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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


人的地位,通常都是由他的本事決定的,先前我們都只以為這就是一個混江湖的算命先生,然而他這出了兩次手,卻已經將我們都給鎮住了,所以申重方才會向他討辦法,那劉老三倒也不是一個謙虛之人,他摸了一把鬍子,黑眼鏡後面的眼睛不知道轉了幾圈,這才說道:「走江湖,跑把式,這都是混口飯吃,凡事呢,都需要有點搭頭,所以呢,在辦事兒之前,我先要點東西,你們覺得妥當不?」
申重聽到這話,看了劉公安一眼,然後點頭,說:「可以,先生你但有所言,我們都盡量滿足。」
劉老三走到了傾倒的鍋前來,也顧不得腥,俯身將那條大魚的骨架給抽起來,這魚的肉質部分全部都給切開了,然而那骨架卻是完整的,聽說當時想著把它整塊剁成幾截,這樣好煮,然而廢了好幾把刀,都傷不得這魚骨分毫,這才想著弄這麼一個大鍋來煮的。劉老三指著這副骨架,對著申重說道:「舉凡成精之物,皆有寶出,本來這條大鯰魚最值錢的,是它鰓下的腺體,結果都給你們煮了,這根魚大骨,若是給那手藝好的師傅,或能製出一把韌性不錯的魚骨劍,這個我要了,你們可有意見?」
這巨型鯰魚果真不凡,那骨架在烈火煮沸之後,不但沒有鬆散,而且還瑩白如玉,太陽光一照,灼灼生輝起來,讓人看著就知道並非凡品。
不過這東西再好,跟咱也沒有關係,再說了,人命關天,孰是孰非這個申重還是能夠分得清楚的,當時也沒有太過猶豫,點頭答應。
瞧見申重一口應允,劉老三嘿嘿一笑,然後又說道:「除了這骨架,其實還有兩樣最值錢,其一是那魚眼睛,吞食之後,夜能視物,不過給這人肉湯給毀了,吃了容易遭災,晦氣,我也不要;其二呢,是這魚身子扒下來的皮,不知道在哪兒了,一併給我吧。」
他倒也不客氣,張口就要,不過這魚皮是村裡人扒下來的,在誰那兒,這還未定,申重把情況跟他講明了,劉老三卻不幹,說這東西應該就在那個孟老頭家裡,他若想自己二兒子死得不明不白,就留著吧,若是不甘心,還是得把魚皮交給我的,我這人做買賣,童叟無欺,東西給好了,我便幹活,不但將這怨氣沖天的鯰魚精給整治清楚,便連這山上的水庫,也可以佈一個風水局,將陰氣收斂一些……
他大肆許諾,言之鑿鑿,申重想了一下,代著老支書答應下來,劉老三並不擔心申重會坑他,從背後拿出一個布袋來,問道:「第三呢,幫我問問誰家有吃的,無論是米飯,還是饅頭,都給來點吧,老夫接到小黃的死訊,趕了幾天的路,這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肚子都餓癟了呢……」
眾人莞爾,沒想到這個牛逼哄哄的先生,竟然還有這麼有趣的一面。
我們今早下山來的時候,村裡為迎接我們,蒸了白饃,劉公安讓人去給拿了些來,劉老三狼吞虎嚥地吃了四個,噎得直打嗝兒,這才停歇,問起了我們昨天的事情,大概也認可了我們的看法,當得知這條巨型鯰魚竟然是給我手刃而死的時候,他難得地收斂了一點兒傲氣,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同志不錯,風水相輿之術,我比你高一點兒,但是徒手肉搏,還是你猛,能夠將這樣成年精怪斬於手下,後生可畏啊!
談完這些,我們又帶著劉老三來到放置神漢屍首的草棚子,雖說是自家師兄弟,但是面對著這泡腫了的屍體,他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來,而是在沉默了一陣之後,扭頭過來看我們:「我師弟他應該還有一些話兒,要留給我的,怎麼魂魄給驅散了?」
啊?這話兒問得我們都愣住了,原來被我一泡童子尿澆滅的惡鬼,所謂的執念,竟然是想要給這劉老三帶一句話?
