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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節

那棵老松上的人,顯然能聽到中年僧人的這番話,但是松樹的枝葉巍然不動,他藏在裡面默不作聲。
「既然這樣,那就怪不得我們了。」
轟隆隆
整個靈雲廟突然顫動了一下,四周的院牆處。發出轟隆的響聲,山搖地動一般。藉著天空的月光,我看見四面院牆外,好像憑空多了幾座高低起伏的山,把靈雲廟夾在正中。
「他娘的真讓良辰說中了」絡腮鬍子一陣驚慌:「大和尚果然在外面做了手腳,這是大搬山術哎喲喂」
震動牽引著老松樹一陣搖晃,絡腮鬍子一番話還沒有說完,藏身的樹枝突然卡擦一聲斷裂,絡腮鬍子站不穩,兩手抓著一把松針,直接從樹上掉了下來。我抬頭看看四周,靈雲廟被山堵住了。
我一陣頭大,我第一次來到靈雲廟,跟那些大和尚無冤無仇,他們在廟裡做手腳,顯然是為了圍堵另一棵老松上的人。只不過我跟絡腮鬍子倒霉,誤打誤撞的也鑽進這個包圍圈。大搬山術,那是五鬼搬運被運用到極致的術法,說是障眼,也不完全是,一施展起來好像能夠搬山填海,靈雲廟四周被山圍的嚴嚴實實,想要逃出去,恐怕很難。
另一棵老松裡的人顯然知道被發現了,躲也躲不開,逃也逃不掉,絡腮鬍子從樹上掉下來,那人也跟著從藏身的老松間一躍而下。
那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身材不高,但是一身精悍之氣,他臉上橫豎有五六條刀疤。讓原本稜角分明的臉龐看上去顯得略微猙獰。
「我該叫你慧空,還是叫你章豹」那個中年僧人冷冷一笑:「你身上背著那麼多條人命,牽連了咱們的寶剎,現在已經入甕,還想反抗嗎」
我一聽中年僧人的話,心裡隨即一震。他說的章豹,我知道。山裡消息閉塞,有些地方的老百姓可能不知道外面改朝換代,不知道是誰在當家作主,但他們絕對不會不知道章豹。
前幾年,盤營鎮發生過一起滅門慘案,一戶鄉紳家裡上下二十三口人,一夜間被殺的乾乾淨淨,背著二十三條人命的殺人狂徒,就是章豹。說實話,太行山從抗戰起就是游擊隊活動頻繁的區域,抗戰結束,山裡的山匪做事都不敢張揚,非要動刀殺人,也是偷偷摸摸的,敢於明目張膽一口氣連殺二十多個人的,唯獨章豹。
從前幾年開始,國民黨縣政府的人就開始抓捕章豹,但沒有結果,剛一解放,章豹就被人民政府列為頭號通緝犯。然而自從盤營鎮的滅門慘案之後,章豹這個人就徹底消失了,有人說他其實已經被擊斃,有人說他在潛逃途中不深落崖而死,眾說紛紜,卻從來沒人說親眼見過章豹的屍體。
「慧空,隨我們回去吧。」那個六十來歲的老和尚沒有粗暴狂飆之氣,略帶著幾分惋惜,合十道:「你出自我門,犯了大罪,隨我們回去,該有什麼後果,也是你應得的」
「你先走。」章豹不理會那些和尚的話,對著剛剛掉下老松的絡腮鬍子道:「不用管我,咱們兩個逃得一個算一個」
「什麼」絡腮鬍子當時就懵了,臉色發綠,茫然的攤著手,道:「良辰良辰和你認識麼這麼大一個屎盆子,不由分說就朝我頭上扣,良辰和你有什麼仇,什麼冤幾位大師,我跟這個人素昧平生,沒有一絲關係,你們抓他,良辰絕不插手」
我在樹上看的很清楚,這個章豹肯定不認識絡腮鬍子,只不過這麼一說,那些和尚立即就把他們兩個當成一夥兒,分頭圍捕,章豹的壓力自然會小一些。
「白天我瞧你賊眉鼠眼,就不是什麼好貨色」中年僧人看著絡腮鬍子,捲起衣袖,喝道:「果然跟殺人狂徒是一夥兒的別跑」
