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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節


那可能是爺爺和娘之間的大戰,爹看不清楚戰團,心裡緊張又詫異。過了一會兒,戰團裡像是暴起了一大片金光四射的雷團,刺的人睜不開眼睛。就那麼一擋眼睛的功夫,娘的身影從戰團中被甩飛出來,落到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爹失魂落魄的跑到跟前,娘已經斷了氣,渾身軟塌塌的,骨頭一寸一寸的斷掉了。
他還沒來得及掉淚,爺爺也從沙土中翻滾出來,臉色很難看。出來的同時,爺爺馬上交代爹,讓他去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娘的屍首燒掉,一點灰都不要留,第二件事,是去找一口棺材,裡面放三寸深的屍水,然後把爺爺放進去,埋到土裡。
"我當時已經暈了,但你爺爺的神色很急促,緊緊揪著我的衣領,說如果不這麼做,他就要死了。"
第四百一十章造化弄人
那個時候,爹還年輕,遇見大事心就慌了,他看著爺爺的臉色非常難看,又看看我娘軟塌塌倒在地上的屍首,心亂的一團麻一樣。爺爺當時的神色很急促,看見爹發愣,就不斷的催促他。
"你爺爺說,棺材裡要有三寸的屍水,然後進土一尺,上面薄薄的蓋層浮土,讓我照看著。"
交代完這些,爺爺一頭就栽倒在地上,連呼吸都斷了。爹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嚇了一跳,隨即又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不想讓村子裡的人知道家裡發生的事,所以接下來幾天,就把我帶在身邊。
娘身上發生了什麼,爹很懵懂,他只覺得爺爺既然出手殺了娘,那就肯定有原因。然而畢竟夫妻一場,念著娘過去對他的好,爹於心不忍,怎麼狠心都下不去手把屍體燒掉。他違背爺爺的意思,找了口薄皮棺材,匆匆把娘下葬,然後才按著爺爺的吩咐,弄棺材,找屍水。爺爺放進棺材後,棺蓋上開了個小洞,然後入土。
"那幾天時間,你爺爺就和斷氣了一樣,我一直很慌。"
爹在埋下爺爺的地方一直守了三天,第四天快要天亮的時候,棺材裡的爺爺彷彿甦醒了,棺蓋本來就沒釘死,爺爺從裡面爬了出來,渾身上下都浸著屍水。
"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聽爹講了半天,卻糊里糊塗的不怎麼聽的明白。
"六斤他是在逃避天罰。"太爺怕爹講的不清楚,在旁邊插嘴道:"他用涅槃化道殺了那女人,自己又沒死,這是逆天,逆天必受天譴,他詐死是要躲避天的懲罰。"
我又一次聽到了涅槃化道,從前別人提起這些,只不過知道個稱呼,卻說不出更詳細的情況,眼下太爺就在場,是個刨根問底的好機會。
"太爺,把事情跟我再說說行不行?"
"六斤,我這個兒子,當真是了不得的。"太爺看看我和爹,道:"我們陳家祖祖輩輩,沒有一個人的資質比他更好。"
和我所知的一樣,涅槃化道,那是我們陳家始祖陳四龍留下的功夫,取神凰浴火,涅槃重生之意。涅槃這詞,本就寓意生和死的雙重含義。始祖陳四龍當年遠遊,等回到家鄉時已經物是人非,他的兒子遠走了,父子失散。陳家流傳下來的物品裡,有修行涅槃化道的法門,卻沒有始祖的姓名。嗎叨歡。
但這門功夫有嚴重的弊病,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拿出來和敵人拚命的功夫。涅槃化道施展出來,殺敵的同時,自己也會遭到反噬,等於同歸於盡。而且這門功夫修煉的很艱難,辛辛苦苦修煉那麼多年,就為了拿去跟人同歸於盡?所以陳家的後人知道涅槃化道的法門,也沒人去練。
不過爺爺就是這樣一個異類,他練涅槃化道,而且當年拆遷陳家的祖屋時,從祖屋下面得到了一些東西。他的資質,在陳家歷代人裡面是最特異的,施展涅槃化道而不死。
然而這個世間的一些東西,冥冥中是有天數的。蚩尤逆天,本來盤踞南疆,非要跟正統的軒轅黃帝爭奪中原,最終戰敗且連累整個九黎年年遭到天劫,神卦門神算,能算出天機卻不敢洩露,一旦洩露就會受到來自上天的處罰。爺爺也是這樣,既然涅槃,那就必死一次,他不死就是逆天,躲的過涅槃化道的反噬,也躲不過天罰。
我一下就明白了,爺爺用涅槃化道殺了娘,詐死躲避天罰。棺材裡的屍水遮蓋他身上的陽氣,一連三天之後才敢露頭。等他出來,發現爹沒有燒了娘的屍體,大發雷霆,爹就哀求,說娘畢竟是陳家的人,給陳家生了孩子,就算有什麼錯,死了不能連屍首都燒掉。說實話,爺爺對爹是非常疼愛的,也知道爹的心性重情,所以沒再多說什麼,不過重新挖出娘的棺材,裹了層鐵皮,深埋下去,不想再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六斤剛剛學會涅槃化道的時候,曾經用涅槃化道殺過人,那場天劫險些沒躲過去。"太爺歎了口氣,道:"當時他沒有經驗,熬了幾天,實在撐不住了,孩子,你該知道你奶奶替你爺爺續命的事情吧。"
"我知道。"提起這些,我就想起了奶奶,又想起爺爺和莫天晴離開時的背影,心裡生著怨氣,又恨不起來,那種滋味不好受。
"六斤被逼的沒辦法,只能去死。"太爺道:"正因為這樣,你奶奶才會給他續命。否則,以六斤當時的本事,怎麼可能下水死在河裡?"
