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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節

  那群遊山賞景的女子見他形貌清爽,風采卓絕,絕非庸常之輩,無不喜愛於他,並相邀去家中飲酒。黃瘋子還道是去妓館裡,那是他慣去的所在,自是欣然應邀。一路繞山而行,走不數里,來到一片濃蔭蔽日的密林當中,林子裡有片房舍,朱門粉壁,清潔齊整。
  黃瘋子心中覺得有些古怪,妓館怎會藏在如此深山老林之中?但他不想流露絲毫膽怯之情,當下從容入門。那群女子獻上酒食,有的舞袖而歌,有的彈奏琵琶,詞曲舞姿極盡纏綿,楚楚動人。
  黃瘋子輾轉之際,信疑參半,心想,這不是遇仙便是撞鬼了。但黃某人男子漢大丈夫,氣吞湖海,怕她們什麼?世上男歡女愛,謂之「風情」,把身家性命送在這兩個字上的確也不少。可姓黃的是何等樣人,自然進得去出得來。於是他盡情雲雨,來者不拒,神魂顛倒,直到金雞三唱,涼風颯颯。黃瘋子猛然一驚,發覺自己身在荒山野嶺,哪有房舍花園,更不見半個人影。他念及前事,恍然如夢,自知不祥,急忙覓路返回破廟,收拾了行囊回歸故里。
  誰知等他到了家中,每天晚上仍是夢到虎丘山下的女子們來與他相會,調笑間時來時去,如影隨行,百計驅之不去。黃瘋子食不知味,寢不安席,被耗費得心神散亂,骨瘦如柴,遍請名醫,也看不出是得了什麼病,不得不坐家中閉目待死。
  忽然有一天,來了一個老尼叩門求見,那老尼虯衣百結,對黃瘋子說:「見貴宅邪氣遮天,故此冒昧求見。閣下,人也,為何情願與邪祟為鄰,使得自身陽氣盡消?」
  黃瘋子見那老尼出言驚人,忙以實情相告。那老尼點頭道:「這就是了。」解下背後所負的一柄古劍,囑咐黃瘋子把此劍懸掛在床頭,即可除去大患;但倘若聽得古劍鳴響,則務必牢牢握住劍柄,別讓它自己飛了出去。
  黃瘋子心亂神疲,唯唯諾諾地答應了。他按那老尼所言,將古劍掛在床頭,果然神情有所清醒。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就見房中燈火忽暗,一群女子在嬉笑聲中推門而入,要求魚水之歡。這時候,那口古劍發出一陣虎嘯龍吟般的震顫,一道紅光貫出門外,劍光閃爍吞吐,黃瘋子看得心旌神搖,竟忘了伸手去握住劍柄,空見其飛騰沖天,捲住了那群女子,隨後疾馳而去,滿室寂然,再也不見什麼動靜了。
  當天晚上黃瘋子雖然得以安然入眠,但丟失了古劍,心下難免忐忑不安。天亮後老尼復至索劍,黃瘋子長跪請罪。老尼問明經過,歎道:「失矣!此劍為戰國古物,世間稱為馮先生劍的便是,斬妖除魔無數,已有仙化飛昇之兆。近年來始終被貧尼封於劍囊之中,實指望能將它留在塵世,但見閣下遇了魔障,便奉以相治,本以為只須劍中龍吟即可伏魔,不料竟然就此失卻古劍,想來也是天意如此。」
  黃瘋子知道這是遇著了當世的劍仙,忙請傳授劍術,那老尼卻不理會,先讓黃瘋子去街上買一口上好的寶劍來。
  黃瘋子哪敢不遵從。不過若說寶劍利器,也不消上街去買,他向來喜好劍術,家中本就收藏了許多利刃,這會兒都取出來供那老尼挑選。老尼隨便取了一口龍泉寶劍,自行來到院中,將它投在地上,從口中吐火若水銀瀉地,頃刻間火堆數尺,爆熱灼人面目。
  那老尼把龍泉劍放在火中鍛冶,不斷以拳相擊,以掌磨礪,然後再用火鍛。如此重複了三次,才將火焰吸入口中,只見地面已被燒得一片焦黑了。