幾個僧人分作兩股,飛快的朝章豹和絡腮鬍子撲來。我估摸著,除了那個年紀大些的和尚,剩下幾個全是武僧,功夫相當扎實,奔跑如雷。章豹氣勢沉穩,但絡腮鬍子就不行了,和尚還沒撲過來,他就大喊大叫,虧得這貨腿腳麻利,繞著老松不斷的跑,跟大和尚兜圈子。如此一來,和尚們就分出輕重了,只留下兩個對付絡腮鬍子,剩下四個全部纏住了章豹。
章豹的功夫很強,面對四個人的夾擊,游刃有餘。這幾年,他可能一直隱藏在深山裡面,在那種艱苦的條件下生存,會把人磨礪的更加生猛,同時,章豹不斷的躲避追捕,打鬥的經驗也極其豐富,四個孔武有力的僧人團團圍住章豹,他一時間脫不開身,但也沒有落在下風。

章豹靈活如兔,凶如虎狼,一閃身躲過一擊,順勢一拳把面前一個僧人打的口噴鮮血。
「慧空,他們曾經都是你的同門,你真的步入魔障了嗎」那個老和尚慢慢道:「你忍心傷了他們」
「你們抓我回去,只有一條死路,你們又何嘗心軟過」章豹沉聲回了一句。
「你若不是殺了那麼多人,我們又何必千里迢迢到太行來抓你」
章豹咬了咬牙,忍著不再說話,全力應付面前的幾個強敵。那老和尚看見章豹沒有一點束手就擒的意思,無奈的歎了口氣,慢慢褪掉身上的袈裟。

那一瞬間,老和尚整個人的氣息陡然一變,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我暗地裡吃了一驚,原來這個老和尚,才是最扎手的強敵。
老和尚一動手,章豹頓時招架不住了,邊打邊退,從老松下面慢慢的退到我藏身的松樹前。別的和尚還好說,儘管強,但章豹還能對付,可這個老和尚卻是強手中的強手,章豹顧前就顧不了後,眼見著要被打倒。
我藏在樹上,腦子裡頓時一空,當時什麼都沒有想,就覺得這麼多人打他一個,很不公平。
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覺,我總覺得章豹身上所流露出的一切,都不像一個濫殺無辜的殺人惡魔。現在我們三個都被圍在靈雲廟,真被抓了,把身上的東西一搜,又要平添很多麻煩,想到這兒,我一咬牙,直接從樹上跳下來,一把抱住那個老和尚的脖子。
就這麼一呼一吸之間的短暫空隙,卻給了章豹反擊的機會,他連著兩下把身後的敵人逼開,與此同時,我也被老和尚伸手從背後給抓了下來。
「跑啊還等什麼」絡腮鬍子被人攆的雞飛狗跳,看見我也從樹上跳下來,趕緊就貓著腰,不顧一切的朝靈雲廟的西南角跑去。這個時候,我一點辦法也沒有,絡腮鬍子一跑,我也跟著跑,章豹甩脫了身後的敵人,拔腳跟來。三個人前前後後的衝向靈雲廟一角,後面的僧人不肯罷休,拚死追趕。
其實就這麼三拳兩腳,我就看出一些細節。那個厲害的老和尚心是軟的,嘴裡說著要抓章豹,但下手沒那麼重,剩下的和尚都比較年輕,追的風風火火,中年僧人跑在最前面,我眼看著又要被他們追上,心裡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章豹的胳膊,低喝道:「拽著我走」
與此同時,我用洪爐法出竅,魂魄化成一道煙氣,迎著中間僧人撲過去。一靠近中年僧人,魂魄就感覺一陣顫抖,隱隱要飛散了一樣。這個中年僧人血氣很旺,陽氣非常足,魂魄是陰的,陽氣太旺,魂魄會被壓制。這也就是平時陽氣很強的人不會遇見髒東西的原因。
但是三個人的安危懸於一線,我足了勁兒,不顧一切的從中年僧人額頭陰眼的位置硬擠進去。
中年僧人練的是純正的外功,也沒有花九的本事大,對這些出竅之類的術法不懂,正在一路猛跑,被這麼一擾,冷不防大喊了一聲,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後面的人不知所措,猶豫了一下,放棄追擊,把中年僧人給抱了起來。藉著這個機會,我從他額頭鑽出來,飛快的追上前面拖著我的章豹,魂魄歸體。