爺爺用了涅槃化道而不死,逆天受罰,當年才會藉故死在水道裡,奶奶替他續命,他活了下來。從那之後,爺爺對涅槃化道慎之又慎,然而當娘生下我之後,他不惜冒著天罰的危險,執意用涅槃化道殺了娘,那說明什麼?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也非得讓娘去死,當年他遭遇老刀子,已經被抓到了用鐵鏈鎖著,都沒敢擅用涅槃化道逃命。我想,以爺爺那種心性,如果不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他不會那麼做。七門人一身本事都用來護河,爺爺兩次涅槃化道,大傷了元氣,否則他的本事,絕不會只和老鬼在伯仲間。
"太爺......"我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我們陳家每個人都好像在上演著悲劇:"我娘到底犯了什麼錯,爺為什麼非要殺了她?"
"那個女人,已經不是你娘了。"太爺道:"你娘,其實在你爺爺動手之前,已經不在了。"
"這......"我陡然一驚,脫口道:"上身?"
"不是一般的東西上了她的身,她本人已經死了,但是肚子裡的胎兒還能繼續活下來,六斤看得出來。"太爺道:"她拖著不肯生,是為了等一個契機。"
對於某些還未發生的事情,普通人都會有一定的預感,如果是苟半仙之類的異人,預感更為強烈準確。娘當時可能就是預感到了什麼,所以懷胎十二個月都不肯分娩。一直到那個狂風暴雨大作的夜晚,才最終到了水落石出的時候。
"她等待的契機,是什麼?"我問道,那個夜晚發生了很多事,連爹都無法完整的敘述清楚。
"她在等一個人,等那個人借胎轉世。"
"誰!?"我一下子想起七奶奶最早跟我講過的往事,在我降生的那晚,家裡的房頂被天雷轟出一個窟窿,七奶奶從那個窟窿裡,看到了一雙眼睛。
"孩子,這個世間的事,不是誰都能預料得到的,所謂造化弄人,就是如此了。"太爺顯得有些無奈,道:"六斤後來和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不知道那女人究竟要等誰,他也為難,唯恐事先動手會傷了陳家的骨血,咬著牙硬等到那一晚。有的事,六斤阻擋不了,該來的總是來了,那個借胎轉世的人,也如願以償。那女人,就是想把禍水引到陳家,再引到大河!"
