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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節


「走......」傻子的喉嚨裡彷彿堵著一口痰,嗚嗚咽咽的,他的嘴皮子動了動,含糊不清的發出幾個音節:「快點走......」
我愣住了,繭子裡的傻子好像並不想攻擊我,他從那邊飄過來,只是為了跟我說句話?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流,暗中停下小船,望著傻子。
「快點走......別再跟著了......」傻子又一次嘟囔了幾句,那聲音沙啞又沉悶。
在這一刻,我無法理解傻子究竟想跟我表達什麼,這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我和傻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陌生的很,然而他卻從這麼一大堆人裡面找上我,是什麼意思?
我趴在船邊,想試探著跟傻子進行語言上的溝通,我也不清楚他到底能不能正常的說話。連著問了幾句,傻子始終都是那句話。
「你!你是什麼人!」
我正想辦法,從不遠處的大船上傳來了山羊鬍子的叫聲,抬頭一看,他站在船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注意到我了,山羊鬍子居高臨下,能夠清楚的看到繭子已經飄到我的小船邊,而且他的眼睛很毒,似乎還能看出,我正跟繭子裡的傻子說話。
「快走!」傻子悶聲又說了一句。我有點慌了,不由自主就站起身,撐著船想要走。
「停下!停下!」山羊鬍子看見我要走,立即招呼身旁的兩個大漢,道:「去!把那個娃子給我弄過來!」
第四百三十二章親情不泯
「那是什麼木頭?」我一愣,在我的印象裡,只接觸過榆木楊木桐木之類的大路貨。
「說了你可能不知道。」老刀子道:「雕刻那尊木像的木頭,是蓮花木。」
如果不是老刀子加以解釋,我確實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一般的木頭,會有各自的木質紋理,如果是經驗豐富的人,完全能夠憑借這些紋理來判斷,這是什麼木頭,生長了多少年,甚至連出產地都可以分析出來。那尊沉在河底的木像紋理非常特殊,一圈一圈,像一朵朵盛開的蓮花。
傳說中,從古至今,只有一棵蓮花木,這棵蓮花木長在今天的孟津,大禹治水的時候,唯一的這株蓮花木被挖掉了,當時的人不清楚蓮花木的用處,事情過後,這根蓮花木下落不明。
「不就是一根木頭?」我有點納悶,木頭,那能是多金貴的東西?海黃梨,小葉紫檀,酸棗枝,金絲楠,說白了就是個物以稀為貴的道理,拿金絲楠雕張床,天天在上面睡覺,也不見得就能多活幾年。
「你不懂。」老刀子可能很少會跟我這個年齡的人打交道,說著就又笑了,估計覺得我的思維太簡單,他對我道:「蓮花木,不會死。」
一棵樹能活多少年?我不清楚,但是我不相信會有什麼不死的東西。老刀子搖搖頭,道:「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我們這兒有句老話,人沒臉,樹沒皮,就不能活了。可老刀子說,蓮花木哪怕被砍了,剝掉樹皮,隨便放著,過上很多年,只要栽到土裡,還可以重新扎根,抽枝生葉。那是傳說中的神樹,中國古代的人,對不死的東西很崇拜,一說活了多少多少年的老龜王八或者其它東西,立即就會當神物一樣供起來。蓮花木的傳說由來已久,秦始皇和漢武帝當年都曾經想找到被大禹伐掉的蓮花木,然而從大禹治水之後,那顆蓮花木就完全失去了下落。
但是老刀子一說,事情就很明顯,那棵蓮花木難怪沒人能夠找到,因為它被雕成了一尊像,然後沉到了黃河河底。
蓮花木只存在於傳說中,誰都沒有見過,但是看到木像上那一圈圈如同蓮花般綻放的紋理,老刀子當時就激動萬分。這件事的重要程度立即提升,修堤的事情暫時被放到一旁,老刀子他們調來一些車輛,都是很大的卡車,銅皮木像非常沉重,人力難以打撈,有比較專業的人設計了合理的槓桿滑輪組合,裝在大卡車上。為了防止木像順著河底流動的泥沙被水繼續沖走,他們還在木像兩邊各打進去四根樁子,把木像卡住。
這套工序有點費時,連著搞了三四天,才算大概差不多。幹活的工人也累的人仰馬翻,老刀子他們就打算好好的休息一夜,第二天正式開始打撈。但是入夜不久之後,幾輛大卡車突然著火,火勢兇猛,河面下開始微微的發出一層白光,好像有很多燈在水下一起散發光芒。渾濁的河水夾雜著一層層白光,在老刀子他們被驚動之後,驟然就看到一條碩大的白鯉魚,正在拚命撞擊幾根豎在河裡的樁子。
那片白光越來越強烈,河水翻滾著,隱隱帶著雷聲,河底的沙子咕嘟嘟的朝上翻,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衝水而出。幾根木樁像是要倒了,老刀子他們一陣緊張,趕緊就讓人下水。然而下水的人剛剛鑽進去,很快就浮出水面,別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老刀子的眼光毒,一眼就看到,那些人是被人在水下硬生生弄昏了的。
