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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節


田忌眉頭急皺,對辟疆道:「走,看看去!」
眾人趕至河邊,果見水位退下許多,標桿上的水位標誌整整下降一尺,等於過去旬日的下降總和。
田忌抬頭望天,並無一絲兒雲,一輪日頭火辣辣地當頭照著。
辟疆轉向測水的軍尉:「多久未下雨了?」
「回殿下的話,一個多月。」
時值三伏,月餘滴水未下,河水陡降也是可能的。辟疆點點頭,抬頭望向田忌,卻見田忌眉頭緊皺,兩眼直直地盯著河水,甚是詫異:「田將軍?」
田忌指著河水:「殿下請看,水是渾的。」
辟疆定睛細看,河水果然一片渾濁,不解地問:「這……河水渾與不渾有何蹊蹺?」
「回殿下的話,」田忌應道,「河水急退,又陡然犯渾,只有一個解釋,有人正在上游築壩,欲截流淹我。」
「哦?」辟疆大驚,「萬一如此,我當如何應對?」
「殿下放心。」田忌冷蔑一笑,「水來土掩,即使魏人築壩,微臣也有應策。」將頭轉向跟在身邊的參將,「速使人溯水而上,探看是否有人築壩。」
參將答應一聲,急急而去。
不消半日,探馬回稟:「報,果有魏人在上游二十里處敲鑼擊鼓,攔河築壩。」
田忌詳細問過築壩地點,長出一氣道:「都是何人?」
探馬應道:「全是蒼頭。聽他們說,田里的莊稼要旱干了,里長要他們在那裡築壩,說要引水灌田。」
「再探!」
探馬應聲喏,退出帳外。
辟疆凝眉道:「田將軍,魏人在這節骨眼上築壩,無論是否蒼頭,我們都應提防才是。」
田忌笑道:「殿下放心。如果魏人截流淹我,斷不會這樣明目張膽,更不會讓蒼頭沾手。再說,即使築壩淹我,也不能選在那處地方。微臣親去那裡看過,河寬水深,僅憑附近百姓之力,莫說是三五日,縱使旬日也難築好。我三軍渡河不消半日,待他壩成,大軍只怕早到大梁了!」
辟疆見他說得在理,點頭道:「嗯,如此甚好。有魏人攔住水勢,倒好涉渡。」
正說話間,濟水對岸人聲喧鬧,不一會兒,參將稟道:「報,魏軍在濟水對岸的河堤後面調兵遣將,似在排演陣勢!」
田忌最愛觀陣,聞報後急至堤頂高台。高台早依田忌吩咐重新搭過,比前幾日高出三丈不說,台頂更豎一根兩丈高的木桿,桿頂裝有滑輪。田忌攀至台頂,坐進吊籃,下面數名兵士拉動繩索,滑輪將吊籃嗖嗖幾下吊至桿頂,田忌如同坐在半空裡一樣。
田忌視力原本就好,這又居高望遠,片刻之間,已將對岸情勢盡收眼底。河堤後面,但見旌旗招展,無數兵馬奔來走去,竟如穿梭一般。田忌看了半個時辰,終於理出一點頭緒,斷定魏人擺的是雁翔陣。雁翔陣形如呈人字飛翔的大雁,以箭矢、連弩、標槍為主要兵器,適合平原、坡地防禦。田忌又看一陣,見對岸陣形並無變化,微微一笑,示意下塔。
第二日,天剛破曉,對岸又聞人喊馬嘶。田忌再入吊籃,見對方已改陣勢,此番擺出的是彎月陣。顧名思義,彎月陣形如彎月,兵力呈弧形配置,左右對稱,中間厚實的月輪利於防守,兩邊尖尖的月牙利於側翼進攻。此陣較雁翔陣又進一步,當是攻中有守,守中有攻。田忌又看半個時辰,見對方陣勢仍無變化,再次擺手下塔。
回至大帳,辟疆迎出帳外,問道:「龐涓所演何陣?」
田忌應道:「看陣勢倒也平常,昨日是雁翔陣,今日改為彎月陣。」
