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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節


次日晌午,姬雨稟過顯王,從內宰那裡取到赦免金牌,逕去天牢。司刑見過禮,驗過金牌,使兩個獄卒將圈禁了將近一夜的蘇秦押解出來。
看到蘇秦在兩名獄卒的護送下從牢中走出,姬雨迎前一步,揖道:「蘇子受驚了!」
蘇秦叩拜於地:「蘇——蘇秦謝——謝公主搭——搭救之恩!」
姬雨轉對其中一個獄卒:「將這位士子送出宮門!」
獄卒答應一聲,領蘇秦走出宮門。小順兒遠遠望見蘇秦走出,不及多想,撒腿就朝貴人居狂奔。不消一刻,他已跑回小院,見張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六神無主地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小順兒上氣不接下氣,扶在門框上邊喘邊說:「少——少爺,結——結巴他出——出來了!」
張儀只幾步就已躥到小順兒身邊,急問:「他人呢?」
「小人不——不知!」
張儀拳起中指,朝他的頭上連敲幾下,劈頭罵道:「叫你守在那兒,原是要你迎接卿相大人的,你你你——你跑回來做啥?」
小順兒用手摀住頭皮,不無委屈地嘟噥一句:「是少爺吩咐小人一見結巴就回來報信,小——小人哪裡錯了?」
張儀在他頭上又敲一下:「本少爺說你錯了,你就錯了,還敢強嘴?」聲音未落,人已躥到門外,撒開兩腿,急朝王宮方向迎去,走沒多遠,果見蘇秦如喝醉了一般,勾著腦袋正朝這裡晃悠。
張儀急迎上去,一把扯住他,上下左右打量一遍,見他竟然毫髮無傷,不無驚喜地說:「神了!真是神了!」
蘇秦弄不明白,大瞪兩眼:「何——何事神——神了?」
張儀呵呵笑道:「是蘇兄神了!」退後一步,深揖一禮,「蘇兄在上,受張儀一揖!」
蘇秦打個愣怔,竟是忘了還禮:「張——張子,方——方纔你叫蘇秦什——什麼來著?」
張儀擂他一拳,哈哈一聲長笑:「叫你蘇兄啊!就衝你今日這股豪氣,本少爺也該叫你一聲蘇兄!走,張儀請蘇兄暢飲一爵,為蘇兄壓驚!」
蘇秦有點受寵若驚,長揖至地:「蘇秦謝——謝——謝張子厚——厚愛!」
張儀不由分說,將蘇秦再次拉至萬邦膳館,依舊來到前番他們曾經暢飲過的那間包房,依舊點了八熱八涼,縱使那酒,也依舊是數十年老陳。唯一不同的是張儀對蘇秦的態度。經過一月來的朝夕相處,尤其是這些日來蘇秦的所作所為,張儀真對這個結巴刮目相看了。
酒菜上桌,張儀倒滿兩爵,雙手捧起一爵,畢恭畢敬地遞給蘇秦:「在下敬蘇兄一爵,權為蘇兄壓驚,請!」
蘇秦雙手接過酒爵,誠惶誠恐地望著張儀:「蘇——蘇秦擔——擔當不起!」
張儀抬手讓道:「蘇兄不必客氣,先飲下此爵再說!」
蘇秦覺得張儀不似在開玩笑,揚脖飲下。張儀將爵再次倒滿,推在蘇秦面前,自己端起另一爵:「張儀多有得罪,自罰一爵,算是向蘇兄賠罪!」言畢,一飲而盡,重新斟上,不無感慨,「自你走進那扇朱漆大門,在下這顆心也就跟著進去了。不瞞蘇兄,昨兒整整一宵,在下可是一眼未合呀!」
蘇秦朝張儀深深一揖:「蘇——蘇秦無——無能,讓——讓張子掛——掛心!」
張儀再次舉爵:「有能無能另當別論,蘇兄能毫髮無傷地走出宮門,足見你福大命大,可成大事!來來來,這一爵,張儀祝蘇兄心想事成,萬事圓滿!」
蘇秦舉爵,與張儀碰爵,木訥地說:「蘇——蘇秦謝——謝士子美——美言!」
