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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節


「越人伐齊,確為盲目,但越人轉而伐楚,也算佔了天時、地利、人和,當是明智之舉。越人二十萬眾今已攻至雲夢,楚郢指日可下,蘇子為何卻說它是蠢動呢?」
蘇秦微微一笑:「依公孫兄見識,當可看破,何必再問蘇秦?」
「在下愚昧,還望蘇子指點!」
「既如此說,」蘇秦笑道,「在下只好班門弄斧了。越人久居東南,不知中原變化,政治、農商、武備、韜略、人才諸種,均落後於中原不下百年,唯有鎖勢收斂,深居簡出,或可因佔地利而維持偏安。偏這越王看不明白,仍以春秋眼光管窺天下,不自量力,出山爭霸,這又前來與大楚爭鋒,欲步昔年吳王之塵,豈不可笑?」
樗裡疾驚道:「照蘇子說來,此番越人必敗了!」
「越人敗與不敗,木兄拭目以待。」
「蘇子所言甚是。」公孫衍大是贊同,再次拱手道,「不過,聽蘇子所言,越人無論是伐齊還是伐楚,都是不智。既然都是不智,蘇子為何視伐齊為盲動,而視伐楚為蠢動呢?」
「越人伐齊,雖然必敗,卻未必亡國。越人伐楚,則國必亡。」
「哦?」公孫衍一怔,「蘇子何出此言?」
「楚人伐越,越佔地利、人和,楚未必取勝。越人伐楚,楚佔地利、人和,越人必敗。越人伐楚,必傾巢而出。楚地廣闊,必誘敵深入。越人深入楚國腹地,既失地利,又失人和,更不得天時,如何能勝?越人一旦潰敗,必全軍覆沒。此時楚人乘勝至越,如入無人之境,越國豈有不亡之理?」
蘇秦的分析滴水不漏,公孫衍、樗裡疾互望一眼,不無佩服。有頃,樗裡疾又問:「聽聞越人矢志伐齊,卻在關鍵時刻突然轉向。請問蘇子,越人伐楚是否楚人之計?」
「越王是否中的是楚人之計,在下尚不敢說。但據在下所知,越人行事,從不拐彎抹角。依越王的為人,更不會半途而廢。越人突然轉向,必是為人所惑,且此人必是當世高人。」
「蘇子怎知此人必是當世高人?」公孫衍急問。
「能使二十萬大軍心悅誠服地走向絕境之人,不為高人,何人謂之高?」
公孫衍急問:「請問蘇子,這個高人為何要害越人,是他與越人有仇嗎?」
「非也,」蘇秦搖頭,微笑,「此人作此謀,不為別個,只為楚人。」
「為楚人?」樗裡疾大惑,「請蘇子詳解!」
蘇秦拱手笑道:「依兩位仁兄目力,這個不消在下破解了吧!」
「在下受教了!」公孫衍站起身來,深揖一禮,「蘇子高論,在下敬服!夜已深了,在下改日再來相擾!」
蘇秦還過一揖:「在下胡亂言語,見笑了!」
二人走出運來客棧,樗裡疾急不可待地說:「公孫兄,這下可以斷言了吧!」
「唉,」公孫衍長歎一聲,「不瞞樗裡兄,君上考問之事,在下苦思數日,至今仍然未得其理。蘇子竟在片刻之間,以寥寥數語輕鬆化解,可見其才遠勝在下。如此大才,君上若是得之,王業必成!」
樗裡疾不無興奮地說:「明日上朝,你、我力薦此人如何?」
公孫衍卻是擺手:「不用薦了!」
「哦?」樗裡疾驚問,「公孫兄為何不薦?」
「若是不出在下所料,就這辰光,應該有人向君上舉薦了!」
果不其然。
御書房中,燭光明亮。惠文公、竹遠相對而坐,幾前各擺一杯茶水。
惠文公面帶微笑:「觀竹先生氣色,定有佳音了。」
「是的。」竹遠點頭,「君上所候之人,已經到了!」
「哦!」惠文公又驚又喜,「說來聽聽!」
「此人姓蘇名秦,洛陽人氏。今日開壇論政,竹遠觀其氣勢,察其才學,推知此人當是先生所言之人,可助君上成就大業!」
惠文公眼睛圓睜:「其才可比公孫愛卿?」
「無可比之處。」
惠文公身子趨前:「其才可比龐涓?」
「星日之比。」
惠文公大喜過望:「其才可比孫臏?」
「月日之比。」
「快哉!」惠文公一拍几案,「明日晨起,寡人即謁太廟!」
竹遠驚怔:「君上不見蘇子,卻謁太廟,有何深意?」
「如此大才,若無列祖蔭佑,寡人何能得之?」
竹遠甚是感動,歎道:「君上思賢之心,竹遠今日知矣!」
「蘇子既是大才,其論必新,竹先生可否言其大略,讓寡人先聞為快呢?」
「回稟君上,蘇子已具慧眼,可透視天下亂象,把握天下大勢。蘇子預言,未來天下雖然亂象紛呈,終將走向一統。」
惠文公心中陡然一驚,下意識地從幾上端起茶水,在唇邊輕啜一口,抬頭問道:「他還說些什麼?」
「蘇子預測,未來天下,必成齊、楚、秦三勢鼎立。三勢之中,齊、楚各有局限,可一統天下者,非秦莫屬。」
惠文公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掉落於地,大睜兩眼,怔在那兒。
竹遠打個驚愣,輕聲問道:「君上?」
惠文公一下子回過神來,緩緩從地上撿起碎杯,堆在几案下面,對竹遠微微笑道:「蘇子高論,當真出人意料,寡人竟是聽呆了!在場士子可有反應?」
竹遠稍稍遲疑一下:「甚是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