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黃河古事 > 第183節 >

第183節


"啥都沒有?"老蔫巴迷糊了,轉頭看看我。
我仔細的掃視了一圈,漸漸的,目光就投射到石洞盡頭最右下角的地方,那是貼著洞角的一條小水溝,大概只有一米來深,沿著這條水溝看過去,就會發現在石洞盡頭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洞,水溝就是從那個洞裡延伸出來的。
這一下就很明顯,石洞並沒有真正到盡頭,如果順著水溝鑽過去的話,可能還有別的空間,但是盡頭角落裡的水洞很小,只容人勉強鑽過去,現在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情況,冒然就鑽,說不準會有意外。我和老蔫巴趴在水洞外面,拿手電朝裡面照,不過視角受阻,看不到太多。我們就地商量,老蔫巴還是要打頭鑽過去,他就剩一條胳膊了,我怎麼都不忍心,用力阻攔。
"俺硬朗著呢,什麼事都沒有......"
爭執還沒有結束,驟然間,從水洞那邊的水溝裡,呼的漂過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水溝的水非常清澈,這團東西非常扎眼,我們兩個同時一驚,退了一步。不過手電光一晃動,我就隱約分辨出來,那好像是順水漂過來的一團衣服。
"裡面有人?"
我又驚又喜,抬手就想把水裡的衣服給撈上來,但是手剛一伸,那團衣服就呼的跳了起來,把老蔫巴嚇了一跳。我抓到衣服一角,順勢一抖,一條尺把長的魚從衣服裡面抖落出去,落在水裡飛快的遊走了。
把這團衣服抖開的時候,我的眼角就猛跳了幾下,心裡有說不出的振奮和喜悅,同時還有深深的緊張。我認得這件衣服,是金大少的外衣。我和他還有彌勒在河灘一起搭伴走了那麼久,三個人跟野人似的,從頭到尾都是一件衣服連著穿,彼此間熟的不能再熟了,拿著濕漉漉的衣服一聞,還隱隱有一股頭油味。
我想著,不可能這麼湊巧,我剛剛找到這兒,金大少的衣服就漂到這兒。金大少那人比較雞賊,精明,唯恐這團衣服無法引起我的注意,還專門在裡面裹了一條魚,這就說明,石洞裡面的人肯定察覺到是我來了,想用這個方式聯絡。
但既然知道是我來了,直接對話不比這辦法更直觀?我當時顧不上想那麼多,金大少和爹他們之前都被困在龍王廟苦戰,找到金大少的下落,那麼爹他們的下落也會明瞭。我連忙就低下頭,使勁想透過水洞看清楚那邊的情況。
"爹!金大少!彌勒!你們都在不在!在的話,回個話!"我看不到那邊的動靜,扯開嗓子就喊。但是聲音透過水洞一直延伸出去,等了兩分鐘,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事情一下變的很奇怪,有一種讓我琢磨不透的詭異,無論爹還是龐狗子或者唐百川彌勒,甚至包括金大少在內,都是自己人,已經察覺出我來了,還給了一團衣服做提示,但為什麼就是不回話呢?
我感覺到不對勁,一下就停止呼叫,左右看看,想要想別的辦法。就在這個時候,從狹窄的水洞那邊,順水漂過來一隻鞋子。我抖手把鞋子撈上來,稍稍一看,就認出這是彌勒腳上穿了許久的鞋。
鞋子被水浸濕了,裡面塞著一張皺巴巴的紙,輕輕攤開這張浸了水的紙,上面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字,狗爬似的,一看就出自金大少之手。我不認識字,看見字體就額頭冒汗,趕緊拉著老蔫巴。老蔫巴認字不多,幸好紙上的字並不複雜。
紙上就寫了幾個字:別出聲!千萬別出聲!
雖然只是幾個字,但是老蔫巴念出來的時候,卻讓我感到了沉重的緊迫感,同時還有濃重的疑惑。這張紙上的字明顯是在示警,至少,我知道金大少和彌勒肯定是在水洞後面某個未知地點的,然而他為什麼連話都不敢說了?
