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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節


我滿腦子頓時都是漿糊,石頭棺材裡跳出來的東西,河灘上所有人都親眼看見了,那就是一隻兇猛到極點的大豺狗。我開始疑惑,到底是苟半仙算的不准?還是事情另有隱情?
"前段日子,彎李營河道上,從水底浮出一條古船,古船的艙底,也有一口石頭棺材,你算算那口棺材。"彌勒沒有當面質疑苟半仙,繼續要他卜卦。
苟半仙完全是因為續命圖的誘惑才肯冒險卜卦的,所以聽完彌勒的話就轉眼看著我,像是在詢問我的意見。我打斷思路,對他點點頭,示意他算。彌勒又在旁邊把當時古船的情況說的更詳細,估計是想讓苟半仙卜卦更精準一些。
苟半仙又一次抬手拋出龜甲,六塊龜甲在地上滴溜溜亂轉。周文王六十四神卦,在西漢初張良那時候就早已經殘缺不全,僅剩了十幾卦,苟半仙不可能全都知道,不過神卦門裡應該還有獨門手段。我和彌勒怕攪擾到他,都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注視著苟半仙。
這一次,又是二十多分鐘,苟半仙的額頭見汗了,眼神和表情裡都有種說不出的訝異。他抬起頭,望著我們,結結巴巴道:"那口棺材裡,葬的也是......也是禹王......"
第一卦的結論已經讓我難以接受,第二卦卜算出來,更令人吃驚,我不由自主就產生了一些懷疑。
"古船上的石頭棺材最後順著船底落到水下,那片河底,有一個漩渦,黑洞似的,算一算,裡面是什麼東西。"彌勒仍然不質問苟半仙,接著就繼續追問。
苟半仙第三次拋出了龜甲,但是這一次,六塊龜甲沒有和前兩次一樣滴溜溜亂轉,龜甲離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拽著它們一樣,六塊龜甲直立在地面上,那種難度,就如同一把扔出六枚銅錢同時立起,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這個事情......"苟半仙望著六塊直立在地面的龜甲,臉色就變了,結結巴巴對我們道:"事情可能有些棘手,不知道敢碰不敢碰。"
"盡力試試!"
苟半仙收回六塊龜甲,咬了咬牙,反手一兜,貼著地面拋出去,但是龜甲就像是有了靈性一樣,搖搖晃晃的在地面上想要再次直立起來,苟半仙反手脫下褂子,一下兜到龜甲上頭,六塊龜甲在褂子下面撲騰撲騰的跳動了一會兒,一直到它們安靜下來,苟半仙才拿開褂子。
他的花鏡碎了,趴低身子,想要把龜甲看的更清楚一些,我和彌勒幫不上忙,只是心裡覺得有點緊張,腦子裡一下子冒出當時目睹河底漩渦時的情景。然而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苟半仙猛然一聲大叫,整個人仰著頭倒摔在地上。
"怎麼了?"我和彌勒一驚,趕緊就把他拉起來,苟半仙渾身顫抖的厲害,那樣子不像作假,因為拉他起來的同時,我看到他兩隻眼睛裡,微微的滲出了一點血跡。
"這個事情,碰不得......"苟半仙睜著帶血的眼睛,哀求道:"硬逼著我算,就算能算出結果,我根本沒機會說,當年我爹就是逞強,算了不該算的東西,被雷活活劈死了,求求你們,讓我多活幾年,求求你們......"
我和彌勒對望了一眼,感覺苟半仙的確是不敢觸碰這些,河底漩渦中的東西,像是一個禁忌,那禁忌背後,一定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好吧,不勉強你,算不出,就算了。"我定了定心神,腦子裡頓時想起了七七,這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前些日子,三十六旁門裡的活魯班家,在小盤河河灘上抓走了個丫頭,歲數比我稍小那麼一點,這個事情你知道嗎?要是不知道,就算算看。"
"這個估計沒什麼麻煩。"
苟半仙隨手拋出龜甲,七七隻是個普通的丫頭,唯一跟人不同的地方,只不過是在陰山峽裡長大。六塊龜甲轉動了一下,停了下來。
幾分鐘之後,苟半仙抬起頭,咂了咂嘴巴,道:"你和她很熟?"
"是很熟吧,家裡頭是世交。"
"那麼,小老弟,我跟你說。"苟半仙慢慢道:"你小心這個女娃子。"
"怎麼?什麼意思?"我聽著苟半仙的話,心中的驚訝頓時轟的擁堵到了腦子裡,七七那張怯生生的臉,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他這句話意味著什麼?難道連跟我一起孤苦伶仃四處漂泊的七七都不能相信了?我心裡一亂,脫口問道:"她現在在哪兒?"
"算不出她具體在哪兒,她身邊應該有高人。"苟半仙道:"你說她是被活魯班家的人帶走的,三十六旁門裡頭,能人其實很多。小老弟,你不要多想,這個女娃本身是沒什麼的,只不過,她讓人上身了,再見到她,你要提防。"
我心亂如麻,但是又有一種寬慰。七七不管成什麼樣子,她的本心未變,那就是好的。彌勒亂七八糟問了一堆事情,苟半仙都幫著卜卦,但是就像他所說的一樣,有些事情,無法推演,兩個人忙來忙去,天色已經大亮。
"你雖然身在旁門,但是沒有糟踐過別人的性命,這次放你走。"彌勒對苟半仙道:"走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對別人再提起。"
"不會,不會。"苟半仙忙不迭的答應,這個人膽子小,能不惹麻煩就不惹麻煩,嘴巴應該很嚴。
我站起身,單獨把苟半仙從這裡送到墳地的另一邊,臨走的時候,我對他道:"我不會食言,日後肯定給你續命圖。"
"我信得過,小老弟,這大半輩子,我也不是白混的對吧,眼睛裡有水,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秉性,看上兩眼就大概知道了,我信得過你勒。"苟半仙咧著嘴笑了笑,朝遠處望了望,道:"小老弟,前路未卜,臨走之前,給你卜上一卦吧。"
我沒有拒絕,當年托神卦門卜一卦,那是要花大價錢的。苟半仙問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後拋了龜甲推演。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給人推命格,測吉凶,問姻緣,都是吃飯喝水般的容易。但是苟半仙這一卦丟下去,蹲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來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眉頭緊緊皺著。他這樣子頓時讓我更加不安,總覺得自己身上像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把他給難住了。
過了很久,苟半仙才慢慢抬起頭,望著我,遲疑道:"小老弟,你的命格很怪。"
"怎麼說?"
