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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節


他很老邁,儘管是在烏蘇木中沉睡,但是時間依然奪走了很多東西。他的個頭不高也不低,滿頭的頭髮還有鬍鬚白如銀霜,他的相貌很普通,如同河灘上成千上萬每天奔波行走的芸芸眾生,他和藹的好像當時小盤河村子裡上了年紀的老人,只是那雙眼睛,帶著一種彷彿誰都看不穿的深邃,似乎是一片無盡的星空,一眼望不到盡頭。
龐大出來的一刻,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旁邊的仲虎,他的臉色沒變,但目光已經搖曳,這是當年的一對死敵,如果不是彼此之間不要命的拚殺,也不至於落到兩敗俱傷的下場。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然而龐大的心思何等機敏,看到眼前的形勢,就知道其中必然有內情,他的腳步動了動,又隨即停住。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激動,很多話到了嘴邊也說不出口。
就在我們三個人來回對視的時候,從生死山的山口外,隱約傳來一陣喧鬧和呼喝,仲虎朝山道入口的方向望了望,什麼都沒說,疾步趕了過去。我從激動中恢復了一些,立即想起來仲虎在救龐大之前曾經說過,我一旦動手,就可能會引來什麼東西。他肯定是去山道那邊觀察情況外帶阻擋敵人。
仲虎走了,龐大並沒有阻攔,最後把目光全都投向我一個人的身上。我看得出,老鬼身上,真的有龐大的一絲影子,看著他,我好像又看到了正在病榻上生不如死的老鬼,眼睛和鼻子一起酸了,心裡那種痛楚忍都忍不住,一低頭,噗通跪倒在地。
"老掌燈......"我鄭重的叩拜,然後摘下脖子上的鎮河鏡,雙手捧到龐大面前。
這個幾乎已經被人神化的老人,神色波瀾不驚,他是個意志如鋼的人,情願自己親生兒子一輩子漂泊在大河裡,但是時間改變了很多很多,他在意的事情,他在意的人,都變了。望著我手裡的鎮河鏡,他有一點點迷茫,卻又好像回想起了往昔。
"你是什麼人?"
"老掌燈,我姓陳,陳近水。"
"是......是六弟的後人?"龐大這樣的人,胸中有大局,善於謀劃,心思一點即透,看著鎮河鏡,再聽到我的名字,他馬上就反應過來,我肯定是七門的人,是陳一魁的後人。
"陳一魁是我的太爺,我是七門的後人。"
"七門......我有多少年沒有再見到七門的人了......"龐大的眼睛漸漸瞇成了一條縫隙,再堅定的人,也有他脆弱的一面,龐大一生以七門為家,視七門中人如同手足兄弟,儘管我只是一個後輩,儘管只是第一次見到他,但是龐大的情緒有些激動,身子晃了晃,一下靠在身後的烏蘇木上。
這時候,從山道的入口那邊傳來了廝打聲,仲虎威猛的怒吼在空曠的山道裡飄蕩出去很遠。我馬上收斂心神,急促的對龐大道:"老掌燈,你先歇歇,先歇歇......"
"這是怎麼回事?"
我只擔心在這裡繼續逗留下去,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趁著龐大靠在烏蘇木上休息的機會,把大河灘上錯綜複雜的變故撿著重要的情況跟他講了一遍。龐大一聽就明白了,包括當年的死敵仲虎為什麼會守著生死山的烏蘇木也一清二楚。
"你這個孩子,現在是我們七門的大掌燈了,好,很好......"龐大沉吟了一下,道:"你身上的擔子,很重。"
在很早之前,我就自己猜測過,如果老掌燈龐大還活著的話,那麼很多秘密可能他都知道,這個時候詢問這些,可能有些不妥,但是畢竟憋在心裡那麼久了,不吐不快。我直接問了出來,龐大沒有馬上回答,頓了頓之後才道:"有的事,窮其一生,總能找到答案,有的事,有的人卻一輩子都不能明白。你是七門的大掌燈了,我只望你以後無論身在何處,要牢牢記住一句話。"
"老掌燈,您說。"
"做一個人,尤其我們七門人,平生行事,謹記一點,持善以固之。"龐大慢慢道:"你這個孩子,很不凡,我現在說不出什麼,因為你身上那道轉生印,不是一般人能夠喚醒的,但是那個可以喚醒轉生印的人,一定存在。你要統領七門,把祖上沒有做完的事,做到最後,記住,持善以固之......"
在龐大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仲虎隔著半條山道,在山道入口喊道:"過來!快!"
"老掌燈,我們先走,先走。"我趕緊就跑到旁邊的冰窟裡,把已經沉沉睡熟的孩子抱起來,然後和龐大一起向山口那邊飛奔。
山道外面,火把連成了一片,聖域的人不知道嗅到了什麼氣息,一下子來了很多。仲虎幾乎已經被人潮淹沒了,固執的守在山道入口,把逼近的人全部擋回去。臨近山道的那一刻,剛剛從烏蘇木中甦醒的龐大動如脫兔,一下閃到了仲虎旁邊,雙拳一抖,五六個聖域人被齊齊的打翻出去,連滾帶爬,狼狽不堪。
龐大,仲虎,這都是他們那個時代中最頂尖的人物,儘管老邁了,儘管因為沉睡而失去了當年十成十的霸氣,然而兩人並肩而立,就像一道銅牆鐵壁,沒有人可以逾越一步。山道外面圍著的一大片人被震懾了,我心裡稍稍安穩,就眼前這個形勢,龐大和仲虎聯手之下,完全可以衝殺出去,對方困不住我們。
"仲虎!這次你逃不掉!"對面的人群中有老聖域人大喝了一聲。
轟隆隆......