我真的有點急了,如果不下水穿過水洞,在這邊使勁的看也看不穿水洞另一邊的情況,收到紙條,我不敢再出聲了,在水洞這邊急的團團亂轉。
就在焦躁不安的時候,水溝裡又漂過來一隻鞋,是彌勒腳上另一雙鞋,鞋子裡仍然塞著半張紙,上面寫著字。這一次的字多,老蔫巴認不全,不過大概意思還能看的清楚。
"我是金大少!沒紙了!話不多說!再熬下去,就要脫了褲衩給你寫字!我們幾天沒吃東西!趕緊的,帶上乾糧順著水溝悄悄游過來救我們!"
第二百二十四章震天琴聲
看到第二張漂過來的紙條,心裡更加確定了,金大少他們肯定就在後面,被困住無法離開。但同時,我又有些遲疑,他們還能寫紙條,就說明行動是自由的,活生生的人,會被什麼困住?
我和老蔫巴低低的商量了兩句,然後自己就打算下水,但是老蔫巴搶先一步就跳進水溝,我沒法爭搶,只能看著他順著水溝慢慢的穿過低矮的水洞,到了水洞另一邊的空間裡,過了一會兒,老蔫巴悄悄的示意我跟上。
穿過水洞,那條水溝依然貼著空間的一邊延伸到前方,周圍是絕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在鑽過去的同時,我一眼就看到一小團正在燃燒的火。火光很微弱,不過在這種環境下足以照亮周圍的情景,那一刻,我心裡激動萬分,因為不僅僅是金大少和彌勒,爹,龐狗子,唐百川,劉王家裡兩個前輩都坐在火堆旁邊。
目光一轉,心裡除了激動,又多出幾分意想不到的驚訝,在距離火堆不遠的地方,盤坐著一個魁梧強壯的身影,那道身影讓我感覺熟悉,壯碩的身子,光光的腦袋。
是大頭佛?我當時就疑雲叢生,不知道大頭佛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翻身爬出水溝,手裡的手電光直射過去,其實在我和老蔫巴鑽過水洞的時候,火堆邊的人已經有了反應,寂靜的空間裡面聲響可以傳出去很遠。我剛剛一站定,還沒有抹掉臉上的水,金大少就站在那邊手舞足蹈,示意我噤聲。看樣子,他們都是自由的,現在還看不出誰受了很重的傷,但就是圍坐在火堆旁邊一小片範圍內,不敢來回活動,也不敢出聲。我就藉著手電筒的光芒給他們打手勢,金大少跳著腳,使勁伸手朝我們中間的那段距離內指著。
順著他的指引,我轉頭一看,立即看到了一個東西,最開始還沒有明白過來,但轉眼之間,我分辨出那好像是一架古琴。
土黃色的古琴,琴身斑駁,只剩下一根琴弦,像是被人丟棄在這裡一樣,但是古琴上折射出一條淡淡的光痕,攔在我和金大少他們之間。從金大少的表情和動作上看,這好像是極其危險的東西,讓他們連動都不敢亂動。
我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不過爹他們都安然無恙,讓我放下心,周圍又沒有別的情況,可以從容又周全的想法子救他們。
"咱們咋救他們?"老蔫巴緊緊貼著我的耳朵,嘀咕道:"俺看著那邊的人都老厲害的。"
他這麼一說,我也有同感,連大頭佛和爹那樣的人都被困住了,我過來能做什麼?然而電光火石之間,我突然想起譚家婆子死去之後透露的那句話,陳一魁被困在連環山,只有我能救他。
想到這兒,我頓時有種一切都是注定的念頭,我慢慢挪動腳步,想朝他們靠攏過去,但是腳步一動,金大少就和被針紮了一樣,在那邊拚命的揮手阻攔,不過他一阻攔,爹就站起身,把金大少拉到後面,示意我不用那麼擔心。
雙方的距離真的不算遠,強烈的光照下甚至能看到他們面部表情的變化,我知道那架來歷不明的古琴可能會有危險,盡力想要繞開它。但是剛走了幾步,靜靜不動的古琴突然一晃,唯一的一根琴弦發出一陣如同龍吟般的顫響。
轟......
