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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節


打前鋒的景翠急馳過來,正欲問個分明,又有兩匹探馬馳來,報說龐涓大軍繞過苦縣,逕奔西南去了!
景合猛地一拍腦袋:「不好,龐涓襲奔項城去了!」
聽到魏軍遠襲項城,景翠大驚,瞪大眼睛望向景合。
景合越想越氣,將長槍連連敲在車幫上,怒道:「打的什麼屁仗?昭陽那廝連龐涓要去何處都推不出,還說什麼襲奔大梁,合擊龐涓?」
景翠急道:「項城是我輜重所在,眼下守軍不足萬人,父帥——」
景合略頓一下,捋鬚說道:「龐涓這是攻我必救,旨在逼我伐宋大軍回撤。」沉思有頃,冷冷一笑,「哼,龐涓如此膽大妄為,遠襲項城,定是不知我有大軍六萬埋伏於此。敵變我變,項城萬不可失!傳我軍令,回師南下,襲奔項城,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末將得令!」
黎明前的黑暗裡,在大軍拔寨遠征之後,陘山要塞空空蕩蕩,守關兵士絕大部分躺在營帳裡睡覺,少數守值的兵士也都抱槍昏昏欲睡。
突然,遠處幾騎馳至關前,守值的兵士聽聞聲響,乍然一驚,持槍喝道:「來者何人?」
為首一人大叫:「我是景將軍手下軍尉,此來傳送景將軍急令,快開關門!」
幾位兵士揉揉眼睛,點亮火把,果見對方是楚軍軍尉打扮,再無疑心,嘟噥兩句走下城樓,打開關門,放下吊橋。
幾人馳上吊橋,走進關門,拔刀逼住幾名兵士。其中一人打聲忽哨,伏於近處的兵士齊湧過來,發聲喊,衝入關中,將守值的兵士盡皆綁了。大隊魏人衝進,可歎八千楚人多數不及穿衣,全部稀里糊塗地成了魏人俘虜。
輕取陘山要塞之後,孫臏立刻傳令眾將士在關外燃起數堆大火,擂鼓吶喊。
景合大軍由洧水斜刺裡朝東南方向插往項城,剛過召陵,忽聞西北方向隱隱傳來戰鼓、吶喊聲,回首望去,但見陘山方向火光沖天,竟是呆了。景合最先反應過來,驚呼中了龐涓的調虎離山之計,急令回師馳援陘山。
數萬大軍急急回馳,於午時趕至陘山,卻見關門前並無搏殺痕跡,唯有無數火堆依舊在風中明滅。城牆之上靜悄悄的,似無一人。護城河上吊橋吊起,城門緊閉。景合大是驚異,抬頭望去,仍然不見異常。
景合喝令開門,城樓上緩緩現出一人,卻是孫臏。孫臏擺手,無數魏旗從牆上升起,在關塞各處隨風飄揚。各處城牆的垛口處陡然冒出無數魏人,個個張弓搭箭,躍躍欲射。
景合驚退數十步,在一箭之外駐馬,正欲下令攻打,項城方向快馬馳來,說龐涓數萬大軍正在四下攻城。
景合此時方才明白景捨的臨別贈言,對景翠喟然歎道:「唉,與龐涓作對,悔不該啊!」
景翠急問:「父帥,眼下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陘山已失,項城若再不保,有何顏面去見陛下?」
「孩兒這就引軍殺回項城!」
景合思忖有頃,緩緩說道:「翠兒,你帶五百軍士速去彭城,向昭陽將軍申明情勢,要他火速回援!」
景翠求道:「父帥,讓別人去吧,翠兒只想與父帥在一起!」
景合斷然喝道:「去吧,此事沒有商量!你可告訴昭陽,就說為父說的,項城若失,縱使他攻下彭城,亦是過大於功!」
景翠泣淚道:「孩兒遵命!」
景翠引五百軍別過景合,絕塵而去。
望著景翠漸去漸遠,景合轉對副將:「傳令,後隊變前隊,兵發項城,與龐涓決戰!」
景合的五萬大軍再次調頭,排成一字長蛇陣,前後拖拉十數里,向項城急急進發。大軍再次越過召陵時,景合遠遠聽到項城方向隱約傳來戰鼓聲,催動部眾加快腳步,向穎水方向急插。前軍剛至穎水,忽聽鼓聲大作,魏軍的三千虎賁從左右兩側的叢林中分段殺出,個個如猛虎下山,餓狼撲食,不消一刻,竟將整條長蛇攔腰截為數段。
景合大驚,急令退軍,卻見四面皆是魏人,不知退往何處。一晝夜下來,楚兵往返奔襲兩百餘里,早已疲憊不堪,此時更是猝不及防,不及列陣,局勢已經失控,將不見兵,兵不見將,人自為戰,四散奔逃。
景合無奈,只好催動戰車,躍槍拚殺。龐涓在遠處看得真切,引領眾將士急攏上來,將他團團圍住。不消半個時辰,景合身邊的親隨全部戰死,景合自己亦身中數箭,跌下戰車。眼見魏兵越圍越多,景合眼睛一閉,揮劍自刎。