當時的場面為之一僵,不過好在劉老三在瞭解到事情的緣由之後,倒也沒有怎麼怪我們,而是讓人準備了好些東西,然後上了山。劉老三習的是相學,風水堪輿之術卻也十分精通,上了山來,水庫旁邊,我們雖然感覺陰氣陣陣,卻說不出什麼具體的東西來,而他卻不一樣,一個羅盤在手,走走東,走走西,步子一步一步,算計得一清二楚,遇到重要的方位,他還會叫人砍了青竹而來,在這兒扎上標記。
瓦浪山水庫很大,我們足足跑了一個下午,太陽落山之前,劉老三終於找到了十三處結穴,在這裡布上了「炎上太運走馬局」,這風水局乃五行風水的一支,以木生火,以火聚陽,以水走陰,如此源源而流,必然能夠將此處的陰氣驅散,不至於再生禍端。
在夕陽即將西下之時,我們在正東方向挖了一座墳,將那頭巨型鯰魚的屍身給安放入內,由東方初升之太陽,每日洗刷其暮氣沉沉的死氣。
我整天都跟在人家後面打雜,也跟著學到不少東西,不過和我一樣菜鳥身份的小魯,下午的時候就總是走神,有一次甚至差點掉河裡去,這讓申重有些意外,問他怎麼了,小魯慌忙搖頭,說沒事。申重忙著要去跟劉老三套近乎,沒有再理會,然而老孔瞧見我也是一臉疑惑,於是悄聲告訴我:「今天處理那鍋魚肉的時候,我瞧見小魯將那一對魚眼睛,給偷偷地藏了起來。」
第十章好吃不過餃子
劉老三在此之前,曾經說過,那巨型鯰魚精的眼睛,吃了能夠增強夜視能力,不過因為沾染了死人肉,吃了晦氣,所以他就沒要了。
那魚骨可以做劍,雖然沾染了人肉腥氣,不過是用來砍人的,自然不能和吃的物件相同,所以我們雖然知道那魚眼睛浪費了,不過卻也沒有當作一回事兒,沒想到這話被小魯聽到了耳中,卻留了心思,竟然偷偷將那魚眼睛藏了起來。老孔告訴我後,我立刻表示了不解:「人家劉先生不是說那玩意吃了,容易遭災麼,小魯他還真敢拿啊?」
老孔撇了撇嘴,說人嘛,總是只圖眼前一時之利益,而看不見長遠的東西,心存僥倖,小魯說不定也是這麼想的呢?
我問他要不要制止,老孔擺了擺手,說這事兒,不但他一人看在眼裡,那算命的,還有申頭兒,說不定都門兒清,不過人嘛,大浪淘沙,到底能不能成事兒,這個要看緣分。小魯既然有這個心思,就讓他自己弄,我們勸多了,反而會惹人討嫌。老孔是老江湖,為人處世都有著自己的一套理論,我雖然感覺不對勁,但想了想,也沒有再做聲。
劉老三佈陣的時候,表情極為嚴肅,然而我瞧他步踏斗罡,左右騰挪,除了步伐凝重幾分之外,看著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氣場牽扯。
然而就是這區區的物品擺放,或桃木、或碳塊,或石塊堆積,簡簡單單,幾乎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但是當我們走到遠處,回頭一望的時候,卻瞧見整個水庫波光蕩漾,充滿了勃勃生機。這發現讓我對這個留著幾撇鬍鬚的算命先生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敬意,太神奇了,通過謀算,以及一些東西的擺放,便將整個空間的生氣給提升了幾倍,這活計簡直就是絕了。
然而面對著我們的誇讚,這個算命先生卻歎了一口氣,沉默半響之後,這才說道:「我這風水局,只不過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事情解決了,大夥兒本來十分開心,然而他這話兒一下子又將大夥兒的心思給提得高高,忙問怎麼回事。
劉老三倒也不隱瞞,而是歎氣說道:「我今天找了十三個結穴,發現有八個被人在很久以前動過手腳,這樣就是說,有人故意而為之。後來我站在山頂掐算了一下,才曉得此處之所以陰氣這麼重,之所以會孕育誕生出這麼大的一條鯰魚,這都絕非偶然,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水庫底下,某一個地方,應該是有一個萬人坑,可能是抗戰時留下來的,無數的死屍鋪墊,方才會有這麼濃的煞氣產生,而這些死人被水壓在了地下,怨憤不休,這才有了後面的一切……」
說完這些,他總結道:「我布的這『炎上太運走馬局』,只能鎮一時,真正治本之法,便是將那水庫放干,將下面掩埋的死屍給弄出來,找地方安葬妥當,這才算了結。然而這事兒,只怕是遙遙無期了……」
狗日的日本人!