魂魄歸體之後,我回頭看了看,那個厲害的老和尚跟在人後面,如果真是他奮力衝擊,我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得手。
「快從這裡跑」絡腮鬍子翻過圍牆,外面一眼望過去,是一片黑乎乎的山,但絡腮鬍子東一鑽西一鑽,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竟然從裡面鑽出一條路,帶著我和章豹就從大搬山術的圍攻裡逃出生天。
第一百零四章殺人狂徒
從重圍中一逃出來,三個人就像沒命一樣的狂奔,跑下靈雲山也不停腳,又足足跑了七八里地,才在一個隱蔽的小山窩裡駐足。一停下來。絡腮鬍子沒命的喘,咳嗽帶流涕。
在靈雲廟裡面沒時間細想,現在一脫困,我就感覺身邊的章豹,有一股凌厲的殺氣。不管是誰,連著殺二十多個人,雙手染滿了鮮血,身上想不帶殺氣都不行。對於這個傳說裡的殺人狂魔。我和絡腮鬍子心底都有一點畏懼。
「今天,多謝你了。」章豹看看我,在旁邊坐了。
我心裡有點怕他,但還是跟他談了談。談的時間一久,我就發現他身上雖然殺氣很重,可是說話做事都不像那種莽撞人,看上去生性也很爽快耿直,和花九的脾氣差不多。我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不用耍什麼心眼,聊了一會兒,問起他今天被誘捕的事。
「那些和尚,都是華嚴寺的。」章豹道:「我是華嚴寺的記名弟子,在山裡殺了人,他們要抓我回去。」
「你你真的殺過那麼多人」
章豹沒有作答,轉身對一旁躺著恢復體力的絡腮鬍子道:「你去遠處撿些柴,我們燒一堆火。」
絡腮鬍子顯然也能感覺到章豹身上隱隱的殺氣,面對一個曾經一口氣殺了二十三個人的殺人狂,絡腮鬍子再也不說什麼愛對自認有能力的人動手之類的話了,屁顛屁顛的跑去撿柴火。跪求百獨一下
等到絡腮鬍子走遠了,章豹朝盤營鎮的方向望去,道:「殺過,二十三個。」
我知道他可能有點看不順絡腮鬍子,不願當著對方的面說那麼多。聽了他的話,心裡就打了個哆嗦。我雖然見過很多屍體,但見過屍體,跟親手殺人是兩碼事,章豹的話,說的我脊背一涼。
「我從小,就長在盤營鎮的,那鎮子不遠,就在前面。」章豹從身上摸出一個酒壺,慢慢喝了一口,遞給我道:「喝一口吧,夜裡風涼了,喝點暖和暖和身子。」
「你為什麼殺那麼多人」我接過酒壺,裡面是頂烈的燒刀子,一口下去就上頭了。
「我爹死的早,是我娘辛苦把我和妹妹拉扯大的。」章豹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
章豹的爹。是一個採藥的,有一次採了藥,賣給藥鋪,到了第二天,藥鋪的人找上門來,說昨天送去的藥材太次。藥力不夠,不值那麼多錢。山裡人掙錢不容易,章豹的爹明知道藥鋪是在找碴訛人,卻不能不忍,當天又帶著工具重新上山採藥,結果一去就沒回來,從山崖失手掉下來摔死了。
這個事,給章豹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他就暗暗發誓,以後要學本事,要讓所有人都不敢欺負章家。
十四歲的時候,章豹離開家,到千里之外的華嚴寺,當了個俗家弟子。這一走就是十幾年,因為路途太遠,只能偶爾回家一次。
四年前,盤營鎮光復,趕走了日本人,換來了國民黨。章豹一走,家裡沒有男人,生活艱難,他妹子手巧,平時做些針線漿洗之類的活,勉強餬口。有一次,盤營鎮的劉士紳家裡喊章豹的妹子去做女紅,劉士紳家裡有錢,做工的報酬也不薄,章豹妹子歡歡喜喜就去了。