一道如同天塌地陷般的轟鳴聲,從大裂谷中傳了出來,那道聲音滾滾如雷,把整片裂谷中的積雪都震動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守山石塊
突如其來的震動讓我心神不寧,聲音如同鋪天蓋地一樣,在大裂谷中蔓延。我不知道那聲音到底意味著什麼,仲虎站著不動,臉色冷峻,然而我在他身後看見他的一隻手輕輕的發抖。
"仲虎!你叛離聖域!當年聖域第一高手的光環已經不復存在!"對面的老聖域人大聲喊道:"聖堂震動了!你還能擋得住嗎!"
震動好像一陣天塌地陷般的大難將要臨頭了,就在我心神不安的同時,大裂谷極遠處的地方,有一片淡淡的光從半空閃起。整片大裂谷的上方是一片濃重的灰霧,而且裂谷中沒有高大的建築,看到那片淡光的時候,我一下就想起當時剛剛靠近大裂谷邊緣時所看到的那座幾乎已經衝出灰霧的塔尖。那是裂谷中唯一一座高塔,淡光就是從塔頂散發出來的,在此刻顯得尤為扎眼。
"束手就擒,在把你叛逃在外的兒子招回來,或許還會有條活路。"老聖域人看到震動如同潮湧,精神頓時一振,越喊越有勁:"頑抗下去,難逃一死!"
果然是這樣,我心裡很不安,仲虎在生死山守護烏蘇木一年多,聖域人拿他沒有辦法,無人能制住他,但是我一出手救醒龐大,變故就出現了。從仲虎那只不易覺察微微抖動的手就能看出來,這種變故難以對付。
老聖域人一喊,周圍的聖域人也跟著起哄,呼喝聲震天響起。那陣覆蓋了大裂谷的震動還沒有停止,地面上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年的厚厚的積雪全部被浪花一樣的翻動起來,生死山的山道入口附近積雪翻騰,露出下面一層一層屍體,都是這一兩年之間圍攻仲虎而被打死在這裡的人。
"這些人都是他殺的!今天終於能制住他了!"
"仲虎!濫殺了多少同族,有道理嗎?不覺得羞愧?還在頑抗?"
面對一片呵斥辱罵聲,仲虎發抖的手猛的一晃:"我殺人,從來不要道理。"
話音未落,仲虎整個人就像一支離弦的箭,衝過前面層層人群,直奔向正在全力大喝的老聖域人。人群把山道入口圍的好像鐵桶一樣,但仲虎出手,彷彿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刃,把人群硬生生的撕開。
沒有人能擋得住仲虎,他一口氣將要衝到跟前的時候,整個人騰空而起,蒼鷹搏兔般把老聖域人籠罩在下面。老聖域人顯然也是高手,抬頭硬擋了一下,身子立即噗通從矮馬上被震落在地,不等翻滾掙扎,已經被隨後落地的仲虎一把按住頭顱。
咯崩崩......
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直接把身帶命圖的聖域人徒手格殺,但是仲虎緊緊按住對方的頭顱,老聖域人的整個腦袋幾乎要被擠爆了,頭骨咯崩作響。周圍的人援救不及,老聖域人的身體來回的亂抖,然而卻讓仲虎壓的不能脫身。
"死!"仲虎低喝一聲,雙手一用力,老聖域的頭顱彭的爆開了,頹然倒地。仲虎瞥了瞥對方,冷哼一聲,轉身就朝相反的方向奔去,一邊跑一邊頭也不回的對我們道:"跟上!"
龐大立即動了,從山道一邊逼退人群,和仲虎匯合,他們是死敵,但此刻配合的天衣無縫,一裡一外穿過包圍圈,穩穩的聚在一起,朝兩座小山其中一座山腳繞過去。我跟在他們身後,心裡有些感慨,這才是能成大事者,龐大心胸豁達,仲虎深謀遠慮。
這兩個頂尖的高手殺出重圍,再也沒有人能追的上。有幾個聖域人騎著矮馬在後面追趕,卻又不敢靠的太近,仲虎嫌煩,彎腰從積雪裡撿起幾塊石頭甩出去,兩個聖域人慘叫著從馬背上翻落,旁邊的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妄動一步。
我們順利的逃脫,從小山腳下直接上山,踩著山頂攀上了大裂谷的邊緣。身後沒有追兵了,仲虎的神色反而更加緊張,道:"再快一點!馬上離開這兒!"
我心裡還想著留在原地等待我的老蔫巴和蓮娘,所以順著裂谷的邊緣朝之前進入深谷的地方跑。前後跑了可能有三四里地,那陣已經消失了的震動,突兀的從身後再次傳來。
"它來了!"仲虎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我想不出會是什麼東西讓他這樣心驚,不等我開口說話,仲虎咬了咬牙,轉頭對龐大道:"龐大,我們兩個不一定能對付的了。"
"讓這個孩子先走。"龐大比仲虎要鎮定一些,他回頭看看我,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目光中希冀的光卻讓我感覺到了他的期盼。
轟隆......
震動聲就在身後,而且速度飛快,越來越近,聲響伴隨著劇烈的震感,我回頭照了照,手電筒的光芒中,隱約看見一塊巨大的石頭,在裂谷的邊緣滾動。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來當時剛剛來到聖域裂谷時,那些聖域人運到山外的那塊巨石。兩塊石頭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巨大的石塊足足有六七個人那麼高,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沿著裂谷邊緣一路朝我們滾動過來,既穩又快,這樣的石塊可以直接把人壓成肉餅,萬般無奈之下,我們被迫朝旁邊跑,三個人分成三路,把目標散開。
但是那塊石頭始終緊跟著我,一時半會之間還能撐得住,卻不知道能撐多久。石塊緊逼而來,龐大已經跑遠了,又折身趕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