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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乘客:要打仗了。

司機:他們要炸台灣,就讓他們炸吧,他們要幹掉日本人,就讓他們干吧。君不見,帝王將相化塵埃,鵝鵝鵝,雞毛浮綠水,一江骨灰向東流。無論你和我生活在清朝,還是明朝、元朝、宋朝,包括牛逼轟轟的唐朝,咱都是沒有名字的人,什麼都改變不了,阻止不了。

簡師傅喜歡在雨中開車。有時,他會將車停在大雨中,一條林蔭路邊,他呆在車裡抽一支煙,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隙,讓煙飄出去,讓雨中濕潤的空氣進來。混合著雨聲嘩嘩,車裡的收音機播放的音樂顯得更加動聽,雨刷將這個城市的輪廓變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他在礦泉水瓶子裡撒尿,然後扔出車外。其實,很多出租車司機都這麼幹。

他把裝著大便的塑料袋扔出車窗,青春的稀屎在風中飄蕩。

他喜歡惡作劇,這說明他還不老。

雨總是和浪漫有關,簡師傅並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不過有時會有一些很有詩意的想法。例如,他將車停在路邊,穿著雨衣去買包香煙,他站在十字路口,會這樣想:

如果雨下的大一些,如果大雨一直在下,他所生活的地方會成為一個湖,湖面——也就是他膝蓋的位置,會開滿荷花。他站在水中,看著船繞膝而過。

簡師傅有時也很幽默,例如外地遊客拒絕搭乘出租車而選擇等待公交車時,簡師傅會對他們說:雞都燉了,還捨不得放鹽?

出租司機更像一個旅人,看車水馬龍和似水流年,將別人送回家,然後自己回家,每天重複,這就是他的一生。枯坐不動,但穿梭於城市的喧囂之中。不管是穿著背心打完麻將的猥瑣男子,還是灑了香水吃完麻辣燙的妖嬈女子,無論是什麼人,什麼時間,有人招手,他就過去,他帶著他的車。他能感覺到車就是他的身體,他的皮膚。他用眼角的餘光觀察每一個乘客,遇見善談的人,會聊幾句,遇到沉默的人,也就無話可說。

有一次,在人民醫院的路口,簡師傅拉了一個奇怪的客人,一個穿著醫院病號服的女人,面目蒼白,容顏憔悴,怪異的是——這個女人沒有頭髮,是個禿頭女人。

他:去哪?

女人:哪裡人少?隨便轉幾圈吧,我也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山嗎?

他:沒有。

女人:湖,有嗎?

他:有一條河。

女人:就去河邊吧,唉,我怕水。

兩個人不再無話,一路沉默,車在河邊停下,女人欲下車,簡師傅提醒她還未付車錢,女人扔下一份病例,說,連死人的錢你也要?

簡師傅看了看病例,也沒繼續討要車費,這女人是一個白血病患者,頭髮應該是化療而掉光了。

簡師傅看了那光頭女人一眼,她下車,面帶微笑,淚流滿面,走向河邊。

簡師傅以為這女人只是出來散散心,沒想到,幾天後從河裡打撈出一具穿著病號服的女屍,他才意識到——這女人自殺了!

這件事給他帶來很大的震撼,從那天起,他想著一個問題,以至於開車的時候常常出神。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面對的:

如果自己患上了絕症,付不起高額醫藥費,會怎麼辦?

靜靜等待死神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