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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節


麻姑跟隨姑娘走到村子南頭,遠遠看到一家獨院。院外翠竹綠松,院內乾淨整潔,麻姑打眼一看,心裡一陣歡喜,剛近柴扉,就咧嘴笑道:「老喜哥兒,有稀客嘍!」
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應聲迎出,見是麻姑,滿臉堆笑:「哎喲喲,是老姐兒呀,真是稀客!來來來,小喜兒,到灶房裡去,為大娘燒碗荷包蛋,打八個!」
麻姑兒一聽有八隻蛋,心裡樂了。在這兒,媒婆上門,主人若是端上八隻荷包蛋,就表示有意讓她提親。
見小喜兒拐進灶房,麻姑兒嘻嘻笑道:「老哥兒,妹子就是衝著你這碗荷包蛋來的!」
老喜兒亦笑一聲:「不瞞老姐兒,你今兒一進村子,老喜兒這雙老眼就瞧到了,哪兒也未敢去,只在院子裡候著。老喜兒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看看天色已不早了,老喜兒甚是焦急,卻又不能厚著臉皮去請,正為難呢,老姐兒竟又露頭了。」
「老哥兒呀,這就叫好事多磨哩。」麻姑兒湊近一步,「閨女多大了?」
「老大不小了!」老喜兒輕歎一聲,「唉,小喜兒你也看到了,哪兒都好,就是左腳有點毛病,前年就及笄了,只是無一家上門提親,看把我愁的。」
「那——她娘呢?」
「唉,」老喜兒又歎一聲,「早就走了。小喜兒命苦,六歲時沒了娘,家中也無兄弟姐妹,孤零零地一直跟著我過。不瞞老姐兒,小喜兒雖說腳跛,卻是能幹,裡裡外外,粗活細活,啥都能做。小喜兒說,她誰也不嫁,情願守著老喜兒過一輩子。這哪成?她不嫁人,老喜兒的老臉往哪兒擱?再說,老喜兒巴望多年,也想早日抱上個小外孫呢!不瞞老姐兒,近處看來沒指望了,老喜兒早就尋思去求老姐兒,不究遠近,不究窮富,為她好歹尋戶人家。不想尚未動身,老姐兒可就來了!」
麻姑兒正欲接腔,小喜兒端著一隻托盤跛出灶間,上面是兩隻陶碗,每隻碗裡盛著八隻荷包蛋。
麻姑兒接過一碗,盯住小喜兒又看一番,不由讚道:「嘖嘖嘖,這兩個人,真還是門當戶對哩!」
麻姑回到軒裡時,已是人定時分,月上樹梢。麻姑顧不上一身疲累,逕直走到蘇家院子,站在柴扉外面扯著嗓子大叫:「蘇老哥兒!」
天氣炎熱,蘇虎早在院中自製的軟榻上睡下,聽出是麻姑聲音,翻身下榻,披了件衣服,打開柴門。
麻姑一臉喜氣地推開柴扉,不待蘇虎禮讓,一屁股坐在石几旁邊。蘇姚氏也走出來,點了油燈,端出一碗薄荷涼茶放在石几上,對麻姑坐下。
麻姑一手端過涼茶,品一口,覺得並不燙口,咕咕一氣喝下,另一手伸到腰後,摸過那把扇子,連扇幾下。
蘇虎蹲在地上,試探著問:「看老姐兒樂成這樣子,這事兒——成了?」
麻姑故意歎出一口長氣:「唉,一言難盡吶!」
「老姐兒快說,是成了,還是沒成?」
「當然成了!你聽說過有麻姑做不成的媒麼?」
蘇虎樂不可支:「好老姐兒,快說說,閨女是哪家兒的?」
「龍口朱家,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莊戶人哪。」
「龍口朱家?」蘇虎一怔,「龍口只有一戶姓朱的,難道是朱老喜兒家?」
麻姑嘻嘻笑道:「還能有誰?朱老喜兒家中並無他人,只此一個女兒,看得就如掌上明珠似的,一心欲尋一個聰明能幹的女婿。這不,聽說是你蘇老哥兒的少爺,老喜兒二話沒說,當即允准了。我說不急不急,先安排個日子相面,你猜老喜兒咋說?『誰是誰呀,我信不過蘇老哥兒咋的?你去告訴蘇老哥兒,若是別家提親,我倒要三訪四查,只他蘇老哥兒,老喜兒啥也不說,只要他不嫌棄我家小喜兒,我這閨女早晚都是他家的,叫他只管揀日子迎娶!』」