所有的金陵人,提起日本人幾十年前在這片土地上面造下的孽,就是牙齒癢癢。算命先生講的這法子實在是耗時耗力,上面根本就不會批准,所以也沒有辦法,至於到底是何人,在那結穴上面動了手腳,助紂為虐,這事兒倒是可以好好查一下,當年是誰在這兒倡導建的水庫,中間的各個環節,又是誰在推波助瀾,不過這是後續的事情,我們此行前來,大概齊也算是結案了,申重便開始跟那算命先生講起了別的事情來。
這人有本事,那是真本事,一點兒都不帶虛的,而我們部門剛剛恢復不久,求才若渴,便希望他能夠跟著我們一起回去,見一下我們的領導。
為國謀才,申重當仁不讓,然而人家卻未必認可我們這套牌子,當得知了申重的招攬之意,劉老三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了,說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江湖浪蕩客,受不了那整日忙忙碌碌的日子。他將黃養神的屍體燒了,骨灰一半留在山上,一半自個兒留著,然後帶著自己的收穫離開了。
臨走之前,他告訴我們,說他懷疑這件事情,並非這麼簡單,為了給黃養神的家裡面一個交代,他這些天應該不會離開金陵,所以如果有緣,我們來日再見。
劉老三離開之後,我們這邊也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了,後續的事情自有劉公安他們在這兒處理,所以申重在跟局裡面匯報完畢之後,次日也開車離開。
車行路上,回望瓦浪山、以及山腳下的孟家村,這是我一戰名揚的地方,我以為這地方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來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回到局裡,申重單獨跟我們行動處的處長做了匯報,接著當天中午,我就被全局通報表揚了,分局局長李浩然還單獨將我給叫到了辦公室去,跟我面談了五分鐘。說到這李局長,他還真的跟申重這些人不一樣,是個已入門中的修行者,聽說還是龍虎山一脈,手段斐然,要不然也鎮不住這麼一個單位,不過他很忙,我來單位好幾個月了,都沒有見過他幾面,一時間也有些忐忑,好在他也只是表一個態度而已,沒說什麼,便讓我離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們單位雖然掛靠宗教局,但其實是一個獨立的部門,福利也高,通報表揚之後,人事科的歐陽便來到我們辦公室,樂呵呵地給了我們幾個參與辦案的人員每人一個信封,說是我們這一次給單位大大地掙了一次面子,這是李局特批的獎金,用來獎勵有重大突出貢獻的辦案人員,讓我們收著。
交代完公事,歐陽笑嘻嘻地讓我們二科請客,我們幾個摸了摸這信封的厚度,就我的最多,於是我便說由我來做東,請大傢伙兒去下館子。
這事兒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畢竟我剛剛入職也沒多久,手上並不寬裕,不過我卻還是堅持了,跟著麻衣老頭混了那麼久,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與人為善,平日倒不覺得,到了真正關鍵的時候,說不定能夠救自己一命,特別是我們這樣一個性質的部門。
約定好了下班去附近的餃子館吃飯,申重就讓我下午不用上班了,去醫院看看胳膊,畢竟那麼大一口子呢。
我們二科的科長帶著兩位同事還蹲在余揚,科裡面都由申重做主,這點兒小傷,對我並不妨礙,不過離開了這幾天,我一直沒機會跟小妮一家人解釋缺席的事兒,也不知道滿世界亂竄的胖妞過得怎麼樣,於是也沒有拒絕,匆匆趕回了宿舍。
羅大屌去了省鋼廠之後,就搬離了這裡,回到家,我沒有瞧見胖妞,問了一下宿舍守門的大爺,他告訴我,我家猴兒早上還在呢,那小東西找到了一個好去處,那就是隔壁不遠的機關幼兒園,憑著自己天生的親和力,跟小屁股蛋兒們混得熟得很,連幼兒園的老師也特別喜歡它,整天混吃混喝,我一年不回來,它都餓不死。
完了之後,我給一枝花單位掛了一個電話,把那天爽約的事情講清楚了,她很掛牽我,讓我沒事了,就去家裡玩兒。
當天晚上,我請二科的所有人,以及人事科的歐陽和另外一個辦事員吳恬雪一起吃了一頓飯,菜不多,但大肉餃子和鎮江老陳醋都管夠,還有火辣辣的二鍋頭,吃得大家直呼過癮,言談之間也熱切起來,人事科的小吳說要給我介紹對象,旁邊的歐陽臉紅紅,而申重則攔著,他很緊張,說二蛋可是我們二科的寶貝,他還小,可不要拉他下水哦。
氣氛很熱鬧,就連一直存心跟我競爭的小魯都過來拉著我,要敬我酒。
這頓飯喝得很晚,大家各自離去之後,我掏出兩個鋁皮飯盒來,讓人又弄了兩份餃子,然後借了小魯的自行車,朝著江邊行去。
羅大屌總跟我抱怨在省鋼廠鍋爐房裡面做事辛苦,工資少,吃得也差,這次同事聚會叫他不合適,不過我白天讓一枝花轉告他,讓他晚上在江邊等我,我弄點好吃的給他送去。有車,我很快到了江邊,找到了這小子,果然,又黑又瘦,只有那一對眼睛賊亮,瞧見我手上提著的鋁皮飯盒,他衝過來,一打開,香氣四溢的大肉餡餃子,樂了,抓一個就往嘴裡塞,嚼著那肉餡,好吃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我們兩個是一起穿著開襠褲、玩尿泥長大的夥伴,坐在江堤邊看著對岸,一邊吃,一邊聊著天,倒也開心自在。
然而就在這時,從我們身後竟然走了一個人過來,瞧見羅大屌飯盒裡面的餃子,眼睛就發亮了,嘿嘿笑道:「這位小同志,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這是緣分啊;嘿嘿,那啥,老夫也還沒吃飯呢,不介意的話,我們搭個伙?」
第十一章摸骨算命言改名
羅大屌正一邊吃餃子,一邊跟我講起他在省鋼鍋爐房裡面,被那個鍋爐師傅欺負的事情,說著說著,委屈勁兒就上來了,淚水朦朧,卻不想到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三指一捻,一個餃子就不翼而飛了,這速度,簡直就是訓練有素的賊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