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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節


這時候,老苟對我的防備很深,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只是冷冷的望著我。我問他什麼,他都一言不發,最後實在沒辦法,我只能轉身去問大頭佛。
"命圖麼?你連命圖都不知道?"大頭佛嘿嘿一笑,道:"來,看著老子的眼睛。"
我的眼神一動,心裡覺得不對勁兒,但骨子裡的賤毛病頓時又發作了,還是忍不住望著大頭佛的眼睛。這一望過去,目光就再也挪不開,他的眼睛,散發著一種邪異的光,像是一塊磁鐵,緊緊吸引著我。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慢慢朝他走了過去,然後蹲到他身邊,大頭佛頭大如斗,兩隻眼睛銅鈴似的。我們四目相對,他那雙眼睛越來越亮,好像兩盞明燈。我的腦子有一點點迷糊,覺得臉上被火燒了一樣的熱。
"命圖果然很弱,看起來,你爹娘剛給你命圖不久。"大頭佛的身子不能動,但是眼睛中的邪光不斷,我的視線開始變的飄忽,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就連大頭佛的臉龐,都在眼前不斷的晃動著,捉摸不定。
臉上燙的要死,好像燃燒起來了。驟然間,我的眼睛一亮,視線呼的清晰了很多,我看到自己的臉,折射在大頭佛的兩隻眼睛裡,如同折射在鏡子裡一樣,清清楚楚。我的臉龐上黑線一道接著一道,密密麻麻,已經消失了的黑線,重新浮現在臉龐上。
"你......你幹什麼......"
"你爹娘給你命圖,不知道該怎麼用?這是糟踐東西!"大頭佛道:"老子好歹念過幾天佛的,做做好事,把你的命圖歸位,你去殺了那老狗!"
轟......
我感覺整張臉像是要脫離自己的身體一樣,又好像很多很多螞蟻順著臉啃噬下去,漸漸就啃到皮肉和骨頭,那滋味比死了都要難受。
第一百零八章苦苦哀求
那種既癢又疼的感覺從身體四面八方湧動,最後全部集中到了後背上。後背上的整片皮像是要被揪起來一樣,痛楚難當,那種感覺蔓延的同時,卻隱隱又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好像身體被裹了一層柔韌的膜。
轟......
背上的痛楚驟然消失了,我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的血都在湧動,力氣澎湃的像是要從每個毛孔裡溢出來。
"小子,命圖給你歸位了,還不謝謝佛爺。"大頭佛呲牙咧嘴,道:"去,殺了那老狗!"
無形中,我總感覺自己背後好像是多了什麼東西,卻看不到。老苟的目光依然很冷,哼了一聲,道:"有了命圖,有什麼了不起,該死的照樣會死。"
我不可能動手去殺了老苟,本就是無冤無仇的人,心裡忐忑不安,回想著剛才在大頭佛眼神裡看到的自己佈滿了黑線的臉,又想想黃沙場老井下面那女人背後的黑乎乎的圖,我就突然炸毛了。一瞬間意識到,自己臉上的那些黑線,現在肯定全部挪到了後背上!
這就是大頭佛說的命圖歸位?
我立即用力把大頭佛翻了個身,然後拉下他後背上的衣服,果然,大頭佛的後背上,隱隱約約有一片像是濃墨刺出的圖,那圖看起來模糊一團,分辨不清楚。但是再看兩眼,黑色的圖如同一張人臉,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詭異之極。
我的手一鬆,老井下那女人的尾巴,大頭佛的七根手指,背後的黑色的圖,一點點浮現在心頭。
"小子!還等什麼!"大頭佛察覺出什麼命圖之後,就好像把我看成了和他一類的人,語氣凌厲了些:"你不殺了他,想讓他逃掉把事情抖落出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現在抽身離開?還是殺了大頭佛?有的事情,自己完全不知道還好,費盡心機打聽出些許線索,反而更加茫然和痛苦。我嫌大頭佛太囉嗦,走過去把他的衣襟撕下來,想堵他的嘴。
"小子,聽老子說。"大頭佛壓低聲音,道:"那老狗命很硬,這樣直接殺了,殺死殺不死不好說,還會拖累你。你逼他卜卦,問些不該問的事,讓天收他!"
"你閉嘴吧!"我拿著撕下來的衣襟,使勁堵住大頭佛的嘴巴。
折騰了這麼久,外頭的天已經亮了,頭天晚上撿來的柴火已經燒的差不多了,我心煩,起身就從坡面爬出去,撿點柴火,順便透口氣。一路走,一路慢慢的撿,此時此刻,七七的事情彷彿都不重要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我,到底是什麼人?
那種感覺非常不好,就好像自己之前十幾年時間都白活了,接連遭了那麼長時間的水,乾柴很少,我走出去很遠,撿了一捆,接著一邊想一邊朝回走。但是離著山腳下那個洞口還有很遠的時候,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乾瘦的身影,正踉蹌著朝遠處跑。
是老苟!