但是這一去,就釀了大禍。劉士紳家裡的二兒子,看章豹妹子出落的俊俏,在家裡把他妹子欺負了。章豹妹子跑回家,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吊死在屋子裡。章豹的老娘氣不過,去告狀,可是無憑無據,被趕出來,老太婆又去劉士紳家裡討公道,士紳家裡不理睬她,她沒辦法,坐在外面嚎啕大哭,引了一群人看熱鬧。劉士紳家裡覺得太丟面子,把章豹的老娘硬拖走,在鎮子西邊一棍子打斷了老太的腿。
老太婆是爬回家的,抱著女兒的屍體,一直掉眼淚,哭了整整四五天,眼睛哭瞎了,鄰居都勸,勸她把閨女先埋了,章豹他老娘不肯,死抱著女兒不鬆手。到了第八天,鄰居發現章豹他娘也死了。
鄰居都是窮人,湊錢給買了兩具棺材,把母女倆葬了。這個事情人神共憤,有個鄰居性子耿直,嚥不下這口氣,偷偷的跑到千里之外的華嚴寺,把事情告訴章豹。章豹還沒有聽完,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我出來學藝,就是為了藝滿有成,以後能護著自己老娘,護著自己的妹子,不讓人任意欺凌。」章豹一直低著頭,他沒有哭,但那嗓音卻沉悶的想讓人落淚:「家裡人都死了,我十幾年的苦功,有什麼用」
章豹悶不做聲的下山了,一路趕回盤營鎮。他沒有大呼小叫,回家給母親上了墳,給幫過自己家的鄰居道了謝。
當天夜裡,章豹持刀闖進劉士紳家,不分男女老少,屠了個乾乾淨淨。這事轟動一時,縣裡派人緝拿兇手,消息傳到華嚴寺,廟裡也鬧翻天了,當即就派人到這邊來押解章豹回去。章豹學了那麼多年功夫,對這邊的地形也熟,幾次圍捕都落了空,把華嚴寺的人也打傷了兩個。
我聽完,心裡像是堵了一口氣,那一刻,我也分辨不清楚,章豹所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他老娘死了,妹子死了,這個仇是該報,但一口氣濫殺二十三個人,裡面自然有無辜的冤魂。
但是,他老娘,他妹子,何嘗又不是無辜的
「或許,你心裡瞧不起我。」章豹抬起頭,拿了酒壺,咕咚喝了一口,道:「瞧我只逞匹夫之勇。」
「不。」我搖搖頭,看著章豹:「要是我也在場,我跟你一起闖到那狗屁士紳家裡,把害你妹子的兇手替你殺了但是,你要殺其它人,我會攔你。」
我們正說著,絡腮鬍子抱著一大堆柴火跑回來,在那邊點火。看見他回來,章豹就放低了聲音。
「我殺了人,從不避諱,一人做事一人當,到了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抵賴。」章豹對我道:「我從寺裡回家給老娘妹子報仇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逃,要躲。我死了沒什麼,只是苦了我老娘,我妹子,她們一輩子沒享過福,就那麼走了」
章豹當初剛殺了人,逃到盤營鎮附近,縣裡保安團派了百十號人進山抓他。章豹逃過那次追捕,但是左臂上中了一槍。深山裡沒有合用的藥,肉裡的子彈沒取出來,就慢慢的感染發炎,章豹沒辦法,用過了火的刀子把傷口附近的膿血爛肉都刮掉,然後硬生生把彈頭給挖出來。
沒有麻藥,這一通弄下來,章豹痛的險些昏死。
恰好,這時候有一個人路過,看了章豹的舉動,很喜歡他的血性。這個人給章豹上了藥,留下來照顧了他幾天。章豹當時心裡很無助,很淒苦,忍不住把所有事情跟這人講了。