楚軍逃兵正自潰退,又遭尾隨而至的孫臏率部攔截,降者無數。可歎五萬大軍,竟在短短的三個時辰裡作鳥獸散,消失殆盡。
及至天晚,龐涓、孫臏會師一處,清點下來,共斬首楚軍一萬餘,傷其數千,俘獲近兩萬,余皆散去。魏人死傷幾處累加起來,竟然不足五千。
景合全軍覆沒的噩耗傳出,長平、昆陽、鄢等十餘城池的守軍盡皆逃入方城,魏人兵不血刃,分兵佔之,前鋒直指方城,威逼葉、宛,龐涓親率大軍復圍項城,孫臏亦兵回陘山,與龐涓互為犄角。
為逼使昭陽從彭城撤軍,龐涓對項城依舊採用圍而不攻的戰法,每日只令軍士擂鼓吶喊,作勢攻城,嚇唬守軍。項城令難辨真假,接連向昭陽求助,同時快馬急報郢都,向陛下告急。
龐涓奇兵明襲項城,暗取陘山,在短短兩日之間,以六萬對六萬,將景合大軍一口「吞食」,著實讓昭陽心驚膽戰。思前想後,昭陽深悔自己一時心貪,竟然聽信陳軫之言,偷雞不成反蝕米,彭城未得,連失陘山十餘城邑不說,更又折兵六萬。景合戰死,昭陽連個替罪的也尋不出,若是再失項城,他這一生,也就完了。
想到此處,昭陽長歎一聲,傳令撤軍。
有鑒於景合急兵冒進,全軍覆沒的教訓,昭陽不再長途奔襲,傳令報仇心切的景翠斷後,所有部屬經符離塞緩緩南撤,由苦縣、城父一線穩紮穩打,步步為營,自東而西進逼項城。龐涓聞昭陽回撤,亦不戀戰,從容西撤,與孫臏合兵一處,背依陘山,沿召陵、長平、鄢城一線設立營寨,與昭陽對壘。
張儀隨荊生來到葉城,在荊先生安排的一處院落裡住下。這些日來陘山方向戰事不斷,荊生事務繁忙,顧不上陪他,暫時安排一男一女兩名僕從日夜侍奉,又請疾醫定時換藥。張儀受的多是皮外傷,加之他在鬼谷練就了獨特的吐納養息之法,不消旬日,傷勢大體痊癒。
這日晨起,張儀感覺甚好,要男僕陪同他前往探看荊先生的鋪子。走至葉城最繁華的街道,遠遠望見一溜兒鋪面,男僕指道:「賬爺,前面就是咱家的鋪面。」
張儀近前幾步,抬眼望去,果是壯觀,高大的門楣上懸著一個巨大的匾額,上寫「公孫肉林」四字。鋪面上一溜兒擺著一條長約十數丈的肉案,案面上空晃蕩著無數肉鉤,鉤上懸掛著各色鮮肉,一半是畜養的,有豬、羊、牛、馬、驢、騾、狗等及各色家禽,另一半是野味,有鹿、麝、野豬、野羊、虎、豹、熊、狼、狽、獾、蛇、龜、鱉及各色禽鳥,當真是人間奇味,應有盡有。
張儀看有一時,由衷歎道:「生意做到此處,算是極致了!」
男僕不無自豪地說:「賬爺說的是,在葉城,這樣的鋪子再尋不出第二家來!」
張儀點頭道:「莫說是葉城,縱然是在少梁、洛陽、大梁、新鄭,在下也未見過如此齊整的肉鋪。」略頓一頓,「你去問一聲,荊先生在否?」
男僕走近鋪面,鋪面上一個賣肉的胖夥計顯然與他相熟,二人嘀咕幾句,胖夥計隨手從一隻肉鉤上取下一條鹿肉,笑呵呵道:「倒是好哩,今晨剛宰一頭公鹿,你讓賬爺嘗嘗野味,」略掂一掂,「嗯,剛好三斤三兩,夠賬爺吃了。」又從案下取出一碗血,「這碗鹿血也是鮮的,一併讓賬爺喝下。」轉對旁邊一個記賬的老頭兒,「鹿肉三斤三兩,鹿血一碗,記掌櫃賬上!」
張儀好奇,上前一步,指著那條鹿肉:「請問夥計,你還沒有過秤,如何就知它是三斤三兩?」
那胖夥計將他打量一眼,嘿嘿一笑,從旁邊拿過一秤:「客官若是不信,自己來稱。」
張儀接過秤,將肉往上一放,打起一秤,果是三斤三兩,略怔一下,指著鹿肉笑道:「別是夥計事先稱好了,掛在這裡唬人。」
胖夥計顯然著惱了,眼珠兒一瞪,大聲說道:「客官看好!」將這塊鹿肉擺於案上,隨手舉刀剁成兩段,兩手分別拿起一塊,各掂幾掂,將左手中的扔到案上,「這是一斤八兩八錢,餘下這塊,小的就不說了!」
張儀哪裡肯信,當下過秤一看,果是一斤八兩八錢,大是驚奇,朝胖夥計連連揖道:「神功,神功,在下服了!」
胖夥計不無得意地望著張儀:「不是吹的,若無這個本事,哪敢來公孫肉林混飯吃!」指著鉤上的條條鮮肉,「全是剛宰殺的鮮肉,客官隨便挑,看上哪一條,只管說來。小人只過手,不過秤,若是短去客官半兩,小人分文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