我一下丟了手裡的柴火,拔腳就追。同時左右亂看,周圍只有老苟一個人的身影,之前托他卜卦,給他鬆了綁,沒想到心裡一疏忽,讓他趁機逃了出來。老苟的身子還是虛,雖然距離我很遠,但是漸漸的就要追上了。
我們一前一後從山地裡跑出來,老苟直直的朝著大河的方向跑去,一路跑著,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我就想告訴他,不會拿他怎麼樣,但老苟根本不聽,他算到我身上的命圖,就認定我和大頭佛一樣,是從西邊兒來的人。我們追逐著繞了一個彎,前面大路拐彎的地方,突然呼啦啦走出來一群人。老苟已經距離非常近了,躲都沒躲開,那群人顯然沒想到一轉彎就能遇見人,先是一愣,接著就把老苟圍了起來。
我也跑的很近,人群裡有兩個面孔略微熟悉的,之前跟排教遭遇的時候曾經見過,他們認不出老苟,卻一眼認出我,嗖的就圍過來,還有人舉著哨子吹了幾下。
一瞬間,脊背開始滾滾發熱,滿身的力氣像是要炸鍋一樣。我身上只有那麼一丁點見不得人的把式,但是被幾個人迎頭趕來,下意識的就反抗。那幾個漢子人高馬大,都是排教走水時的主力,而且先後幾次碰過面,渾然沒把我放在眼裡。
"這次看你還能跑多遠!"一個排教的壯漢子猛撲過來,當時什麼都拋在腦後,只想著不能讓老苟落在排教手裡,紅娘子一直在找他,一旦被找到,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轟......
我抬手一拳頭砸過去,整條臂膀像是鐵打的一樣,拳頭重重打在那漢子的肋下,就聽見他的兩根肋骨卡嚓應聲而斷,肉皮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拳印。骨頭被硬生生的打斷,那漢子痛的幾乎站不直身子。
我突然就醒悟過來,老井下面那女人之所以那麼犀利,嬌弱的身軀好像神力無窮,完全就是因為她有命圖在身的緣故?
我的身手肯定沒有那些排教漢子厲害,但是力氣大,拳頭硬,擋者披靡。一口子放倒了兩三個人,拔腿就朝前衝,想把老苟從他們手裡奪出來。圍著老苟的人看出我的意圖,兩個人架著老苟就跑,嘴裡哨子聲不斷,剩下的全都衝我而來。我缺乏經驗,空有一身力氣,卻被他們死死的纏在原地。
眼看著老苟被兩個人架著越跑越遠,我就覺得不是事。霸坑魚昨天是在這附近消失的,排教的人肯定在找,他們吹哨子是為了聯絡周圍的同夥。我一翻拳頭,後背硬挨了一腳,一拳把面前一個漢子打的口鼻出血,力道拿捏不住,就這一拳,已經把他臉上的骨頭打碎了一片。
藉著這機會,我想轉身跑掉,但是排教走水的人生性彪悍,敵人越凶,越是死戰不退。一起追了過來,打打停停。不一會兒功夫,大路那邊又有人來了,我的眼神一動,頓時呆了呆,為首的兩個是女人,都是穿著一身紅衣,是紅娘子帶著小九紅。
我不知道小九紅怎麼又跟紅娘子走到了一處,但是看見紅娘子,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道是煩還是恨。當他們看到我的一刻,小九紅也跟著頓了頓,隨即加快腳步朝我跑過來。
"給我站住!"紅娘子語氣犀利,喝住小九紅,自己也快步跑來,一把把小九紅拉到身後,抬眼注視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面和這個殺父仇人站在一起,我想到了很多年前,爹死在水裡的情景,牙齒咬的格格作響,緊攥著拳頭。但是紅娘子站在面前,一種無形的壓力,就瞬間籠罩了我。
我鬥不過她,至少現在鬥不過。我呆在原地,不知道是該拔腳逃掉,還是該憑著一腔熱血衝上去,給爹討還公道。
"陳家的人,頭皮都是這麼硬嗎?"紅娘子面無表情,對著手下人道:"抓了他。"
周圍至少十幾個排教的漢子,聽了紅娘子的話,一窩蜂的撲上來。我什麼都沒有,就一雙拳頭,攥緊了左右亂砸,對方手裡有刀,我連著挨了好幾拳頭,要是平時,可能早就支撐不住被打趴下了,但是背後的命圖像是一層殼,讓我硬生生的撐下來。我不想落到紅娘子手裡,一把扭住一個拿刀的排教漢子,雙手一用力,他的臂骨卡嚓就斷了,手裡的長刀應聲落地。我一把抓起這把刀,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爺爺的心情。
沒有誰願意無緣無故的殺人,殺人,只是被逼的沒辦法了。
"你有多厲害?"紅娘子看著一群人收拾不下我一個,臉色就有點變了,厲聲道:"給我閃開!我看看,陳家的子孫是不是都是三頭六臂,跟陳老六一樣!"
別的人呼啦啦退開了,我鼻子微微有點流血,伸手把血擦掉。今天能不能逃掉,很難說,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那就拼!
紅娘子腳步不快,但是每走一步,都帶給我巨大的壓力。她不是那些排教普通角色能夠比擬的,今天紅娘子親自動手的話,我插了翅膀都飛不掉。
眼前紅影子一閃,紅娘子的動作猛然間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我連躲的機會都沒有,就覺得胸口重重挨了一擊。踉蹌著退了幾步,紅娘子接踵跟來,揪住我的衣領左右抽了兩個嘴巴,一下把我推到在地。
"媽!"小九紅終於忍不住了,幾步跑過來,拉著紅娘子的胳膊,道:"別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