有的事,連太爺和爺爺當時也不那麼清楚,在發現"娘"的異樣之後,爺爺只覺得她是來禍害陳家的,所以一等我降生,馬上動手要殺掉她。只不過"娘"的本事估計很強,不用涅槃化道,爺爺收拾不下她。但是之後的這麼多年裡,他們都沒有忘記,時間一久,一些蛛絲馬跡浮出水面。不管太爺和爺爺承認不承認,面對不面對,事實就是事實,他們隱約察覺出,那個借胎轉世的人,是我們陳家的始祖陳四龍。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心裡一陣苦澀,終於知道爺爺為什麼拼了命也要殺掉"娘"。當時我第一次見到紅眼老屍,它額頭就浮現出死咒輪印,這說明我和它上一世,一定有著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然而"娘"熬著不肯分娩,就是為了把這個生死仇敵也引到陳家來,而且化身了陳家的子孫,用心很歹毒。如果把她繼續留下來,難保還會釀成無法收拾的大禍。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幸虧那個狂風暴雨大作的夜晚,還發生了別的意外,和我同時降生的另一個嬰兒被聖域瞎子和莫天晴給擄走了,如果讓他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生活在一個屋簷下,說不定不等我成年,已經被他給弄死了。
我心頭的疑惑解開了,同時隱約感覺一陣說不出的輕鬆。爺爺沒有做錯什麼,事情不像我想像的那樣,他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
爺爺越老,可能心越軟了,他一定跟聖域聖子照過面,回想起之前有一次見他,他的腿傷的很重,幾乎走不成路,我問他,他一臉苦澀又搪塞了過去,只是說:除了那個人,還有誰能傷了我......毫無疑問,是聖域聖子傷了爺爺,不管怎麼說,那總歸都是陳家的血脈,爺爺不忍,不忍再出手殺他。
"孩子,你不用遲疑,那個女人把禍水引到陳家,事已至此,你的同胞兄弟就是你的死敵,再見他,不用手軟,殺!"太爺道:"任何人跟這條大河比起來,微不足道,不要顧慮,凡刻意禍亂大河者,殺無赦!"
第四百一十一章求救火號
我心裡清楚了,這件事情終於水落石出。難怪苟半仙卜算過,聖域聖子來大河灘想要尋找的東西,本來就是他前一世的身軀。紅眼老屍的軀殼還沒有被聖子佔據之前,儘管見到我就出現死咒輪印,但它仍然放過我,也幫過我,究其原因,只因為他是陳家的始祖,我是他的子孫。然而被佔據軀殼以後就很難說了,聖域聖子從小被聖域人帶大,他的心性已經定格,無法逆轉,這是不可化解的死敵。
這層層疊疊解不開又劫不斷的關係,錯綜複雜,把陳家人死死的纏在裡面。果然就和葉子還有太爺說的那樣,造化弄人。我沉默了一會兒,問太爺道:"當年隱藏在我娘身上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連六斤也說不清楚。"太爺搖搖頭,當年的大戰過去,爺爺也只剩了半條命,而且從那之後,陳家再也沒有受到什麼騷擾,對於那個佔據了娘軀殼的人,無從查找。我心裡一動,立即想到了葉子,或者說葉子體內的黑惡靈,她彷彿洞悉一切,熟知一切。
"兒子,這是注定的命,我們七門人的命,不要怪你爺爺,也不要怪爹,他沒有辦法,只是為了你好。"爹吶吶的說了一句,他臉上的血跡已經干了,我覺得愧疚,取了點藥,把他頭上的傷口裹上。葉子告訴我這些,並非給我解惑,像是要挑撥我和爹還有爺爺之間的關係,如果當時一時衝動無法自持,逼著爹說出實情,父子難保不會翻臉。
"太爺,最後問你一件事。"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問出這個問題。我想知道,又怕知道了以後承擔自己無法背負的結果。但是已經發生了那麼多事,且無法挽回,該問的,遲早要問:"我的前世......"
"沒人能說的清楚,從你降生開始,六斤就知道你不是尋常孩子,但是前世就是前世,你的前世,非同一般,現世人怎麼去查?"太爺慢慢起身,道:"既然生在陳家,生在七門,無論你前世是誰,哪怕是禹王轉世,也要以護河為己任,我老了,拼最後一點力,大事,還是要你去做。"
太爺慢慢走了,剩下我和爹兩個人。我們倆商量了一下,苗尊,聖主,包括蚩尤的殘心都已經先後被重創,短時間內,他們必然不會露面。河灘大概要進入一個禍患到來之前的緩衝期,護河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找那匹玄黃祖鳥留下的青馬,去找傳說中的自然天宮。我們立即分頭行動,人手散在大河兩岸。可是那匹青馬在之前的圍捕中受到了驚嚇,再也沒有露過面,泱泱一條大河,我們海底撈針似的找了整整一個冬天。
轉眼就過了立春,一無所獲。我把能動用的力量全部動用了,沙幫的韓成一直在幫忙,金大少在金窯也穩定了地位,跟著我一起在兩岸到處走,安排金窯的人四下活動。河灘不比別的地方,從來沒有暖春,過了冬天依然寒風凜冽,風刮的和刀子一樣,吹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都說春風拂楊柳,暖如娘的手,這風吹的。"金大少縮了縮脖子,哈著氣道:"跟後媽的巴掌一樣,能把人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