章豹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命,只是外出十幾年,回家的時候,卻連老娘和妹子最後一眼也沒有見到。
那個人很感慨,跟章豹說,人死了,不一定就不能復生。
「嗯」我聽著就有些奇怪,不死扳指,陰間,人死續陽壽,這本來應該是很隱秘的事情,怎麼一下子傳的到處都是,我問章豹道:「那人是誰」
章豹想了想,回頭看看正在燒火的絡腮鬍子,小聲跟我道:「老驢爺,你知道這個人嗎」
「你遇見老驢爺了」
老驢爺,那正經是我們山裡被傳的神乎其神的一個人,傳說,老驢爺已經一百多歲了,從前清開始,就有人在山裡見到過他。老驢爺生性脾氣火爆,但心底很善,最擅長驅妖抓鬼,整治山精野怪,尋常的邪祟聽見老驢爺的名字就會渾身發抖。在我們這邊的傳說裡,陰間有一個冥幽殿,冥幽殿的冥幽大王,就是一頭黑驢。老驢爺姓什麼叫什麼,沒人知道,因為能驅趕妖邪,所以人都說他是冥幽大王轉世的,所以稱呼他老驢爺。很多家戶遇見有人殺驢,或者驢拉車不幸身亡的,都會把驢蹄子討回來,曬乾了供在家裡,可以辟邪。
老驢爺告訴章豹,陰間,就在太行山,這世上有個東西,叫做不死扳指,找到不死扳指,能讓死人續一世陽壽。章豹知道老驢爺的名頭,相信老驢爺不會信口胡說,他心裡一下子燃起希望,希望能找到不死扳指,找到陰間的門,讓自己的老娘和妹子能再活一世。
章豹對自己的生死已經看的很淡,這件事完全成了他的精神支柱,這幾年,他一直在山裡暗暗的流轉,尋找。人一旦癡迷上了一件事,就有些無法自拔。華嚴寺的和尚就是抓著章豹這個軟肋,才進行誘捕的。章豹明知道是個陷阱,可是一提起死人能夠復生延壽,就把持不住了,非要親自跑來看個究竟。
「老驢爺跟你說了這些,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趕緊問章豹道:「他有沒有告訴你陰間的門究竟在哪兒」
第一百零五章一場意外
「沒有。」章豹搖搖頭,老驢爺只和他說了不死扳指的事情,那純屬是看在他孝心上的一種指點。估計老驢爺也不清楚陰間的門具體在什麼地方,否則不會跟章豹說半截子話。
從遇見老驢爺之後,章豹一心就撲在了這件事上。但是不死扳指那種東西,是來自陰間的至寶,陸家的扳指是怎麼來的,我還不清楚,不過章豹想要找到一枚扳指,那是比登天還要難的事。
「有時候,我就想著,這無邊無際的山。何時才能找到一隻扳指,想想都覺得累,我殺了那麼多人,當官的要抓我,老百姓視我如惡鬼,裡外都不是人,有時候真的倦了,就想從崖邊跳下去。」章豹的情緒有些低沉。慢慢道:「可是每當這時候,我閉上眼睛,好像就能看見我那哭瞎了眼的娘,我又覺得,自己不能死」
我想安慰章豹,告訴他人死之後,就算沒有不死扳指,也有機會轉世投胎,但轉世投胎也需要機緣,不是說死了以後鐵鐵的就能轉世。很多遊魂徘徊了幾十年甚至更久,都沒能得到一個投胎的機會。這樣的瞎話,我不想拿來騙章豹。
「我還要找,找那枚扳指。」章豹喝掉酒壺裡最後一口酒,道:「能不能找到,就看自己的命吧。」
我沒敢完全說實話,說起來真的很湊巧。章豹一直在找不死扳指,他或許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兩個人,每人身上都有一枚。說實話,我很想幫章豹,他完全沒有傳說中那麼冷酷無情。他是濫殺無辜,但我無論怎麼琢磨,始終對他生不出一絲反感和恨意,反而只覺得他可憐。不過話又說回來,畢竟相識的時間太短,我這枚扳指如果真的露面,不知道會引來多少潛在的麻煩,更重要的是,只有扳指,卻不知道陰間的大門在什麼地方,那也沒用。親手動輸入字母網址:。即可新章
