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那白色冥紙做的馬兒立刻好像真的馬樣打了個響鼻，後退了幾步把我給保護了起來。我看到四周的霧氣裡頭，出現了一個個紅色的光點兒，然後越來越大，原來是一雙雙紅色的眼睛。
一個個臉色慘白，嘴角上揚笑容詭異，身穿各種各樣衣服的村民朝著我和師傅包圍了過來。他們已經不是純樸的村民了，而是死了之後變成的鬼！
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直面鬼物，手腳發軟，但我還是堅持站在師傅背後，不讓自己癱軟到地。畢竟我是冥紙師的徒弟，就好像一個殺豬匠的徒弟就算還不會殺豬但至少不得怕血撒。
四面八方村民變成的鬼物包圍了過來，師傅朝我喊了一聲：「明娃兒，你包包裡頭的紙錢沒丟啊？現在全部給我拿出來，往天上撒！」
我不曉得師傅的用意，但是他這麼說我自然馬上照做。趕緊把包包打開，裡頭一搭一搭的紙錢不要命地朝天空撒，一張一張黃色的白色的、銅錢形狀的、長條形狀的紙錢漫天飛舞。師傅突然嘴巴裡面嘰裡咕嚕地說了些我聽不懂的話，那些亂飛的紙錢居然好像被一股啥子力量給控制住了，居然分別朝著這些包圍過來的村民飛過去。
「這些都不是普通的紙錢，是閻王老爺認可的真錢。拿到起，趕快離開活人的世界去陰間享福哦！」
師傅突然大聲一吼，那些紙錢紛紛與在空中自行變成一搭一搭的，好像要自動飛到那些村民鬼物的手裡面去。
那些村民變成的鬼物看到這麼多的紙錢（而且在師傅口中他做的這些紙錢好像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居然都停住了，像被定身了，站那兒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一聲冷哼。這冷哼從四面八方的霧氣裡傳過來，透出一股陰冷邪惡的氣息。那些本來被我和師傅的紙錢弄得站著不動的村民鬼在這冷哼下，居然顯得有些害怕的樣子，把手裡頭的紙錢居然全部都扔在地上，繼續眼睛冒著紅光，朝我和師傅包圍過來。
就算我年紀再小這個時候也曉得了，這聲音……就是水塘村變成一個鬼村的罪魁禍首，也就是師傅說的那個倀鬼，餓死倀！
「活人……活人……死！死！死！」
一聲聲說讓我們死的聲音在附近迴盪，這聲音很古怪，光是聽到就感覺渾身上下冷颼颼的，好像血都要結冰了的感覺。
這話一出，師傅神色大變：「狗日的咋個可能哦？這餓死倀才形成沒多久時間，咋個會有自己的神智和意識了啊？高老頭你個龜兒子，啷個當的這一片的鬼差？你再不出來幫我，看明年七月半你咋個回下面去交差！」
師傅一邊大喊一邊猛然扔出來三張銀色冥紙，本來平時看起來也算是普通的銀紙，這個時候居然在空中變成了橫排懸浮起來，還一閃一閃的發銀光。
這種景像我從來都沒看到過，也從來沒想到師傅除了製作冥紙之後還有這一手。不由得連呼吸都有點兒急促和激動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娃兒當時為啥會有那麼激烈的情緒，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隱隱約約的嚮往。
那三張懸在空中的銀色冥紙一下消失不見，然後從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現個渾身穿著黑色壽衣，黑色壽鞋的長鬍子老頭兒，這老頭兒輕飄飄的落地，站在了師傅的旁邊。他的第一個動作不是和師傅說話，也不是去看那些村民鬼物，反而是朝我看了過來。
他就看了這麼一眼，我立刻感覺到左邊臉開始劇烈的痛了起來。那五條從眼角延伸到嘴角的黑色爪印一樣的傷痕好像有火在燒一樣，痛的我眼睛水兒（眼淚）都出來了。
「高老頭你看個雞巴啊？這是我徒弟！先搞了那餓死倀再說。」
伴隨著師傅的吼聲，四周的濃霧突然就散開了，然後，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在了一個房子上面，站在那點兒，用一種陰冷凶狠的眼神看到我們。
這個影子好像被一團黑氣包圍，不過大概能看出是個人的形狀。腦殼的位置有兩點紅光，比周圍那些村民要亮得多。這東西就站在不遠處的屋頂上面，散發出一種讓人膽戰心驚的感覺。
這應該就是師傅說的餓死倀了！
第四章三曲錢
它一出現，四周立刻響起了一陣嘿嘿的笑聲，非常陰森，好像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這笑聲一起，剛才那些圍過來的村民更加瘋狂，發出一陣陣嗚嗚的聲音，繼續包圍過來。
師傅和他口中的高老頭兩個人背靠背地站，表情都很嚴肅。只是那個高老頭，也給我一種冷冰冰的感覺，很不舒服。特別是剛才他剛出來的那一下，讓我臉上的傷疤痛的不得了。
「姜老頭兒，你把這個小娃兒帶起來幹啥？你未必不曉得他是……」
「他是啥子我當然曉得，不要你說。既然命該如此，就先讓他看看，八歲也不小了。」
師傅和高老頭兩個人的對話搞得我雲裡霧裡的，不曉得他們在打啥子啞謎。我只曉得，如果再不想辦法，四周這些村民鬼就要圍上來。到時候天曉得會發生些什麼事情。雖然從小跟冥紙師傅長大，也不算太害怕，但也擔心這些東西衝上來……
