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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節


府尉留下兩人守在館中,急領眾人分路尋去。眼下已到人定時分,大街上杳無一人,黑漆一團。眾捕卒打上火把,四處尋找。
府尉領人尋至一個拐角處,有人驚叫:「報,疤臉在這兒!」
眾人急奔過去。
在火把的輝映下,苟仔歪倒在牆角,喉管被人割斷,兩眼驚恐地大睜著,鮮血從他的喉管裡汩汩流淌。眾人搜尋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物證。
府尉吩咐眾人將苟仔的屍首拿草蓆捲過,抬回司徒府,向白虎稟報前後經過,要他驗看。
白虎跌坐於地,驚怔有頃,擺手道:「不用看了,去吧!」
顯然,這是白虎最不願看到的事實。望著府尉退出的身影,白虎長歎一聲,兩眼盈滿淚水,喃喃說道:「龐大哥,恩公,你……你……怎能這樣?」
孫臏所住的小院子,也在武安君府的後花園裡,與苟仔所住的小院子正隔一個數十丈見方的荷花池。陳軫喜愛釣魚,這個池子原是一個魚塘,為討好瑞蓮,龐涓改種各色蓮花,一到夏日,千荷竟艷,風景獨好。
眼下卻是冬日,蓮池裡滿是枯荷殘葉,甚是落寞。晨起時分,龐涓、龐蔥、范廚與一個五十來歲的醫師沿著蓮池旁的一條石徑快步走進小院。
龐涓趨至孫臏榻前,關切地問道:「孫兄,今日感覺如何?」
孫臏點頭笑道:「疼痛略輕些,謝賢弟掛念。」
龐涓彎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扶孫臏坐起,輕歎一聲:「唉,都是庸醫害人。眼見已是兩個來月,孫兄的傷口非但不見好轉,反倒生出膿瘡來。涓弟想想氣惱,前日將他責打三十大板,發軍中充役去了。昨日范廚尋來一人,說是宋國名醫,專治跌打損傷,涓弟打算換他一試,此來說予孫兄。」
孫臏再次點頭:「謝賢弟費心。」
龐涓轉對老醫師:「喂,老先生,孫將軍的傷情,你須小心伺候。」
第三章聽一曲絕響,蘇秦悟治世長策
自蘇秦走後,論政壇再未開過,士子街上現出焦躁情緒,眾士子陸續打點行李,紛紛起程往投他處。秦宮也不加挽留,往日喧囂的士子街漸漸冷清起來。
過完正月十五,竹遠見秦公仍無反應,即刻吩咐賈舍人收拾行李,準備回終南山去。其實也沒什麼行李,除去幾身可供換洗的衣冠之外,就是一堆竹簡,是他們幾年來從咸陽或列國士子那兒收集來的,打算運進山裡供初入道者習讀賞析。
因竹簡太多,他們叫來兩輛馬車,這陣兒都已停在院中。竹遠看看一大堆竹簡,又看看兩輛馬車,估算仍舊裝不下,再說,即使能裝下,搬至寒泉也不是易事,於是蹲下挑選。賈舍人將師兄挑出來的竹簡一捆接一捆搬到車上,裝滿一車,擺放齊整,再用麻繩扎牢。
賈舍人捆紮一會兒,抬頭望向竹遠,若有所思道:「師兄,我們尚未為君上覓到大賢,這就回去,先生豈不責備?」
竹遠仍在挑選竹簡,頭也不抬,長歎道:「唉,該來的,已是來過了。」
話音尚未落地,門口一個渾厚的聲音接道:「不該走的,這就想一走了之?」
竹遠、賈舍人猛吃一驚,抬頭見是惠文公、樗裡疾站在門口,跪下叩道:「草民叩見君上!」
惠文公急走過來,扶起他們,微笑道:「兩位先生免禮。」
竹遠、賈舍人謝過,拱手立於一旁。
惠文公掃一眼裝得滿滿的軺車,又看看地上待裝的竹簡和另一輛空著的軺車,轉過頭望向竹遠、賈舍人:「兩位真要一走了之嗎?」