所以。我權且壓下心裡的念頭,反正我在尋找機緣,章豹其實也在尋找機緣,我有意邀他一路同行,如果沿途真的走運,知道陰間大門的所在。那麼我把扳指借他用一用,給瞎眼老娘還有苦命的妹子續一世陽壽也無妨。
與此同時,我又偷偷看看正在燒火的絡腮鬍子,這個人猥瑣的緊,又膽小又自私,但他身上的那枚扳指,卻是個極大的誘惑。為了一探究竟,也只能忍忍了。
「你們兩個在嘀咕什麼,過來烤烤火。」絡腮鬍子對我們道:「有什麼話,讓我也聽聽。」
章豹對絡腮鬍子印象不好,他心直口快,就想讓絡腮鬍子走,絡腮鬍子倒很沉得住氣,不惱不翻臉,裝著什麼也聽不出來,該幹什麼還幹什麼。我暗中攔住章豹,這個時候還不能讓絡腮鬍子走,至少得等我把情況摸一摸再說。章豹又去探絡腮鬍子的家底,但那貨活脫脫一根老油條,嘴上抹了油一樣的,滿嘴真真假假的讓人分辨不清楚是實話還是假話。
我們三個人暫時就走到一路了,在這裡休息了半個多時辰,章豹說最好不要久留。華嚴寺這次派出來的幾個人裡,別的都好說,可以硬扛硬招架,但那個老和尚相當難纏。老和尚法號叫做空塵,年輕的時候在外面混江湖,中年才半路出家,懂得方外術法,而且功夫很強。
其實,章豹當年剛去華嚴寺的時候,心性很淳樸,人也厚道,空塵一直很喜歡他,後來出了滅門的事,讓人意想不到。今天在靈雲廟,空塵老和尚肯定暗中留手了,否則憑我和絡腮鬍子那把式,絕對逃不出去的。章豹怕對方再四處搜索我們,所以休息完,馬上動身,朝著東邊走了大半夜。
三個人趕路,就沒那麼寂寞,我們走的很小心,一邊趕,一邊還要時刻提放空塵帶著人追上來。走了兩天,開始下雨,這應該是今年夏末最後一場雨了。雨一直下了兩天,我們在洞裡躲了兩天。不過這場雨來的倒是很妙,把沿途我們留下的一切痕跡都沖刷的乾乾淨淨,空塵老和尚本事再大,估計也找不出蛛絲馬跡了。
我對這裡的地勢不熟,不過章豹在盤營鎮長大,那些山山水水都還沒忘。他說再朝前走,就是架子山了。
「架子山有點邪門,走山人一般會繞著走的,我們也不要貼的太近。」
架子山也叫吊脖嶺,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早些年,有外地的走山人途經這裡,不明情況,就在架子山附近休息落腳。據說架子山上有吊死鬼,天一黑就四處作祟。吊死鬼不能投胎,必須要引一個活人上吊,把它替下來,才有投胎的資格。所以山上的吊死鬼總是幻化出一些幻象,誘惑路過的人上吊。人一吊死,吊死鬼算是解脫了,拍拍屁股走人,但被它們誘惑上吊的人,又得給自己找替身,因此來來回回,架子山那邊始終不消停,站在山腳下,時常都能隱約望見半山上的老樹裡,懸著吊死的人。久而久之,本地人避之不及,沒人敢往架子山多走半步的。
我們也不是怕這些傳聞,只不過是想少惹麻煩而已,所以避開架子山,從一個叫鼓梁的地方繞行。鼓梁其實就是一條很狹長的小山脈,在山地裡高聳而起,崎嶇蜿蜒,從遠處看,和一道房梁差不多,因此得名。鼓梁這邊有水,植被很茂盛,連著下了兩天雨,氣候潮濕,時不時就能看見一叢一叢的菌菇。沒毒的菌菇都是美味,我們採了一大堆,這時候天還沒黑,絡腮鬍子道:「這些菇子味道是很好的,就是太素,清湯寡水,我去弄倆兔子,燒火烤了,打打牙祭。」
絡腮鬍子懶得要死,除非弄吃的,精神頭兒就足,自己跑到山溝那邊,頭上頂個草圈,蹲在草地裡等兔子。這邊的草肥,而且到了初秋,野兔要吃肥了過冬,所以三五成群的在草裡鑽。但野兔跑的快,只有獵犬才追的上,絡腮鬍子那兩條短腿,兔子尾巴也抓不住,忙活了一會兒,他就惱了,拿著石頭扔,扔十塊落空九塊,最後瞎貓逮個死老,真打趴了一隻兔子,絡腮鬍子那個高興,屁顛屁顛跑過去撿。