二人飲盡。接著,二人你一爵,我一爵,不消一個時辰,就將那壇陳酒喝得快要見底。張儀、蘇秦均呈醉態,張儀迷起一雙惺忪的醉眼望著蘇秦:「不瞞蘇兄,起初在下真——真還瞧你不上,不想蘇兄竟然是——是個人物!張——張儀服——服了!」
因了這酒精,蘇秦全然沒了平日的怯弱,一手端爵飲下,一手指著張儀:「蘇——蘇秦雖——雖說身——身賤,好——好歹也——也是知的。張——張子說——說出此——此話,今又稱在下兄——兄弟,無論是——是否真——真心,蘇秦都——都將銘——銘記於心!」
張儀急道:「蘇兄,在下真心,敢對日月!」眼珠兒一轉,朝小二揚了揚手,「小二,擺香案,兩位爺要義結金蘭!」
「好咧!」
不一刻兒,小二擺出香案,點上香燭,又拿出兩隻紅瓷大碗,將壇中老酒全部滿上。張儀起身拉過蘇秦,雙雙牽手,逕至香案前面,各自焚香,雙雙跪下。在張儀吩咐下,二人各自咬破手指,滴血入酒。
張儀對著香案連叩三次,朗聲說道:「蒼天在上,魏人張儀與周人蘇秦義結金蘭,蘇秦年長為兄,張儀年幼為弟。自今日始,張儀願與蘇兄有福同享,患難與共,共謀大業!若有背逆,天地不容!」
蘇秦亦對香案連叩三次,吃力地結巴:「蒼——蒼天在——在上,蘇——蘇秦與張——張子——義結金——金蘭,他——他日蘇——蘇秦若——若得富——富——富貴,定——定——定不獨——獨享,若有背——背——背——背逆,天——天——天地不——不——不容!」
宣誓已畢,張儀、蘇秦端酒起身,碰過碗後一飲而盡。
喝完結拜酒,張儀叫來小二,拿出錢袋道:「數——數數看,夠酒錢否?」
小二將錢袋盡數倒出,見有兩金,忙道:「夠了夠了,小人這就找零去!」
張儀大手一揮:「不——不用找了!」
張儀拉上蘇秦,二人相互攙扶,踉踉蹌蹌地步下樓梯,走到街上。張儀看一眼蘇秦,哈哈笑道:「哈哈哈哈,今兒個與蘇兄義結金蘭,張儀此生也算有了兄長,真叫痛快!」
蘇秦噴著酒氣應道:「蘇——蘇秦能與張——張子義結金——金蘭,就——就——就如做——做夢一般!」
張儀的眼睛瞪向蘇秦,佯作生氣:「不許再叫張子,要叫儀弟!」
蘇秦搖了搖頭:「不——不是儀——儀弟,是賢——賢——賢弟!」
張儀朝蘇秦背上猛拍一掌,哈哈笑道:「好,賢弟就賢弟!」
又走了幾步,張儀似乎想起一事,頓住腳步,略怔一怔,爆出一聲長笑。
蘇秦驚奇:「賢——賢弟為——為何發——發笑?」
張儀又笑一陣,方才止住,朗聲說道:「蘇兄,你還記得看相的白眉老頭嗎?什麼『遠觀萬里鵬程,近判旦夕禍福』,今日算是看明白了,這些江湖術士,淨是胡扯!」
「賢——賢弟何——何出此——此言?」
張儀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他說一月之內,蘇兄將逢人生大喜,張儀則有人生至悲。屈指算來,今日已滿三旬,足額一月,蘇兄喜在哪兒?張儀我又悲在何處?」
蘇秦點頭應道:「賢——賢弟所言甚——甚是,想我蘇——蘇秦這——這——這般光景,混——混——混口飽——飽飯已是不——不易,哪——哪裡還——還——還能貴——貴——貴至卿——卿——」
「相」字還沒有說完,蘇秦已是一個趔趄歪在地上,幾次欲站起來,皆不能夠。張儀伸手拉他,自己竟也倒在地上。二人乾脆在大街上仰天躺下,頭對頭,排成一字形,佔去了大半個街道。
張儀兩手比劃道:「不瞞蘇兄,只待明日,儀弟定要尋到那個老白眉,看他有何話說?要是他說得好聽,求在下幾句,在下或可放他一馬。要是他說得不好,看我不把他的招幡扯下來,踩在地上!」
就在此時,前面不遠處,蘇代與兩個年輕人一路走來。
一人道:「我說蘇代,城裡到處是人,都找半天了,哪兒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