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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節


三個月之後,在中秋節這日,陳軫回到安邑,奏報魏惠王宮殿落成。魏惠王大喜,當下帶著太子申、公子卬、惠施、朱威、陳軫等重臣前往太廟,一是祭告先祖,二是請巫祝占卜,擇選吉日搬遷新都。
祭拜完先祖,大巫祝啟動儀式,正欲占卜,留在宮中守值的執事御史快馬趕到太廟,將一個傳檄呈送魏惠王道:「陛下,秦公傳檄!」
魏惠王多少有些驚異:「傳檄?他傳什麼檄?」
毗人走過去,接過傳檄,呈予惠王,惠王仔細一看,臉色由驚轉怒,繼而漲成紫褐色,「啪」的一聲將木檄摔在几案上。木檄在案上彈跳一下,正好落到惠施跟前。眾臣不知發生何事,皆是一驚,面面相覷。
魏惠王震幾怒道:「諸位愛卿,你們也都看看!」
惠施慢慢地撿起木檄,見上面寫道:「嗟爾魏罃,身為周臣,欺天罔上,擅自稱王,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周臣嬴駟奉大周天子詔命,奉勸魏侯迷途知返,從速放棄王號,負荊至周室請罪。倘若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嬴駟只有順承天命,率天下之民討逆平亂,以正天道!秦公嬴駟。」
惠施看過,傳給太子申,太子申傳給朱威,朱威傳給公子卬,公子卬傳給陳軫。看到諸臣逐一看過,魏惠王冷笑一聲:「哼,一個乳毛小子,屁股尚未坐穩,就敢這麼對寡人說話!」
公子卬忽一下起身,熱血沸騰,大聲叫道:「父王,兒臣請命征伐秦國,誓獲此賊,以報河西之仇!」
魏惠王黑沉了臉,白他一眼,轉過頭去。
公子卬拉不下臉,正不知如何是好,陳軫接道:「陛下,微臣有奏。」
魏惠王轉過頭來,看著陳軫道:「愛卿請講。」
「以微臣觀之,檄文不是秦公所擬。」
「愛卿可詳言之。」
「惠文公即位不足兩年,在秦地位尚未穩固,更沒有公孫鞅、車英、甘龍、嬴虔一幫老臣輔佐,斷不會公然向陛下挑戰。前時差信臣樗裡疾前來求和,可為佐證。至於這個檄文,聽那語氣,想是逆賊公孫衍所擬。」
「嗯,說下去。」
「微臣以為,公孫衍犯下滅門重罪之後,畏罪叛逃至秦,被秦公任命為大良造,接替公孫鞅之職。公孫衍無尺寸之功,卻任高位,自然不能威服秦國群臣。公孫衍心中明白,因而急於建功立業,一是報效秦公的知遇之恩,二是借此壓服眾臣。公孫衍跟從白圭多年,熟知我國,自然會獻此策。秦公年輕氣盛,雖無孝公之才,卻想建樹孝公之功,自然與那公孫衍一拍即合。」
「愛卿可有應對之策?」
「微臣以為,我西有河水天險,東有函谷雄關,以秦人眼下之力,奈何我不得。陛下盡可置若罔聞,聽憑秦人咆哮。待陛下東遷大梁,騰出手來,再與秦公理論。」
魏惠王沉思有頃,將頭轉向惠施:「適才陳愛卿所言,惠愛卿意下如何?」
惠施接道:「回稟陛下,上卿所言有失偏頗。」
這是惠施首次在公開場合否決陳軫。陳軫立時拉長臉,瞪向惠施。
「何處有失偏頗?」
「此番秦公謀我,萬不可等閒視之。據微臣所知,秦公已經派出使臣,結好趙、韓兩國,共謀伐我。我雖有河水之險,崤、函之固,然而,假使秦、趙、韓三國同時興兵,以眼下我之國力,萬難應對。」
惠王大驚:「秦人結好趙、韓?」
惠施點頭道:「是的,趙、韓兩國已與秦人簽過盟約了。」
「惠愛卿,」惠王半是責怪道,「你既已知曉此事,早該稟報寡人才是。」
