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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節


蘇秦又憋一時,終於吟道:「弟子口拙,若能做到口若懸河,於願足矣。」
鬼谷子點頭道:「嗯,這也是願,你可習口舌之學,由口舌之學入道。」
「弟子遵命。」
鬼谷子的眼睛望向張儀。不待先生發問,張儀先自問道:「請問先生,何為口舌之學?」
「口舌之學就是開口閉口的學問。」
張儀眼睛大睜:「開口閉口也有學問?」
「當然。」
張儀略一沉思:「先生,弟子自幼嘴貧,願從蘇兄,由口舌之學入道!」
鬼谷子點過頭,轉向孫賓:「孫賓,你欲由何入道?」
「兵學可否?」
「兵學亦是學,當然可以。」
龐涓大喜,亦忙說道:「先生,弟子亦從孫兄,由兵學入道!」
鬼谷子點了頭,掃眾弟子一眼,朗聲說道:「好,你們各抒己志,選定入道之門,老朽心中已是有數。天下學問各有偏倚,學到極處,俱與道通,此所謂殊途同歸。學問為術,萬術同歸於道。醫學、兵學、口舌之學,內中既有機巧之術,也有統御之道。術為道御,亦為道用。換言之,術是利器,道是根本。若是只學其中之術,不悟其中之道,終將禍及自身。」
龐涓聽得愣了,不解地問:「先生是說,兵學裡也有術、道之分?」
「當然。任何學問都有術道之分。就兵學而言,用兵之術在於戰勝,用兵之道在於息爭。故善用兵者,並不好戰,用兵之道,在於不戰而屈人之兵,在於化干戈為玉帛,以四兩撥千鈞。」
張儀聽得愣了,趕忙問道:「請問先生,口舌之學呢?」
「口舌之學也是有術有道。口舌之術在於制人,口舌之道在於服心!」
「如何做到服心?」
「口為心之門戶,心為神之門戶,若能做到善言,就能直通心神,做到服心。」
「先生是說,只要能說會道,就能服心?」
「非也,能說會道不為善言!」
「何為善言?」
「善言者,言則口若懸河,旁徵博引,可使人想所不欲想,行所不欲行;不言則神定如山,勢若引弓之矢,可使人心神不安,如墜五里雲霧中。此所謂不言即言,無聲勝有聲。」
蘇秦插上一句:「弟子明白了,所謂善言,就是知曉何時言,何時不言!」
「正是!」
張儀又問:「如何方能做到何時言,何時不言呢?」
「悟道。唯有悟道,才能控制口舌,做到何時言,何時不言!」
「乖乖,口舌裡面,竟有這麼大的學問,張儀服了!」
聽到張儀再次說出他的名句,眾人皆笑起來。
師徒幾人有問有答,又談一時,鬼谷子掃眾人一眼:「時辰不早了,你們各去歇息吧。老朽洞中有一書庫,尚有少許存書,皆為先聖、先賢悟道體驗,自明日始,你們可去自行選讀,慢慢參悟。」
五人俱起身叩道:「弟子遵命!」
無數次的失望絕望,三個月的艱難煎熬,四人繞來轉去,陡然間苦盡甘來,不僅成了鬼谷子的正式學徒,且又各遂心願,整個過程就像是在做夢一般。
從草堂裡出來,儘管各自喜出望外,四人卻是一反常態,一路無話,逕直走向他們的草舍。連龐涓、張儀也是各自低了頭,不像往常那樣喜形於色。
他們的耳邊充滿了鬼谷子的聲音,也都在各自嚼咬鬼谷子說出的每一個字。
回到草舍,四人各進各的屋子。約過一時,張儀走進蘇秦的屋子,見蘇秦悶聲不響地躺在榻上,略頓一頓,尋了地方坐下。蘇秦沒有理他,似乎依然在想事兒。
張儀忍不住了,咳嗽一聲:「蘇兄——」
蘇秦扭頭望著他。
張儀輕歎一聲:「唉,今日之事,張儀真正服了!」
蘇秦以為他要說出驚人之語,聽到又是此話,扭過頭去。
張儀走到榻上,扳過蘇秦:「我說蘇兄,你聽見沒?」
「聽到了。」
張儀不無歎服道:「你說,先生這人有多深?」
蘇秦從榻上坐起來,抬頭望著他。
張儀連嘖幾聲:「嘖嘖嘖,在下方才總算想明白了,先生他——嘴上趕我們下山,其實在心裡早就收下了,他這麼做,是在故意折騰我們。如今想來,這番折騰,其實就是在教訓我們,琢磨我們成器呢。」
「是哩。」蘇秦也是歎服。
「值了!張儀此生竟能拜到此等先生,值了,值了!張儀值了!」
第七章張儀龐涓鬥法,玉蟬兒助四子悟道
山裡的冬天,說來就來。接後幾日,朔風呼呼刮來,天氣說冷就冷了。四人搭建的草舍果如童子預言,戶大招風,屋內寒冷刺骨,存不住一絲兒暖氣。幾人經過商議,請來大師兄童子參謀,重新選址,先後忙活數日,將草舍重新搭過,實用多了。
安居之後,四人一道下山,至宿胥口置辦糧、油、鹽等過冬用的一應物什,肩挑背扛,運入谷中。自此之後,四人再無旁騖,安下心來,開始正式的「修道」生活,將一日時光切割成若干時段,或練拳,或打坐,或讀書,或習琴,或對弈,或採集,或為炊,具體做什麼,依舊由大師兄童子安排,以陰陽之道調養生息,日出即起,日落而息,甚是規律。
鬼谷洞深不可測,裡面七繞八拐,如同迷宮。迷宮裡有許多大小洞府,被鬼谷子派了不同用場,其中有三洞是鬼谷子、玉蟬兒、童子的修煉及安歇之處,各距十餘步,洞門上均有布簾。再往裡走,離玉蟬兒的洞穴二十餘步遠處,有一個幾丈見方的大洞,裡面擺滿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