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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節


龐涓問道:「上大夫為何歎氣?」
田嬰又歎一聲,方才說道:「方纔祭拜令尊時,在下看到中間那只空盤,心中頗多歎喟。」
「上大夫有何歎喟,可否說予在下聽聽?」
「大將軍沉冤多年,今朝得雪,手刃殺父仇人,何其快哉!陳軫雖逃一死,其妻小及戚光、丁三卻舉族遭屠,何其悲哉!」
龐涓聽出他的話外之音,緩緩說道:「上大夫有話請講。」
「此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大將軍為報父仇,手刃陳軫、戚光一族。今齊有將士數萬慘遭屠戕,萬千家庭破亡,如果齊人都如大將軍般申冤復仇,魏國豈不血流成河了。」
龐涓哈哈笑道:「上大夫此言謬矣!陳軫乃大魏國賊,戚光、丁三之流乃民間惡瘤,龐涓除之,是為國除奸,為民除害,魏國人心無不大快,豈能與疆場死傷相提並論?」
田嬰應道:「戰死疆場自然另當別論。只是,齊逾萬將士已經放下武器,正被將軍徒手關押,如果他們有家難回,死於非命——」
「這……」龐涓佯驚道,「上大夫是說,他們的家人也會找我龐涓尋仇?」
「正是。」
龐涓湊前一步:「依上大夫之意,該當如何?」
「田將軍等將兵犯境,雖獲死罪於魏,卻也是奉旨行事,還望大將軍念及他們的父母妻小,准予寬赦。這些將士若能苟全性命,必感大將軍恩德,傳揚大將軍仁義美名。」
「上大夫所言甚是!」龐涓思考有頃,重重點頭,「上大夫放心,在下保證田將軍等日有三餐,夜有席枕,毫髮無損。不過,其死罪能否寬赦,實非在下所能決斷。上大夫可向陛下懇請,只要陛下寬免,在下親為田將軍置酒送行。」
田嬰再揖一禮:「大將軍仁厚之心,必有好報。」
龐涓還禮道:「謝上大夫吉言。」
第二日,魏王大朝,宣齊使覲見。
田嬰叩見,魏惠王掃他一眼,揶揄道:「上大夫不會是來下戰書的吧。」
田嬰再叩:「回稟魏王陛下,寡君聽信讒言,冒犯陛下神威,甚是追悔,今托微臣朝見陛下,誠心致歉,欲與陛下永修盟好。」
魏惠王仰天大笑數聲:「你家寡君誠心道歉,寡人還能說什麼呢?不過,寡人甚想知道,你家寡君拿什麼表示他的誠心呢?」
「回稟陛下,」田嬰應道,「寡君願將邊境十邑獻予陛下,求陛下寬赦田忌將軍及被俘將士,使他們能夠閤家團圓,免受骨肉離散之苦。」從袖中摸出邊邑十城的版圖,「此為十城版圖,請陛下驗看。」
魏惠王連連搖頭:「這十城是你家陛下的心肝寶貝,寡人怎能奪人所愛呢?」
田嬰略怔一下:「那……陛下欲求何物?」
「徐州相王時,寡人誠心擁戴田因齊為王,田因齊卻不知足,向寡人討價還價,逼迫寡人捨棄宋國。」
田嬰略想一下,叩道:「回稟魏王陛下,臨行之時,陛下已吩咐微臣,宋國之事,齊國再不插手,聽憑陛下處置。」
「衛國之事呢?」
田嬰心頭一怔,思忖有頃,咬牙說道:「只要陛下不計前嫌,田嬰這就稟明陛下,衛國之事,也聽憑陛下。」
「哦?」魏惠王眉頭一豎,「這點小事還要奏明田因齊?」
田嬰心裡一橫:「衛國之事,齊國亦聽憑大王處置。」
「好!」魏惠王轉對朱威,「朱愛卿,擬旨,曉諭衛公,就說他這彈丸之地,不配為公,自貶一爵,易公為侯!還有,讓他在三十日之內,將平陽方圓五十里之內的版圖獻來。我諸多將士在城下殉國,也該有個說法!」
朱威跨前一步:「微臣遵旨!」
「哈哈哈哈,」魏惠王眼望田嬰,爆出一聲長笑,「好好好,田因齊既然有此誠意,寡人亦當以誠相待,赦免齊國戰俘。」轉對龐涓,「龐愛卿,田將軍可在你處?」
龐涓跨前奏道:「回稟陛下,齊國戰俘田忌已在宮外候見。」
「宣他覲見!」
龐涓朗聲道:「微臣領旨!」轉對外面,「陛下有旨,宣齊國戰俘田忌覲見!」
不一會兒,幾名兵士將田忌帶到殿上。眾臣一看,田忌被人強穿一身婦人之裝,脂粉塗面不說,口中還被塞了一團女用絲絹,無不大笑。
魏惠王先是詫異,後也大笑不止。
田忌又羞又怒,但被兩名粗壯的軍士扭住胳膊,絲毫動彈不得,只拿兩眼怒視龐涓。龐涓緩緩走到田忌前面,將他口中的絲絹取下,譏笑道:「田大將軍,請著此服回去面奏齊王陛下,讓他好好看看,這就是他所誇耀的齊國大寶!」
聽到此言,魏惠王十分解氣,連聲說道:「對對對,寡人也請田將軍轉告田因齊,就說魏罃有言,齊國之寶,魏國一樣不缺。送客!」
眾軍士鬆開田忌。
田忌羞憤交加,一頭撞向廷柱。
田嬰眼疾身快,一個箭步衝上去,將田忌死死抱住,泣道:「田將軍——」
田忌跺腳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我……我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龐涓冷笑一聲:「哼,田將軍,龐涓原還敬你是條漢子,放你回去,是要等你上門尋仇,誰想將軍竟是這般無趣,尋死覓活,行娘們兒之事,枉費龐涓一片苦心了!」
聞聽此言,田忌氣結,跺腳大叫:「龐涓豎子,你……你個卑鄙小人,他日落入我手,看我生啖你肉,活剝你皮!」
「嗯,」龐涓微微點頭,「這才像個將軍!縱觀列國,田將軍雖是敗將,卻也還算龐某對手。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遲,龐涓在此候你十年!」言訖,仰天長笑。
與戚光分開之後,陳軫驅車朝東疾駛。行有數里,陳軫棄掉軺車,卸下轅馬,斜刺裡朝東北落荒而去。
陳軫快馬加鞭,於次日傍黑越過魏界,進入衛境,在楚丘暫避數日,然後扮作衛人,復入魏境,天傍黑時趕到宿胥口,尋了偏靜客棧住下。
天剛放亮,陳軫匆匆吃過早點,信步走到街上,正欲打探早班渡船,忽見大道上塵土飛揚,遮天蔽日,不一會兒,成隊的魏國車騎便如旋風般捲到這裡,迎頭一面大旗上赫然寫著「大將軍龐」幾個大字。
陳軫大驚失色。龐涓正在黃池與齊人對峙,為何跑至此地?僅此幾日,龐涓難道已經取代龍賈,一躍而為大將軍了?陳軫驚恐一時,轉念又想,依自己幾日來的行蹤,龐涓只要不是天神,就不會知曉。再說,縱然他是天神,知曉他在這兒,也大可不必為他一人而興師動眾。
這樣一想,陳軫心裡略覺踏實,返回客棧,只在暗中觀看龐涓欲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