高老頭用沙啞的聲音說我來干大個的，你對付這些小的。然後我就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到這個矮胖的黑色老頭兒，一躍而起，居然嗖的一下從地面跳到了房頂上去！
我心想這是輕功啊？難道這個黑衣服老頭兒還是個武林高手，但是看樣子也不像啊。那個時候，在我心目中，會武功的高手都是白鬍子老爺爺，仙風道骨的感覺。
他跳到房頂，剛好和那團黑氣繚繞的人影餓死倀隔得很近。我看他手裡拿出個羅盤樣的東西，扔出朝餓死倀打了過去。黑氣包裹的餓死倀一下躲開了，但那羅盤居然也在空中劃了個半圓，拖出一道紅光，再次朝那餓死倀撞了過去。很是激烈！
這時候師傅扭頭朝我喊道：「明娃子莫看傻了，把包裡的三曲錢甩給我！」
三曲錢，是長條形紙錢的一種。這種紙錢在製作的時候加入了草木灰和一些牛糞，很易燃。由於要在紙錢中心打出來三個鏤空的曲線，所以叫三曲錢。其實是一種比較普通的紙錢。
從小跟著師傅，我對紙錢也非常的熟悉，穩住因為害怕而發抖的手，趕緊摸出來一疊三曲錢遞給旁邊的師傅。這個時候，四周的那些村民已經馬上就要抓到我們了。我身邊的那個白色紙馬打了個響鼻，用腳刨地，然後衝了出去。
砰的一下撞在一個走的最近的村民鬼物身上，把他直接撞飛了好幾米，落在地上，渾身直冒黑煙。然後這紙馬又叫了一聲，開始四處遊走，把靠近我和師傅的東西給撞開。
我拉著師傅的褲腿兒，心驚膽戰地看著這詭異的景象。師傅手頭拿著我剛才給他的三曲錢，突然往半空中一撒，然後雙手猛然合十，發出啪的一聲響，然後又分開，十個手指的飛快地動彈，都看不清楚了。口中唸唸有詞，是很複雜的古怪音節。
隨著師傅這些動作，那些被撒到半空的三曲錢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打手撥弄著，張張飛舞起來，然後呈螺旋狀首尾相連，就好像是一條條扭曲起來的大麻繩一樣。這些三曲錢組成的大麻繩居然還發出紅光來，最後都已經看不出來是三曲錢了，赫然就是紅色光芒組成的繩子！
這些又大又粗的紅色繩子給我一種很不舒服的壓迫感，散發著一種讓人害怕的力量。它們飛了出去，居然好像長了眼睛一樣，朝那些已經馬上就要伸手抓到我們的村民套了上去。
只聽到刷刷刷的聲音，這些村民三五個一組，被三曲錢變成的紅繩給套住了不能動彈。只能用一種陰狠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我們，讓我下意識地朝師傅的後面再躲了躲。
空中飛舞的紅色三曲錢一根根去套剩下的那些村民，師傅好像很累，大口大口地喘粗氣，額頭上面黃豆那麼大的汗珠顆是顆地往下流。連帶腳步都虛浮了，身子一晃差點兒要栽倒在地，我趕緊一把扶住了師傅。
我才八歲，師傅對我來說太重了，差點兒我倆就要一起倒在地上。幸好這時候那白色紙馬好像完成了它的任務跑了過來，擋在了後面，我和師傅才沒有一起倒下去。
「師傅，你咋個了嘛？」看到師傅這麼虛弱的樣子，我很著急。從小我是被師傅養大的，名義上師徒，實際上，我們就是父子。他受傷了，我肯定很擔心。
師傅努力笑了一下，擺擺手說明娃子莫擔心，沒得事。只不過用力過度有些累了，今天，你算見到冥紙師的一些秘密了，怎麼樣，不比你平時總喜歡說的和聽的那些聽來的傳聞裡頭的道士先生差撒？
我使勁兒點頭。
身後的白色紙馬在這個時候，慢慢地消散了。紙錢做成的身體坍塌下去，很快變成了一堆好像燒過之後的紙錢灰燼。只是在眼前還飄蕩了一張銀色的冥紙，邊緣很有複雜的花邊兒，還有一些扭曲的好像小蝌蚪一樣我根本不認識的文字。跟我平時跟師傅做冥紙學的那些所謂的陰間的「冥文」完全不同。
這張銀色冥紙從空中緩緩飄落，掉進紙馬的灰燼裡頭，也不見了。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再次被眼前這種奇異的景象給驚呆了。沒想到好像紙錢紮成的白色紙馬居然也是主要靠一張特殊的銀紙來行動的。
師傅看到我的樣子，努力撐起一個笑容說明娃子啊，等這次回去，師傅就逐漸教你一些……冥紙師真正應該掌握的東西。除了製作給死去的普通人用的紙錢，我們還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哦。
看到師傅複雜的眼神，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因為四周所有的村民都被那三曲錢變成的紅色麻繩給捆住了不能動彈倒在地上，我和師傅也就不再擔心。只是房頂上，那黑衣服老頭和餓死倀的打鬥還在繼續。話說那矮胖矮胖的黑衣服老頭也是厲害，餓死倀是一種書上記載的厲鬼，這老頭和他鬥得難捨難分。不曉得師傅有沒有這個能力？
「師傅，這個黑衣服的矮胖老頭和下午來找你的那個看不清臉的人是啥子關係嘛？我感覺他們身上的味道有點兒像。而且給我的感覺，好像也都差不多。如果閉起眼睛感覺，我還以為他們是一個人哦。」我一邊緊張地看房頂上的打鬥一邊好奇地問師傅。
這時候師傅好像緩過來一點勁兒了，告訴我說：「這高老頭是這一片方圓百里的鬼差，下午來的那個是過陰人。他們倆有點兒像，但不完全一樣。這個等以後我再跟你細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