蘇虎心裡感動,看著蘇姚氏長歎一聲:「唉,說起來,還真是緣分!朱老喜兒是我兒時故交,許多年不見,他倒養出一個小喜兒來!」
蘇姚氏忍不住插上一句:「他嬸子,閨女咋樣?」
麻姑樂呵呵地說道:「老嫂子呀,小喜兒真正沒個說的!年方十七,品端貌正,面若桃花,口若櫻桃,語未出聲笑先出,妹子我是越看越中意啊!」
蘇虎聽得合不攏口兒:「我說老姐兒,咱莊戶人家,會過日子才是緊要!」
麻姑笑道:「妹子知道老哥兒想問啥,家務活兒樣樣俱精,養蠶織布更是一把好手。不瞞你說,朱老喜兒的大小家務,另有五畝桑園,全是閨女一人包攬的!」又湊近蘇姚氏,比量一下奶子和屁股,「再說給老嫂子一句,閨女哪一處都惹人哩,麻姑只過一眼,就知是個能生養的。老嫂子,你就等好抱孫子吧!」
蘇虎、蘇姚氏樂得個個合不攏嘴兒。
蘇虎突然抬頭:「差點忘了,老姐兒,生辰八字如何?」
「瞧你說的啥話?」麻姑嗔道,「妹子是吃啥飯的,方圓三十里,哪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不在妹子心裡頭擱著?若是八字不合,妹子連門都不會登的!」
「嗯,是著哩。」蘇虎點頭道,「照你這麼說,這門親事兒可以定下來!哪天相親,老哥兒聽你的!」
聽到相親二字,麻姑臉上堆笑:「我說老哥兒,人家朱老喜兒可是滿心兒願意。你看,相親這事兒——」
「不行不行,」蘇虎連連搖頭,「咱家雖是莊戶人家,該走的禮數,還是要走的。老姐兒,你看這樣行不?相親日子、聘禮全由你定,老哥兒——都聽你的!」
麻姑眼珠子一轉,笑道:「成,妹子就依老哥兒,明日就去老喜兒家安排相親的事!」
翌日中午,麻姑復來,滿口堆笑道:「與老喜兒商定了,相親之事,老喜兒說,全由你老哥兒定!」
「這——依老姐兒看,哪日吉利?」
「妹子早就算好了,明日就是好日子!」
「明日?」蘇虎思忖一下,「好,明日就明日!」
「咱就說定了,妹子這就告訴老喜兒,讓他準備酒菜!」話音落處,麻姑一口水未喝,就又風風火火地出門去了。
蘇虎、蘇姚氏送到門口,目送麻姑走遠。蘇姚氏似是想起什麼,轉向蘇虎:「他大,秦兒還沒回來,明天咋能相親呢?」
「哼,」蘇虎鼻孔裡哼出一聲,「即使在家,那小子也未必肯去。我尋思過了,明兒我去,一則跟老喜兒多年未見,敘敘舊,二則看一眼閨女。若是中眼,咱就安排結親。若是不中眼,咱也好推在秦兒頭上,有個退路!」
蘇姚氏聽了,連連點頭。
次日,吃過早飯,蘇虎備下雞、鴨、魚、羊四樣彩禮,趕上牛車,載著麻姑兒徑投龍口村,直到傍黑,方才樂滋滋地哼著小曲兒回到家裡。
在門外守望的蘇姚氏急迎上來:「見到閨女了?」
蘇虎心裡高興,嘴上卻道:「廢話,不見閨女,能叫相親?」
「咋樣?」
蘇虎走進院子,在石几邊盤腿坐下,合不攏嘴:「呵,麻姑兒並未瞎吹,閨女真還就是——要啥有啥。不說別的,單是那個勤快勁兒,打上燈籠也難尋出第二個。這不,我一到她家,就見閨女坐在機上織布,直到我走,那架織布機就未停過。我看得心疼,就對老喜兒說,好歹也讓閨女歇一會兒,你猜老喜兒咋說?老喜兒說,『唉,閨女打小養就這個毛病,只要坐到機子上,天不黑定,她不肯下來!』」
蘇姚氏也樂起來:「瞧你美的!閨女不下機子,是不肯見你這個公公,這叫害羞!」
蘇虎呵呵樂道:「管她是害羞還是勤快,反正這個閨女我相中了!就小喜兒這個性子,對咱二小子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