「微臣知罪。微臣也是剛剛得知,本欲在上朝時稟報陛下,不想卻被陛下召到此地來了。」
惠王巴咂幾下嘴唇,無法再說什麼,只好環視眾臣道:「諸位愛卿,你們說說,秦人謀我,意欲何為?」
朱威拿起檄文,緩緩說道:「回稟陛下,從檄文上看,秦公這是逼迫陛下放棄尊號,重新對周俯首稱臣。」
惠施亦道:「三國謀我,皆曰討逆。所謂討逆,其實就是對陛下稱王一事心懷不滿。」
魏惠王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哼,滿也好,不滿也罷,寡人既已稱王,就無回頭之理。諸位愛卿,你們可有應對之策?」
公子卬稟道:「啟稟父王,兒臣以為,公孫衍若要謀我,必圖陰晉。西河主將張猛與公孫衍私交甚厚,不宜在那兒鎮守。父王可調回張猛,另派他人。」
魏惠王點頭道:「嗯,卬兒所言在理,可調張猛前往大梁,應對韓、趙,只是這西河一線,誰人可守?」
「兒臣願往!」
魏惠王搖頭道:「你還是待在寡人身邊吧!惠愛卿,西河一線,你看何人鎮守比較合適?」
惠施不假思索:「龍將軍!」
「父王萬萬不可,」公子卬急道,「若論與公孫衍私交,龍賈遠勝張猛。」
魏惠王凝眉有頃:「西河防務一事,容寡人斟酌之後,再行定奪。」轉向惠施,「眼下三國謀我,愛卿可有應策?」
「微臣有一策,或可平息這場兵事。」
「愛卿快說!」
惠施侃侃說道:「雖是三國謀我,但真正起意的只有秦國。陛下請看,」拿過筆墨和一張羊皮,在几案上攤開,刷刷幾下畫出一幅形勢圖,邊畫邊說,「秦國囚居關中,西為戎狄,北為義渠,皆是秦國屬國。西南是巴、蜀兩國,皆有重山為障,東南是楚國,秦人已經搶得武關,奪得商於谷地,南顧無憂。秦公所憂者,唯有陛下。秦公若欲高枕無憂,或有大圖,必須東出有路。秦人東出之路無非兩條,一是經函谷關、崤關至洛陽,二是經臨晉關渡河水。就眼下而言,兩條出路無一不卡在陛下手中。因而,微臣以為,秦人的最大敵人不是別人,正是陛下!反觀趙、韓兩國,與魏非但沒有利害衝突,反倒是利益相關,唇亡齒寒。趙、韓之所以跟著秦國起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名分。三家分晉之時,魏、趙、韓同為諸侯,如今陛下貴為天子,而趙、韓兩家仍是諸侯,其心如何能平?趙、韓此前之所以懼我,是因為魏武卒強大。河西失利,趙、韓懼我之心全無,更認為應與陛下平起平坐了。」
惠施從大處著眼,小處入手,講得頭頭是道,有條有理,眾人無不歎服。即使陳軫和公子卬,也不得不服。
「愛卿所言在理。」魏惠王點頭道,「以愛卿之見,寡人當以何策應對?」
「微臣認為,陛下可有三大方略,其一是,增撥重兵鎮守函谷關、陰晉、西河一線,防備秦人;其二是,發展生產,擴軍備戰,招募賢才,增強國力;其三是結盟齊、楚。有齊在側,趙不敢動。有楚在側,韓不敢動。兩家不動,秦人圖我之心必懈。」
魏惠王震幾叫道:「愛卿好方略!」
陳軫駁道:「惠相國所言,句句在理。三大應對方略,前兩個皆非難事,最後一個,卻是不通之路。」
「是啊,」魏惠王看向惠施,「陳愛卿所言甚是,楚國不說,單是田因齊,就是個難纏的角兒,寡人與他已經多年沒有來往了。」
惠施卻似沒有聽見:「其實,真要結盟的話,單有一個齊國也就夠了。」後來覺得不妥,補充一句,「至於齊公難纏,微臣倒有一計,可讓他主動與陛下結盟。」
「愛卿何計?」
「尊田公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