辟疆略懂一些陣勢,見田忌報出此等陣名,頓時放下心來,口中卻道:「龐涓既敢下書斗陣,想必有些手段,將軍還當小心提防才是。」
田忌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行兵佈陣非小兒之戲,取的是合力,要的是真功,非三五日所能成就。魏兵連潰數陣,將軍麾下建制混亂,缺員過半,若要佈陣,唯有拼湊。無論何陣,只要拼湊,就是烏合之眾。再說,龐涓初到軍營,寸功未建卻發號施令,必不服眾。將不服眾是用兵大忌,如何能成陣勢?」
辟疆見田忌說得在理,更為放心,與田忌有說有笑地走進大帳,商討如何破敵。
翌日晨起,萬里無雲,河灘上東南風陣陣,使人心爽氣清。因有惡戰,多數將士一宵未睡,天尚未亮就已披甲執銳,整裝聚至河邊,摩拳擦掌,準備涉過濟水,建立功業。
田忌使人再探濟水,報說河水較昨日又淺一尺,最深處僅至肚臍,莫說是人,便是戰車,也可疾速馳過。
田忌的眉頭稍稍一皺,旋即鬆開了。如此水勢,三軍過河不消半個時辰。縱使上游放水,流到此處,也是遲了。三軍只要過河,取勝是十拿九穩之事,因而田忌也未考慮使用諸如迂迴包抄、偷襲之類奇巧之術,只想硬碰硬地與魏軍武卒血戰一場,讓魏人輸個心服。
天雖大亮,但離龐涓約定的破陣時間尚早。田忌略一思索,為穩妥起見,與辟疆一道再次走向堤頂高台。
田忌登上瞭望塔,如昨日一樣坐進吊籃。
晨曦中,田忌遠遠望去,見魏軍早沿濟水灘頭布好一陣。田忌仔細審看有頃,發現此陣與昨日所擺又有變異,形如一頭插翅的猛虎,虎頭伸在灘頭,虎尾放在堤後,似乎還在微微擺動。
田忌觀察有頃,緩緩下塔,辟疆迎上急問:「田將軍,魏軍所擺何陣?」
「回稟殿下,」田忌應道,「今日改為虎翼陣了。此陣乃上古陣法,傳為軒轅帝大戰蚩尤時所布,世人知者不多。這廝三日連擺三陣,倒還有些手段。」
「哦?」辟疆驚道,「既是如此,何以破之?」
田忌笑道:「殿下放心,這些都是花架子。微臣既識此陣,自有破解。」轉向參軍,「傳令,三軍成龍騰陣,龍口迎虎頭,聽鼓聲涉渡!」
參將答應一聲,轉身傳令。不一會兒,齊國攻陣的四萬大軍、千乘戰車已呈龍騰陣勢列於濟水灘頭。
看到卯時已至,田忌抱拳辭別辟疆道:「微臣先驅破陣,待捉住龐涓,攻佔黃池之後,再來迎接殿下!」
辟疆回禮道:「祝大將軍馬到功成!」
田忌跳上戰車,拔出寶劍,朝前一揮,濟水北岸立時鼓聲大作,四萬大軍在數里寬的河面上呈龍騰陣涉入水中。一時間,濟水河中千軍萬馬,浪花飛濺,氣勢恢弘。
眼看齊軍將要涉至河漕,魏營軍陣非但未朝灘頭推進,反而由灘頭後退三百步。田忌正自納悶,前番下戰書的軍尉再次馳至岸邊,沖田忌鼓舌叫道:「齊人聽好,大將軍有令,大魏武卒乃仁義之師,不襲半渡之旅,爾等盡可安心涉渡,待陣成後決戰!」
這是對齊人的公然蔑視。
田忌大怒,縱馬催車,率先朝對岸衝去。眾將看到,個個奮勇,人人爭先,不消一刻工夫,先鋒部隊就已涉過濟水,仍依龍騰陣在灘頭列好,龍口直對魏陣的虎頭。
魏軍再次後退百步,為齊人空出更多的灘頭。待齊三軍渡畢,陣勢列成,雙方同時開始擊鼓。
一通鼓畢,兩軍主將依據先禮後兵的慣例,各驅戰車馳至陣前,距一箭地停下。
龐涓打一揖道:「在下龐涓見過田大將軍!」
田忌抱拳略還一禮,槍尖指向魏軍陣勢:「龐將軍所擺之陣形同兒戲,何敢向本將叫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