一股前後不知道聽過幾次的嘯聲,頓時潮水般的從古琴中湧動出來,鋪天蓋地,嘯聲帶著一點點飄渺的虛幻,卻讓整片空間微微的震動,那種聲勢極其駭人,彷彿要天塌地陷了。對面那些人立即顯得有些驚慌,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剛想硬著頭皮衝過去,古琴中間似乎有一團幾乎看不到的影子,如同一條蜿蜒的長線,撲面而來。
我的眼睛朦朧了,視線不清,好像被一團風沙迷住了眼睛,腦子轟的一聲陷入了混沌之間。我什麼東西都看不到,連眼睛也睜不開,然而在這一剎那間,我能清晰的感應到,自己額頭那塊如玉的額骨下面,漩渦轉動的快了一些。
唰......
一張若隱若現的臉就好像光影一般,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它閃的太快了,讓我連感應也沒有感應清楚,然而我卻隱約有種預感,那應該是一張很熟悉的臉,它一直都隱藏在額骨後面的漩渦裡。
唰......
我使勁想睜開眼睛,卻無能為力,整個人像是僵住了一樣,呆呆的站在原地,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只有鋪天蓋地無處不在的嘯聲,一聲一聲迴盪在耳邊。隨即,那張一閃而過的臉又一次出現在腦海中,我看到了它的眼睛,看到它的五官。
這張臉很瘦,皮包骨頭一樣,它的五官沒有任何表情,連那雙眼睛都像結了冰一樣。這可能是一張我從未見過的臉,然而卻隱藏在額骨後面那個玄妙的漩渦中。
耳邊的嘯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化為了一片古琴聲,琴聲錚錚,那張枯瘦又沒有表情的臉始終在腦海裡一次又一次的閃動。驟然間,我猛的意識到,這張臉,和紅眼老屍的臉龐,是那麼相像,難怪會讓我感覺這麼熟悉。紅眼老屍的臉已經面目全非了,這張臉,很可能就是在它未死之前的面貌?
紅眼老屍未死之前到底是什麼人?我只知道他從南方來,是道門中人,但是他的臉竟然一直都潛伏在我腦海中二十年之久,直到此刻,我才被動的回想起來。
那片嘯聲漸漸變成了一團風雲,龍吟虎嘯,好像兩團巨大的力量在不斷碰撞而產生的波動,整個空間搖搖欲墜,極其不穩,而我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連迴避的餘地都沒有。前後很短時間裡,亂糟糟的聲響又隱約化成了歎息和悲鳴。
"若不是你,大亂何至來的這樣快......大河有禹王九鼎坐鎮,本可固守萬年,只因你......只因你......"
我聽到了一聲迴盪在周圍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在感懷,又像是在責備,一字一句,字字扎心。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然而聽到聲音的時候,心裡卻陡然升騰起一種深切的負罪感。
大河這次的動盪和不安,完全是因為我?是我破壞了九鼎鎮河的局面?這可能嗎?我從出生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小盤河,要不是因為尋找爺爺,直到現在我估計還會窩在那個河灘上的小村子裡,這一切,跟我會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那是誰的聲音,很想跟它交流,和它攀談,但是腦子裡亂的厲害,幾乎失去了自我。我看到了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看到大河奔湧,看到了一團團的山水雲海,整個人就好像陷在這團幻境中。嘯聲又一次覆蓋了左右,山崩石裂,把一座座山都震的粉碎,碎石如同雨下,轟隆轟隆的聲響不絕於耳,腳下的大地好像隨時都會綻裂。
我的身體隨著這陣恐怖的顫動而左右搖晃,只感覺額骨後面那片漩渦轉動的更快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崩的一聲清響,好像是古琴上唯一一根琴弦崩斷,所有的聲響全部中止在此刻,我的身子一歪,猛然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正壓在老蔫巴身上。
整個水洞後的空間狼藉一片,不知道多少碎石從周圍被震落下來,不遠處金大少他們燃起的火光已經被砸熄了,人都躲到了空間盡頭的角落裡。在我失去正常思維的那一刻,古琴中的嘯聲引發了一場震動,幾乎震塌了空間。那架古琴仍然留在原處,唯一的一根琴弦果然崩斷了,古琴如同枯木,再沒有任何一絲絲光澤,已經像被風化般,變成一團散亂的木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