當時為了保證打撈工作的進行,他們還帶著一些當地的民兵,一出事情,所有的民兵全部圍到河邊,不管三七二十一,舉著槍一陣猛掃。沒看見打到什麼東西,那條白鯉魚也鑽進水裡不見了。
老刀子確實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在凌亂的槍聲還有河水奔騰聲中,藉著夜色猛然發現了一個正沿著河堤對岸奔逃的身影。
「他被槍傷了腿,否則我追不上他。」
說著,老刀子慢慢撩起上衣,我看見他腹部有一道很嚇人的疤瘌,好像要被開膛破肚一般,從胸口一直延伸到小腹。
那個人,也就是我爺爺,當時的確被槍打傷了腿,老刀子帶人追上他。但是爺爺手裡的功夫出乎老刀子的預料,老刀子差點就死在爺爺手裡。
「其實,對這個人,我沒恨,也沒怨。」老刀子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一下子變的深邃起來,望著旁邊的夜色,道:「當時他留了手,不想要我的命,如果不是這樣,我活不過那一晚。」
就因為爺爺重傷了老刀子時,猶豫了一下,讓老刀子臨危反撲,再加上別的人在幫忙,最後把爺爺抓住了。那個年頭,誰干擾了公家的事,就是一等一的大罪,幾個民兵很不客氣,知道爺爺很有力氣,直接就用鐵鏈子把爺爺綁了,河務局的人當時拍了照。
「後來呢?」我問道。
「後來?」老刀子想了想,道:「那是我一輩子都解不開的一件事。」
當時老刀子重傷,但是腦子清醒,他已經意識到,這尊銅皮木像,還有爺爺本人,可能都不會很簡單,背後一定有更深的隱情。所以他專門交代過,要把爺爺看管好。
這個命令一下,當地那些民兵就很認真,五六個人端著槍,把爺爺給圍起來,準備等到天亮之後押他回鄭州。當時的天氣很晴朗,別的人收拾了一下殘局,事情差不多就算結束了。老刀子讓人盯著河面,如果再發生異狀也好有個緩衝的餘地。大概過了有一個來小時,晴朗的天空突然炸了幾道雷。
那雷來的非常突然,毫無徵兆,說劈就劈下來了,這本來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就發生在眼皮子底下。老刀子傷很重,躺著起不來,過了一會兒,有人驚慌失措的跑過來告訴他,剛才那幾道雷,把看守爺爺的五六個民兵劈的焦炭一樣,但是爺爺已經不見了。從那之後,老刀子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尊木像呢?」
「木像,也沒有了。」
爺爺不見了,哪兒都找不到,人們沒辦法,守到天亮的時候,他們仍然繼續進行打撈,但是昨夜還沉在水底的那尊木像,不知道什麼時候無影無蹤了。那麼大的木像,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消失,肯定是順著水流被衝到了別的地方。老刀子他們沿著河道尋找過,但沒有找到。
我心裡一下子就起疑了,第一次遇見老刀子的時候,我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現在轉念琢磨,老刀子當時肯定是跟爺爺動過手的。他為什麼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會拿出那張二十多年前的照片給我看?問我認識不認識照片上的人?這不符合常理。
瞬間,我心裡就清亮亮的,肯定是爺爺當年亮了打鬼鞭,而老刀子從河裡把我救出來的時候,看到我的打鬼鞭了。
這老傢伙,埋的真深!我心裡一咯登,老刀子顯然已經猜到我和爺爺之間必定有什麼關係,但是他不明說。
想到這兒,我謹慎了許多,爺爺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做,我還不很清楚,估計是不想老刀子他們撈走河底的木像。但是老刀子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家底,我還敢亂說什麼?
「事情就是這樣。」老刀子講完了,拿出一支煙,點了抽起來,一邊對我道:「你在望山崖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是一個人?駕著船朝哪兒走了?」
我隨口敷衍了幾句,本來覺得能從那個鬼老太婆手下逃出來,應該很慶幸的,但是這時候心裡頓時不感覺輕鬆,我叫七七快點吃東西,心裡琢磨著該怎麼跟老刀子道別。
「那個人,當時在望山崖就是跟你討火嗎?還有沒有說別的呢?」亦甜一直在旁邊默默的聽,等到老刀子說完後,她才插嘴問我。我對這個女孩子始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覺得她很親切,但是又覺得她很遙遠。跟她說話,我會緊張,我想著自己是個黃河灘的窮小子。
她一問我,我就下意識的把腳上那雙又髒又濕的鞋子朝後縮了縮。本來就是編謊話,這一下更不自然了。
「別緊張,我們就是聊天。」亦甜看著我的樣子,抿嘴笑了笑,我說不出什麼話,只能傻了吧唧的跟著咧嘴樂。
這時候,那個叫大偉的年輕人從遠處回來了,估計是轉了太久,想坐下來休息休息。他一屁股坐到火堆旁,重重喘了口氣。
「大偉,接著。」亦甜抬手丟給他一塊餅乾:「辛苦了。」
「辛苦個什麼嘛。」大偉把餅乾塞在嘴裡,但是話還沒說完,老刀子望著他,突然就抬手捏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