝的,一個女人而已。不瞞柱國大人,在下帶她至此,原也不是為了自用。」
「哦?」昭陽急道,「上卿大人既不自用,又作何用?」
「特意留予大人享用。」
昭陽初時一怔,旋即喜道:「在下謝過上卿了!」略頓一下,似又想起什麼,抬頭望向陳軫,「上卿既是送與在下,為何兩年來將她藏於深宅,一絲兒不露呢?」
「因為時機未到。」
「此話怎解?」
陳軫示意,昭陽湊過頭來,陳軫私語有頃,昭陽聽畢,思忖有頃,長歎一聲:「唉,不瞞上卿,這些日來,在下輾轉反側,苦思冥想,生出萬千念頭,哪一個也不及上卿大人這條妙計啊!」又頓一時,越想越是佩服,慨然道,「好哇,真是一個連環套,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憑他張儀鬼精鬼靈,萬難逃過此劫了!」
「不瞞大人,」陳軫笑道,「在下留下此寶,為的就是此人。只要踢開張儀,在這大楚之地,還有何人敢跟大人爭奪令尹之位?」
昭陽微微點頭,有頃,凝神望向陳軫:「若是上天惠顧,大事成就,上卿大恩,可叫在下如何報答?」
「此言差矣,」陳軫拱手還禮,「你我之間,談何報答?有朝一日在下狼狽,落荒來投大人,大人倘若念及在下這些苦勞,不離不棄也就是了。」
「這個放心,」昭陽斂神正色道,「只要在下一息尚存,我看哪個敢動上卿一根毫毛!」
靳尚陪太子槐走至章華台前。
太子槐別過靳尚,拾階而上,走有幾步,陡然頓住腳步,轉過頭來,對靳尚道:「這樣好了,這陣兒你也沒事,回郢接張子來此候旨。萬一父王召見他,也可省去些許曲折。」
靳尚應過,轉身離去。太子槐快步登上三休台頂,使宮人稟報。有了兩年前的那次尷尬,太子槐早學乖了,無論何時上台,必先稟報。
老內臣迎出,將他引入靠近湖邊的一處露台。威王早已坐在席前,正襟候他。
太子槐趨前叩道:「兒臣叩見父王!」
威王指指旁邊席位:「坐吧!」
太子槐謝過,起身坐下。
威王將他打量幾眼,點頭道:「槐兒,你來得正好,寡人這也正要召你呢。」
「兒臣謹聽父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