竹遠、賈舍人互望一眼,點頭。
「唉,」惠文公輕歎一聲,「嬴駟此來,本想懇請兩位去做一件大事,不想兩位卻要走了。」
竹遠一怔,目不轉睛地望向惠文公:「君上要草民去做何事?」
「尋訪蘇子,請他再至咸陽。」
竹遠、賈舍人極是震驚,好半天,誰也沒有說話,轉頭望向樗裡疾,見他更是一頭霧水。
惠文公微微一笑:「兩位一定在想,蘇子送上門來,寡人棄而不用,蘇子拍屁股走了,寡人卻要費力去追,這不是扔掉皮襖找皮襖,沒事兒找事兒嗎?」
在場諸人皆笑起來。
惠文公卻斂起笑容,長歎一聲:「唉,諸位有所不知,不是寡人不用蘇子,而是蘇子與寡人之間,緣分未到啊!」
惠文公對蘇秦態度的反覆不定,使樗裡疾、竹遠、賈舍人三人均如墮雲霧,目不轉睛地望著惠文公。
惠文公掃視他們一眼:「聽聞鄒人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寡人也知蘇子之才,之所以抑而再抑,不過是想挫其銳氣,勵其心志,以俟大用。」
這真是個漂亮的托辭。三人互望一眼,再將目光轉向惠文公。
「唉,」惠文公顧自又歎一聲,「誰想蘇子竟是急性之人,說走即走,倒叫寡人措手不及。聽聞蘇子離去,寡人急急使人追請,不料大雪迷茫,未能如願。後使樗裡愛卿再尋,得知蘇子已離秦境。近日寡人追想此事,蘇子所獻帝策雖說過於急切,治國卻是大才。寡人欲請二位辛苦一趟,設法請回蘇子,可對他說,寡人願以國事相托!」
竹遠慢慢將目光移向賈舍人,舍人點頭。
竹遠抱拳道:「君上遠慮,草民今日方知。君上如此器重蘇子,當是蘇子之幸。清明將至,草民欲回寒泉為師祖掃墓,尋訪蘇子之事交由舍人去辦,君上以為妥否?」
惠文公轉向賈舍人,拱手道:「既如此說,有勞賈先生了。」
賈舍人回揖道:「舍人願效微勞。」
二月陽春,天氣回暖,草木萋萋。
軒裡村北頭的蘇家打穀場邊,天順兒領著地順兒、妞妞及鄰家的幾個孩子唧唧喳喳地在幾個秸草垛邊捉迷藏。該天順兒藏時,他飛步跑向旁邊的窩棚,準備鑽入窩棚的草堆裡去。不料剛到門口,阿黑竄出,本待撕咬,見是天順兒,趕忙搖搖尾巴,橫在他前面。天順兒繞過它,又要進門,阿黑一口叼住他的褲角,復繞回來,將身子堵於門口,橫豎不讓他進去。眼看留給他躲藏的時間所剩無幾,天順兒一急,用力推開阿黑,衝進門裡。
然而,就在此時,天順兒陡然住腳,似是驚呆了。
在草棚靠牆角的一堆乾草旁邊,頭髮蓬鬆、面色青黃的蘇秦像一尊塑像一樣端坐於地,背對著他,手捧竹簡,正在苦讀。許是讀得過於入神,門口發生的一幕他竟沒有任何察覺。
一陣困意襲來,蘇秦眼皮下沉,身子一晃,竹簡差一點從手中滑落。蘇秦穩住身子,順手抄起放在旁邊的一把錐子,「噌」的一聲刺入大腿。見那錐子直紮下去,天順兒急急閉眼。待他再次睜開眼睛,見蘇秦已將錐子放回地上,手捧竹簡又在攻讀。天順兒朝下一看,蘇秦的腳踝上鮮血流淌。細看那隻腳踝,上面凝著道道紫色血污,不用說,他的黑色褲管早被血污浸染了,只不過看不出而已。
天順兒顧不上躲藏,掉頭撒腿就跑。幾個孩子剛好尋到門口,見他出來,歡叫著正要撲上去抓他,天順兒卻將他們一把推開,撒丫子跑回家中。
「奶奶,奶奶——」快到門口時,天順兒又驚又乍地喊叫。
「天順兒,你叫個啥哩?」正在院中篩米的蘇姚氏晃動篩子,頭也不抬地問。
「奶奶,仲叔他……他……」天順兒跑到椿樹下面,倚在樹上,大口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