  但那老尼仍覺龍泉劍不合心意,畢竟不是傳古的名劍,只經得住三重業火,看來還要再想辦法尋覓利刃,最後才對黃瘋子說:「閣下骨相皆奇,可習五雷法,但身邊魔障雖除,心神卻已耗散不存了。」於是要來九張白紙,每張紙上各用毛筆畫了一個圓圈,最大的一個約是直徑一尺,其他依次變小,最小的圓圈小如粟米。
  黃瘋子不解其意,向那老尼請教究竟。那老尼讓他獨處靜室,先把畫有最大圓圈的白紙掛在牆上,面壁而坐,終日相對,盡力把心神聚集在圈內,不使之遊離物外,如此七天之後,心氣漸足,若用功不懈,九圈皆用,到最後大道自成。言畢,負劍離去。
  黃瘋子依法施為,七九六十三日之後,心地忽然明徹通透,就此捨了偌大家產,飄然離去,追隨劍仙學道,終成正果。但他心熱似火,並不貪戀清靜自在,仍要救度世間疾苦。從此黃瘋子雲遊四方,廣有奇遇,自稱「道接引聖」,收納門人弟子無數,行跡遍佈天下。
  丁川說:「事情的經過也就這些了,黃教主的事跡我也只知道這麼多。大海浮萍,此生不知能否再得與他相會。」
  碟空問道:「丁施主還沒說是怎麼和尊夫人結為連理的,這一節想來也是驚心動魄的。阿彌陀佛,小僧願聞其詳。」
  丁川說:「此事不足為外人道哉。趁著我娘子去拿酒,我也不瞞你們二位兄弟,我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怕我娘子。她一皺眉頭,我腿肚子就抽筋。」
  三人又喝了一通,這時紅衣丫鬟來報,說那釋明長老醒過來了。我們連忙過去探視,他果然是甦醒了。釋明長老咳了幾聲,從口鼻之中嗆出一堆極細的黑色粉末。
  碟空把釋明長老從床上扶起來。我問道:「老師父,您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
  釋明長老苦笑著說:「早晚有一天,你們也會知道,最後的時刻是很美妙的。」
  我心想,這老和尚八成是昏了頭了,怎麼盡說些胡言亂語!
  我們把他昏迷之後的事情如實相告,釋明長老聽了連連稱善,說道:「我被捉進白霧之中,手足俱廢,動彈不得,只覺得有無數的黑霧想鑽進我的口鼻耳目之內,急忙閉住了氣息,一陣昏迷就人事不知了。多虧了咱們善緣廣大,屢逢奇遇,才留下了貧僧這條老命。」
  釋明長老雖然醒了,但是他畢竟年歲大了,這番折騰著實不輕。我們急於把他送到醫院去,就辭別了丁川夫妻,依照他們指點,縱身躍入了後院的井中。
  第三卷 迷之卷
  第一話 仲夏夜
  闊十字路把這一帶的城區清晰地劃分成四大塊,左下角綠色的森林公園佔據了其中最大的一塊,其上是我所住的植園裡,這一大片老式居民樓,地名取自森林公園的前身市植物園。
  中間被六機動車道的交通幹線分割,右上角是這一地區歷史最老的民房,全是平房,有多戶聚居的大雜院,也有獨門獨院的自建小二樓,胡同把這一片平房分隔得如同蛛網。幾乎所有臨街的房子都開了鋪子,經營的種類也是五花八門,多以餐飲和販賣旅遊紀念品為主,其中心就是著名的城隍廟。
  在這一大片平房的下面,是新建的一片小區,裡面醫院、學校等社區必備的機構一應俱全。但是因為房價堅挺,入住的人還不太多,百分之七十的房子都空著。
  凝視著這裡的天空,也許你會感覺到有一個巨大的黑暗陰影籠罩著這裡。最近這個陰影又多了一小塊,那是一個殺人狂。森林公園和垃圾回收站都先後發現了數具女屍的殘骸,這些不幸的女人無一例外地被先姦後殺,再被殘忍地碎屍。公安機關認為這一系列的姦殺碎屍,都系同一人所為,案犯手段極其殘忍,不留活口,不留線索,偵破的難度極大。