"我推演不出太多。"苟半仙對我解釋,一般的人,如果托神卦門用文王六十四卦推演命格,那麼一經卜卦,他的種種一切就像鏡子裡的東西一樣清晰,然而我,卻像是一團飄忽的霧,苟半仙算不透。
"算不透?"我今天吃驚的次數太多了,苟半仙洩露的都是天機。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是一個河灘窮人家的孩子,只不過有一個不同尋常的祖父而已,但是苟半仙這樣一說,勾起了我的思緒。
"算不透,我費了老勁,只能算出一件事,這件事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我在胡說。"苟半仙道:"別的事情我不敢說,但是這件事我絕對有自信,不會算錯。"
"什麼事?"
"在那邊兒。"苟半仙抬手指向西北邊,道:"很遠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你。"
"你說什麼!?"我完全就暈頭轉向,順著苟半仙所指的方向望去,西北方向,蒼茫一片,我聽爺爺說過,一直朝著那邊走,就是大河的源頭。
"別的,我真的推算不出,我只能算出來,那邊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你,你的命格,肯定被人動過,不知道動你命格的人是什麼意思,但那絕對是個很了不得的人,七門的陳六爺都不一定有這本事。"苟半仙歎了口氣,道:"要是我祖父還在,說不準能推演的更深一點,但是我,就只有這麼點本事了。小老弟,珍重,常在河邊走,哪兒能不碰頭?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勒。"
苟半仙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矗立,心裡真的難以淡定,在極西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個我?另外一個陳近水?
第八十八章銅鏡自響
苟半仙臨走時的一卦,讓我突然間察覺到,我被迫離開小盤河村,顛簸流離,歷盡波折凶險,難道都是偶然或者巧合嗎?西邊的那個"自己",他會是誰?還有,兩口石頭棺材裡明明是烏龜和大豺狗,苟半仙一卦算出來,為什麼會說那是葬禹王的棺材?河底那個黑洞般的漩渦裡面,到底有什麼?苟半仙推演不出,也不敢強行卜卦,我覺得有點可惜了,如果他爺爺老神算還在的話,這些事情說不準會被算出一些端倪來。
帶著這些疑問,我轉身朝回走,找到彌勒和金寶。金寶不會在一個地方過多停留,昨晚趕了那麼多死屍下河,他也要帶著媳婦孩子離開了。其實,我很想告訴他,讓他去過原來的日子,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因為他很無辜,完全是被強行扯進來的。
"不了,水娃。"金寶搖搖頭,道:"你知道吧,我原來不信命的,總覺得靠自己的手,就能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但是跟了六爺這麼久,我就相信了,有的事,既然攤到你頭上,就有攤到你頭上的道理,六爺沒跟我說那麼多,不過我知道,他在做大事。趕屍這活兒,我幹慣了,六爺一個人孤零零在河裡,不能沒個幫手,水娃,走吧,做你該做的事去。"
我默然無語,其實跟金寶失散的日子不算很久,然而他好像就在這段日子裡成熟了很多,也明白了許多道理。
金寶帶著媳婦和孩子走了,我和彌勒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按著原來的計劃,到活魯班家所在的桑園嶺去。他們家在河灘死了不少人,現在估計人心惶惶,我們有機可乘。
"我一直在想,昨晚上那口石頭棺材,會不會是從另一條古船裡漏出來的?然後漂到了這邊?"彌勒一邊走,一邊對我道:"你想想啊,既然裝著大烏龜的石頭棺材,本來是放在古船底艙的,那麼昨晚那口棺材,也很可能是這樣。"
"這還有什麼可想的?事情都過去了。"
"不能這麼說。"彌勒搖搖頭:"石頭棺材如果放在古船裡好好的,沒人動它,估計它就不會破船而出,漂到別的地方,這說明什麼?說明已經有人緊緊盯上了古船和石頭棺材。"
我對古船和石頭棺材的真正來歷,還茫然一片,理解不了那麼多,彌勒歎了口氣,就不再說了,悶著頭趕路。之後的三四天時間裡,我們走的很順利。到了第五天,彌勒指著遠處一片隱約可見的村落,道:"我沒來過這兒,不過看樣子,這應該就是桑園村了。"
桑園村的人,大多都姓魯,是活魯班一門的旁支,而他們家的直系,基本都住在村子後山。這裡距離河灘很遠,水淹不到,所以村子沒有受到影響,我跟彌勒趕到的時候,恰好是活魯班家裡那些人死在河灘的第六天,村子裡搭著靈棚,響器班子吹打不停,很多死者的遺體肯定是找不回來了,不過仍然按照當地的規矩,起靈棚放壽木。活魯班家的手藝好,旁門裡面需要找他們幫忙的人很多,所以家裡辦白事,一時間人來人往,喧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