  終於有一個倖存者說出了這個變態殺人狂的特徵,臉沒看清楚,身高沒看清楚,唯一看清楚的是他戴了一頂紅色棒球帽。
  這件事在我們這個城市裡傳得沸沸揚揚,人們給這個殺人狂起了個綽號「小紅帽」。而我們則更戲稱其為「戴小紅帽的大灰狼」。有時候小孩晚上哭著不睡,大人們就用「小紅帽」來嚇他,聞其名小兒不敢夜啼。
  那一段時間,每到晚上,街上就變得很冷清,人們盡量白天出門,有下夜班的也都是成群結伙地行動,即使是這樣,還是隔三差五有人遇害。
  夏天的午後,空氣濕度極大,在房中吹空調還不如在樓下的樹蔭裡乘涼。在我家樓下,有一排大樹,濃蔭匝地,是非常好的乘涼地點,去得晚了,就搶不到地方。
  我自從不再每晚做噩夢之後,就變得十分嗜睡,整天都睡不醒。此時我又搬了竹躺椅躺在最大的那棵樹下,聽著蟬鳴打瞌睡,享受著週末難得的悠閒時光。
  在我左邊的一個大馬扎上,老外正抱著筆記本電腦,專心致志地寫他的恐怖小說,他很喜歡這種在樹下納涼的中國式休閒。老外的作品清一水的是把他在中國聽來的段子,換湯不換藥地寫成小說,然後拿去法國出版。據說法國人對神秘東方的鬼故事情有獨鍾,所以他的小說很暢銷。具體有多暢銷,老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就是,稿費始終不太夠花。
  在我的右邊躺著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女孩,她是我鄰居老馬的女兒馬淑靜,我們都稱她為「小馬」。經常有人說人如其名這句話,不過小馬和她名字中的「淑靜」二字扯不上半點關係。她長得挺漂亮,特別喜歡HIP HOP,大熱的天穿著肥大的牛仔褲和帆布球鞋也不嫌熱。現在正放暑假,她躺在椅子上一邊看漫畫,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
  我迷迷糊糊地就快睡著的時候,被老外叫醒了。我閉著眼對他說:「你煩不煩啊!」
  老外說:「別睡了,哥們兒這小說寫完了,正想名字呢!你趕緊給哥們兒拿個主意,想個好的,回頭請你去『巴撒多』。」
  我說:「你這不是逼良為娼嗎?我這初中文化程度哪想得出來小說題目?」
  老外說:「那你給哥們兒參謀參謀,哥們兒自己也想了幾十個題目,不知道用哪個合適。」
  我極不情願地翻過身子,對著老外,掏出煙來點上,抽了兩口提神,用極大的毅力睜開眼說:「你晚上得請我去『巴撒多』,說了可不許不算。你說吧,都想什麼名字了,我給你拿個主意。」
  老外說:「哥們兒這是寫一女鬼的段子……」
  我說:「你就不能來點新鮮的?我記得你上次和上上次都是寫的女鬼,我們中國的女鬼都他媽快讓你給糟蹋光了。」
  老外說:「別,別打岔行嗎?嚴肅點啊,咱們這是探討文學呢!你覺得如果叫《我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女鬼》,這名怎麼樣?」
  我說:「不好,太做作,顯得傻。」
  老外說:「要不這個也不錯,《女鬼像霧像雨又像風》,聽著就夠浪漫的。」
  我說:「也不好,太不知所云了,人家讀者都不知道你這是鬼,還是天氣預報,趕緊換一個。」
  老外說:「那就來這個《貧嘴女鬼的幸福生活》,怎麼樣?」
  我說:「這不成,太侃了,削弱了恐怖氣氛。」
  老外說:「怎麼都不成啊?哥們兒想了一夜才想到的,要不就叫《風流女鬼紀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